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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5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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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前后连在一起想了想,便有些懂了。萧初绽如此结局,萧初过无疑是最大的受益人。往前推一步,想让萧初绽回洛阳也不难,只要说萧青莲状况欠佳,就可以达到目的;再往前推一步,独孤楼会出兵庆州,也应该在萧初过的意料之中。
这样想来,其实并不意外,但我还是忍不住冷汗涔涔。
我一度欣赏聪明人,也一度认为输在聪明人手上也甘心情愿,但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意料之中,自己所思所想别人洞若观火,我难免会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心里不是那么好受。
我正有些郁闷,陆然最终还是决定撤退,他要是早点退,和苏杭一道,损失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惨重:兵力折损了大半不说,还搭上一个羊仓觉。
苏杭逃的时候,毕竟宇文成功那边也只有两万人,在口袋口那里稍微挡两下意思一下就罢;可陆然和羊仓觉决定撤退的时候,宇文成功可就没那么仁慈了,羊仓觉本来就负伤在身,被宇文成功一队人马包围住,陆然自顾不暇,拼了命,豁出个口子,自己逃命走了。
燃眉之急算是解了,我们和慕信那边重新接上头,慕信那边现在也是短暂的太平,鲜于宗周将兵撤到了塞北,而我们这边,宇文成功的兵还驻扎在城外,看样子都在等独孤楼的示下。
处境很微妙,随时可能再起战火。
慕信从北塞回来,问我有什么想法,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叹了口气,说我没有想法。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就算不讲私人感情,联合弱小,一致对外是上策。可我们和独孤,当下的情势是,我们更弱,这个和要怎么讲?
慕信又去问左小年,左小年只说,独孤楼的性子他摸不准。
我从慕信口中听到这话的时候,忍不住笑了,这个世界有谁敢说自己了解独孤楼么?
其实将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上,本来就是个下策。
我反过来问慕信:“不要管独孤楼,你自己的想法呢?”
他没有回答,反而问我:“阿姐,我们回不去了,是不是?”他的神情迷茫而困顿,我仿佛一下子又见到了那个被我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少时的阿信。
身体里的某个角落一下子变得柔软。
次日,慕信召开军事会议,我没有去凑热闹,在外头教安安走路。
等慕信他们出来时,我看他的脸色就知道,没有任何建设性的建议。老大要是心里没个方向,开会就是听两派人吵架,会开完了,自己更加头疼。我对安安说:“去让叔叔抱。”
安安张着手臂,往慕信跟前蹭,声音软软糯糯:“叔叔抱。”没两步就摔倒在地上。
慕信笑了起来,大踏步到他身边将他抱起来,在他脸上狠命地亲了一下,安安的脸太柔软,禁不起他这样蹂躏,雪白的脸瞬间就红了一块。安安苦着脸,往我这边看。我和慕信对视一眼,同时大笑起来。
正笑着,左小年走过来。慕信将安安交给我,走过去,“先生。”
左小年的声音传了过来:“是战还是和,将军还是早作决定。”慕信眉头皱着,没有言语,左小年看向我,“老朽过来,是向二位道别的,家主遣人捎了口信过来,让老朽回去。”
我和慕信均是一怔,慕信道:“先生这是为何?”
左小年一叹,“老朽是李家的家臣,当下家主召唤,不得不回。不能再追随将军左右了,也留不下锦囊妙计给将军,将军万千珍重。”
我走过来,左小年对我道:“丫头你也珍重。”静默须臾,又是一叹,“人活着,要多为自己想一些,不能有太多的顾虑。”
我笑了笑,“我送送先生。”
走到外面,左小年道:“郡主有什么嘱托,请讲。”
我想了想,还是直截了当地说了:“我想知道李家的态度。”
左小年叹了一声,“郡主是聪慧之人,家主本就不是慕家的臣下,两代慕王爷在的时候,家主和他们称得上是至交,现下两代慕王爷都已仙逝,本来李家也该守着这份义气,可世道艰难,凉州不是只有一个李家,有些事也是做不得主的,望郡主谅解。”
凉州一直都是慕家的后方,慕家纵横关中,和凉州的稳定是分不开的。而凉州的局势,主要在西羌,李家世代经营西凉,在羌人中非常有威信,可以这么说,羌人只服李家人,换了别人谁都压不服。
左小年说得很委婉,其实就是李家家主看不上慕信,想换盟友。怎么办?左右也是个无可奈何。同盟关系靠的是实力,西凉又是民族混居之地,只认武力值,而在武力值上面,我们现在没有能令盟友折服的实力。
“先生,我有事相托,万请先生答应。”
我郑重其事,左小年一愣,随即也郑重地道:“不管郡主相托何事,老朽必不负所托,郡主请讲。”
我朝他深深鞠了一躬,“我想把安安托付给先生。”
左小年不晓得是不是已经猜到,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对送走安安一事,慕信没有反对,慕信认为我应该一道去凉州,我说:“我要是走了,留你一人在此,岂不孤单?”
左小年让我们早做决断,可惜我和慕信都不是善断的人,就在我们犹豫未定的当口,独孤楼派了人来和谈,派的是鲜于宗周和长孙云。
老熟人。
还没上谈判桌,长孙云先提了个要求,双方退兵,我们把北塞的兵调回来,他们退到塞北二十里外。
这是诚意问题,倒也不过分。不过慕信说,我们把兵都退回来,你们怎么能才退二十里?
长孙云看向鲜于宗周,鲜于宗周拍板:再退三十里,后退五十里。
爽快!
慕信当时也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诚意太过了,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就考虑到了我们自己的处境。现在庆州的兵都快打没了,主力部队全压在北塞,鞭长莫及,现在人家递了梯子,我们正好可以顺着梯子往下爬。
正式谈判,大方向首先定下来:搁置争议,一致抗萧。这是我向慕信建议的。然后就是原则问题,相当于国别这样的问题,双方都说自己是燕国,到底谁听谁的?吵了半天,最后慕信把大方向上的一句话拎过来:搁置争议,长孙云就不吱声了,鲜于宗周笑笑,说慕信这话说得很对。
不得不承认,独孤方做出了很大的让步。
到了这个份上,下面就很好谈了,都是些细节方面的事,慕信甩手出来,让下面人去谈。
慕信是有些疑惑的,独孤楼摆明了是在拉拢,而不是谈判。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慕信终究是年纪小了些,他在独孤楼面前,是缺乏底气的,他虽然有疑虑,随即便被自己的……虚荣心冲昏了头。我后来想,这不赖他。人都是有这样的劣根性的,谁要是先用大棒给你一下,然后再用胡萝卜喂你,你自然对他服气得紧;反过来,谁要是先将你捧上神坛,你必然不会想到他是想将你从神坛上扔下去,摔死你。
后来,很久以后的后来,当所有的风起云涌终成往事,有人旧事重提,总结兴衰,认为此时摆在慕信面前的路,只有两条:要么毫不犹豫地拿起刀,要么对独孤楼雌伏。
和谈是第三条路,事实证明,这条路是条死路。
回到当下,慕信将兵调回来,所有的细节也都谈得差不多了,然后双方开开心心地吃顿饭,吃饭的时候,长孙云对我说:“他想见你。”
我怔了下,才反应过来她所指何人。
我喝着汤,没有答话。
饭后,我和慕信一道散步,慕信轻声笑了下,“他原是在笼络你。”我苦笑着摇头,“你把我看高了。”我怎么会忘记那日他所说的“你我恩断义绝,你好自为之”?
慕信神色复杂,没再说什么。
两日后,宇文成功派人过来请我过去,这稀奇了,我嘴里喝着茶,一口茶差点喷出去,不确定地问:“谁?”
宇文成功派来的人叫张弼的年轻人,怕我不相信,还带了印信过来。
就算是真的宇文成功的印鉴,我又没有见过,如何辨别真伪?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印信,最后对张弼道:“我认识长孙云,怎么不让她过来?”
张弼不慌不忙地跟我解释:“长孙将军回云州复命去了。”说着从怀里又翻出一个东西来,用锦帕包着,递到我面前,对我说:“将军叮嘱属下,如若郡主见了印信,仍不能相信属下,可让郡主见这个。”
我伸手接过,将锦帕打开,然后怔忪当场。
锦帕里是枚私章,不用看上面的字,我都认识,这是独孤楼的私章,先前拿给我抵饭钱的那一枚。
我摩挲着印章上的小纂,半响,道:“稍等片刻,我进去换身衣服,随你过去。”
我和慕信说要去见宇文成功,慕信要派人随我一道,我说不用,我独来独往地惯了,跟个人也不自在。慕信说也好。
我说:“阿信,过几日便是安安的生辰了,上回他走的时候我没想的起来,你代我去一趟凉州吧,顺便去拜访一下李家。”
慕信愣住,我将上回左小年的话告诉他,他一惊,“那为何还将安安送去那里?”
“我是将安安托付给左小年,在私德上,我信他。况且,李家现在还只是在观望,你现在去拜访,至少表示了你的诚意。李家要是中立还好,他们要是倒戈,我们会有大麻烦,只能拉拢,至少要先稳住他们。”
慕信点头,“我明白了阿姐,我先去凉州探探情况。”
他转身,我拉住他,“这个时候,摆明了去拜访也不合适,这样,你去巡视陇右,顺道去给安安过生日,再顺道去拜访李家。”
慕信笑了,“阿姐,就你花样多,可我现在要是把兵抽去巡视陇右,庆州空虚,岂不危险?”
“谁让你大张旗鼓地去的?你带三千精兵去,一来一回不过几日的功夫。少了三千人,宇文成功看不出什么来,况且我现在要去会他,等他注意到你,人都已经回来了。”
我和慕信分头行动。宇文成功还在庆州城外的一个叫阳城的县城,我坐了半天的车就到了,见了宇文成功,上两回见面都是隔得远,没有细看,他比我的生父要小很多,是宇文家的幺子,比我大差不多二十岁。
之前的两次会面,第一次不算愉快,第二次也不愉快,这次一见着对方,我们都有些尴尬,他搓着手,声音洪亮:“郡主来了,来,快进屋。”
我干干地笑着,随他进屋。
坐定后,宇文成功说:“其实早就想和你好好聊一聊了,我听到一个消息,想跟你确认一下。”
他还在想着措辞,我开口:“若您想问我是不是您的侄女,我是。”
他愣了愣,“竟是真的。”
我有些不好意思,他忽地大笑,笑得爽朗,“有个这么好看的侄女,我这个做叔叔的也开心。你小时候我其实抱过,就是那时候不晓得你的真实身世,你像你母亲多些,当时也没往那上头想。慕,王爷对你也不错,夸他生了个漂亮闺女,笑得嘴巴都合不拢,就见他整日的把你举在头上到处招摇,就好像这个世界就他会生闺女。我那时候还想来着,我要替我儿子把你讨过来当媳妇,让你父王哭去。”
我发现,人总是多面的,宇文成功在战场上的样子和现在截然不同。我想起来,他最早就是父王的部下,和慕家的关系应该不错。只是后来受到慕非的挤兑才……
一想起旧事,就会忍不住感叹物是人非,宇文成功也止了话头,脸上稍显感伤。我笑道:“我们还真是注定是一家人。”
宇文成功含笑点头,“逃不掉,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回到原来的地方。”
他这话虽简单,入到耳朵里,又在心上打了个圈,就觉得别有深意。
我低头抿了口茶水,问他:“他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