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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庭院深深 ...

  •   绕过屏风,叶蓝吓了一跳,屏风外有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女孩正跪坐在靠门的地方,闭目沉思,听到脚步声,才睁开眼睛。

      叶蓝苦笑,还好没有刺下那一剑,想不到外面是一直有人的。女孩见她要走出去,站起来挡住她的去路,叶蓝于是狠狠的盯着她,女孩避过她的目光,看着旁边说:“衣服破了,如果不嫌弃,我去拿件给你。”

      没等她回答,她已经转过身从旁边的门出去,衣服确实撕破了,叶蓝知道,便坐在地上等,女孩就是刚刚拉她进去的那个。过了一会儿,女孩进来,捧着一件直裾,叶蓝拿过来穿上,也不愿和她说话,自己径自走了,女孩并没有再拦她。

      外面淅淅沥沥下着小雨,透出丝丝凉意。

      路显得很长,天也黑着,早已经没有什么人影了,这座府邸的人都睡的很早,终于到了她住的地方,推开院门,一阵悠扬的歌声冲进她的耳朵,“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优哉游哉,辗转反侧……。”

      听了这首歌,叶蓝心里蓦然涌出一股凄怆,便仰起头向天上望去。

      “谁?”一个女子喊道,接着正对着她的一扇房门上的门帘被掀开,萧萧走出来,看到叶蓝,一下子傻了。

      自从叶蓝被管家叫去后,就一直没回来,萧萧很担心,跑去问管家,却被管家无故责骂了一通,无奈之下只好坐在屋子里叹气。曹姬见她忧心重重,便和董姬拉着她去乐师那里聊天,一群人说着话,唱着歌,都很高兴的样子,但萧萧感觉他们似乎都在担心着什么,没人去谈叶蓝,萧萧隐约感觉不对劲。

      这时看着叶蓝靠在墙角,头发乱糟糟的,人也无精打采,身上的衣服不是刚刚穿去的那件,眼睛里还噙着泪水,她突然明白了一切,冲上前搂住她,叫道,“小蓝!小蓝!”似乎怕她的灵魂就此飞走了。

      叶蓝见是萧萧,动动嘴唇想说话却发不出一个声音,泪水顺着脸颊滑下来,她连忙闭上眼睛。
      屋里的人听到萧萧的喊声,都跑出来看。

      董祁和曹蕊过来,看到叶蓝肿起的脸颊和额上的伤,曹蕊皱起眉,眼里露出恨意,咬着牙说:“好狠!”

      董祁不说话,一脸伤心得用手摸着叶蓝的脸。

      几个乐师纷纷叹了口气,却不说话。

      ……

      “女乐都是如此,光鲜亮丽的外表下,藏着外人想不到的耻辱。”曹蕊一边说,一边看着伏在榻上一动也不想动的叶蓝,拿着布巾给她擦脸。

      叶蓝听了转过头打量她,对她说的话感到难以置信。

      董祁拿过曹蕊手中的布巾又重新递上一块,接着她的话头说,“谁让你有那么好的容貌,谁让你有那么美的舞姿?当你怒气冲冲的责问他们时,他们会用这些话来斥责你。”

      萧萧端着一盆水从门外进来,正好听到她们的话,目瞪口呆的说:“你们都……?”

      曹蕊抿着嘴点头,看着董祁,董祁也眨着眼睛点了点头。

      萧萧伤心的摇着头,瞅着她们,叶蓝感觉嘴里突然多了一种极酸楚的味道。

      这天午夜,萧萧将叶蓝叫醒,泪眼婆娑的说,“叶蓝,我想回去了。”

      叶蓝没有说话,睁大眼睛望着屋顶的横梁。

      ……

      “司马不是照样在这样的夜晚散步?”她笑着说道,那声音好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脆生生的带着一串回音,他伸出手想抓住她,却被她轻巧的躲开,好像一个精灵。她跳着舞,衣带像云霞一样飘在空中,笑着从他身边跑开,他能听到她的笑声,像一串串铃铛在他头顶的天空上回荡和盘旋,他追上去,找到她,然后将她紧紧抓住,不让她有机会再次逃走,然后将她揉进自己怀中,吻着,抚摸着。

      有一滴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眼泪落在地上,蔓延开去,渐渐变成一片湖泊,湖水悄悄没过他的脚踝,膝盖,腰,肩膀,最后将他淹没,他在水中远远的看到她,他看不到她流下的眼泪,但他知道她还在哭着,因为他感到她心中的悲哀,她头发在水中漂着,好像黑色的水草,缠绕在他身上。

      “我不是!”她痛苦的说道,声音好像从天外传来,遥远的难以触及。

      他叹了口气,突然看到她已经站在他面前,手中握着一把短剑,剑刺进他的胸口,血象泉水一样涌出来,整个湖水变成了红色。

      ……

      他打了冷战,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旧躺在榻上,几只雎鸠在庭院里的梧桐树上欢快叫着,一抹淡淡的云霞将东方染作了粉红色,漏鼓的嘀嗒声在他耳边响着。原来是做了一个梦,他想,松了口气,然后眯起眼睛,懒懒的翻了个身,伸出手向身旁摸索,却没有摸到任何东西,不觉失望起来,恍然从榻上坐起,突然发现那上面如雪花般散落的血迹,一下子呆住。

      “大人!”耳边传来鸣蝉冰冰的声音,知道她在生气,他不耐烦的撇撇嘴,没有抬头,问:“人呢?”

      “走了,昨夜子时,”鸣蝉答,声音仍像死寂的水,冰冷而充满怨念。

      他从里面却听出一丝兴灾乐祸的情绪,皱起眉,抬头怒视着跪在地上的她,鸣蝉连忙低下头。
      “是谁让你放走她的?”他责问道。

      “腿长在她身上,鸣蝉拦不住。”她说,仍低头,口气里隐隐带着些戏谑。

      “你!”感到无奈,他向旁边抓过衣服,准备起身,想起屋中还跪着一个女人,便让她出去。
      但她没动,“还不走?”他着恼,喝问。

      “大人,有件事情……”鸣蝉说,然后仰起头看着他的脸。

      他却不想再看到她,绷起脸,喝道:“我让你出去!”

      鸣蝉知道他生气了,连忙从地上站起来,却不出去,从旁边拿过一面镜子,放在他面前,他无奈,斜眼看了看,看完,却惊得站起来,瞪着眼看着镜子里映出的脸,眼睛和嘴巴周围被画了一圈重重的黑墨,鼻子和眼皮上被墨染成黑色,看起来像一个瞪大眼睛,裂开嘴笑的怪物,本来很漂亮的脸被糟蹋得不成样子。

      鸣蝉见他瞪着眼,咽了口唾沫,憋住笑,然后一板一眼的说:“大人……背……上…….还…有…….”

      他听了,转头去看,却看不到,忙问,“是什么?”

      “好像蟾蜍!”鸣蝉说,蟾蜍背上凹凸不平的疙瘩和手脚上的鳞片都画的栩栩如生,让她一眼就认出来。

      他瞪着眼睛,张大了嘴巴,感到难以置信。

      鸣蝉憋住笑说:“做的太过份了,大人怎么处理,鸣蝉去办就是。”说着去看他的脸色。
      他不说话,脸绷得死死的,一瞬不瞤瞪着镜子中的自己。

      鸣蝉叹了口气,转过头,却没有发现那时他的嘴角悄悄抽动了一下。

      ……

      傍晚,叶蓝被传去,知道是因为画画的事情惹他生气了,有些后悔但又感觉解气。

      在门口遇到他的那个侍女,叫做鸣蝉的女孩。鸣蝉将她拉到一旁,皱着眉头叮嘱:“早晨看到你画的东西,此时还在发火,进去后别说话,让他训训就好了。”

      她抬起眼,吃惊得看着她,从她的眼睛里看出她是好意,便无所谓的笑了笑。

      他在窗口站着,背对着屋里的一切。

      她走到屏风处,站住,叫道:“司马大人?”却没有跪下,他转过头看到她,走过来,站在她面前,瞪着她好半天,看见她不说话,便沉下脸问:“你在我背上画了什么?”

      她别过头,不去看他的眼睛,对着屏风说,“不只背上,脸上也有,想画一只癞蛤蟆,呃,蟾蜍的,可惜只有墨,所以画得不像,司马大人才看不出来,失败!”说完,自己故作失望的叹了口气,然后用眼角的余光看他,他果然很生气,脸色变了几变,叶蓝忍不住担心起他会不会被气死,但最终得出结论,他还不至于被气死,于是很失望的又叹了口气。

      “什么意思?”他问,眼睛里露出好奇。

      “……”叶蓝低下头偷偷笑起来,癞蛤蟆,这还用说,古代的人难道都那么傻吗?(当然不是古代人傻了,蟾蜍那时候还是某个民族的图腾,没有降级为被人唾弃的东西,和乌龟一样。这是语言和思维方面古今的差异了。)

      “你倒是个很有趣的女子……”他说,抬起她的下巴,她没有提防脸上依旧挂着笑容,看到她脸上的笑容,他的脸上也显出一抹笑意,好像一阵清风滑过平静的湖面,激起了淡淡的涟漪。
      看到他笑,她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一脸诧异的看着他,怀疑他变傻了。

      看到她目瞪口呆,他脸上的笑意更加浓了,抬起一只手放在她的脸颊上,他的手好像刚刚从煮沸的水中拿出来的一样,她感觉肿着的那半边脸开始变得灼疼起来,忍不住拧起眉头看着他,不明白他想做什么。

      “为我更衣吧!”他挑着嘴角说,然后看着她,一脸的笑意,转过身去。

      叶蓝听了,突然想到昨天受到的侮辱,心突然揪在了一起,竟疼得很厉害,便皱起眉,僵在那里,见她不动,他转过头来看着她。

      “我不会替人更衣,”她说,低下头去看地面,她感觉自己的声音竟然有些战栗了,不知道是不是气得了。

      他拧起眉头,将她的手拉过来,捏着她的手指放在外衣的衣带上。

      镂空花纹的青铜灯台上点着的灯火随着滴漏的嘀嗒声明灭的闪动着,青色的帐幔从高高的天顶上静静的垂落,镶嵌宝石的剑靠在角落的案上,金银错的弯弓懒懒的悬在墙上,旁边是一包缀着雕翎的箭矢。

      屏风上映出一高一低两个身影。

      “昨天为什么走了?”沉默了太长时间,他感觉压抑,便问。

      “……”她没有说话,脸上既看不出难受,也看不出有高兴,只低着头,伸着手,认真地在帮他解衣服。

      他似乎无聊透了,低下头来,将手掌贴在她脸颊上轻轻的抚摸起来,一边说道,“明日我便叫人送去些上好的布匹给你,你需要几件衣裳。”

      “……”她不说话,仍旧埋头认真地做着手中的工作,将两只手指和手中的衣带扭在一起,然后系成一个大结。

      “若需要什么,便来告诉我,我会使人送去与你。”他又说,突然感觉到她的不耐烦,顿了顿,却没有在意,又说,“你的屋子,我让……”听到这里,她的眼中闪过怒意,别过头去。
      他收回手,尴尬的不知道再说什么。

      屋子里只剩下滴漏滴答滴答在响,她仍旧站在那里,埋着头解着他身上的衣带,但很长时间过去,也没见她解下一个来,他终于不耐烦起来,问:“好了吗?”

      “解不开!我说过我没有给人更过衣,”她说,抬起头,一副很苦恼的样子,却又顺手将捏在手中的衣带交叉绑出一个大大的死结。

      他烦了,推开她的手,低下头准备自己去解,却看到衣带上密密麻麻的绑着的十几个死结,一下征住,一脸诧异的看着她,她连忙低下头去,若无其事的数着地上铺着的毯子上编出的花纹的个数。

      嘀嗒,嘀嗒!滴漏发出缓慢而有节律的声音,似乎无法忍受这种沉默,他开口问:“你不愿意?”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我不会替人更衣!”她听了,无可奈何的说,仍旧低头看着地面。
      他感到错愕,将她的头捧起来,看着她的眼睛,想证明些什么,然而看到她的眼睛后,他却愣住了,她眼睛里的冷漠几乎刺疼了他,于是他问:“你不喜欢我?”
      她听了,诧异的瞥了他一眼,不由笑着嘲讽道:“难道每个人都必须喜欢大人?”

      听到她这么说话,他微微怔住,忍不住苦笑起来,又想起昨天的事,猜想她在记仇,便说,“昨天是我不好。”

      她听了,睨了他一眼,挑起眉冷笑说:“大人并没做错什么,只是女乐本身就是卑贱的,喜不喜欢大人都不会影响到大人的兴致,”说完,自己先苦笑起来,谁让她没有穿成哪家的小姐。
      他愣住,吃惊的看着她,看到她脸上那片红印,伸出手去摸着,接着将她搂进怀中,她撇了撇嘴,无所谓的闭上眼睛,任他亲吻着,

      …..“女乐就是如此,”“别人想不到的耻辱,”董祁和曹蕊说过的话,在她耳边回荡起来,叶蓝在心里叹了口气,想到自己的神经应该能够粗大到去承受一切。

      他突然放开她,她睁开眼睛,看到他一脸伤心,感到惊讶。

      “走吧!”他转过身去,背对着她,然后说。

      出乎叶蓝的意料的结果,虽然吃惊,但也不妨碍她逃走。

      “叶蓝!那天我不该……”见她没有一丝犹豫的要走,他连忙叫住她。

      她回头,看到他已经坐在那里,垂头丧气的低着头,心中突然感觉舒服了许多,但嘴上却说,“你不用道歉!”,然后嘴角扯出一抹笑意,“我没有资格怪你。”

      看到他目瞪口呆的望着自己,她暗自吐了吐舌头,然后跑了。

      看到她的背影在屏风外消失,他摊开手掌,那上面依旧留有点点的水痕。

      “大人!”鸣蝉从外面进来,看到他一动不动的坐在地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连忙在他身旁跪下,一脸的担心的叫道。

      听到她的声音,他醒悟过来,低下头去解那绑成一疙瘩的衣带,鸣蝉连忙伸出手帮忙,被他推开,他想亲自解开这个结,好去解开她心中的结。

      鸣蝉不死心,又伸过手。

      “出去!”他感到烦,让她出去。

      鸣蝉站起身,向外面走,走了几步,停下来,转过身,看到他低着头,一脸烦恼的解着衣带上的死结,稍稍犹豫片刻,突然冲上前,抱住他的胳膊,哭道:“鸣蝉到底做错什么,大人要冷落鸣蝉,鸣蝉是真的喜欢大人。”

      听她这么说,他恼了,甩开她的手,皱起眉头,一脸厌恶的说,“滚!”

      然后在心里叹了口气,她总是能让他想起那些使他倍感耻辱的事情。

      鸣蝉见他脸色变了,只好擦去眼泪,悄悄退到外面。

      见她出去,他抬起头望向窗外的那轮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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