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雨］桃李天下》九月雪六月霜

30、第三十章 折树

　　当张盼告诉杜熏自己无功而返的时候杜熏多少有点失望。
　　“她为什么不答应啊？”杜熏跺了跺脚，“难道是担心白吉以后会失落自己没孩子影响夫妻感情？”
　　张盼于是就把吕银珠对她说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她真这么说了？”杜熏面露惊色，而后转为滔天怒气，“真没想到她会这样，白吉知道了该有多伤心啊……”
　　与世故的外表完全不符，杜熏依旧存有对爱情的美好期盼，白吕二人一直是她心中的神仙眷侣，人生成功的经典案例。
　　“每个人都有残忍的一面，每个人都有温柔的一面，有的人因为温柔而残忍，有的人因残忍而泯灭温柔，还有的人用残忍来表现温柔。”张盼拉住了杜熏，“如果吕银珠真的那么在意孩子她那时候就不会和白吉平安喜乐地生活了那么久，我想，她之所以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我们她有多残忍，恐怕是希望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我们不会为她伤心太久吧。”也正是为了成全这份温柔，张盼才没有对吕银珠的话提出质疑，“毕竟她自己也不能保证自己在之后的几年不会出什么意外，多个孩子白吉的未来才多份保障。”
　　“她真是太傻了。”杜熏眼睛泛红，眼看便要哭出来了。
　　“现在可不是悲叹哀婉的时候。”张盼冷静地说道，“既然不管我们有没有成功说服银珠都会有人伤心，那就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了。银珠之所以有生命危险是因为她以前受过的内伤，具体的过程是因为她的筋脉很脆弱，长时间的蓄力可能会使得这种情况恶化，最坏的结果就是在生产过程中筋脉无法承受压力而崩坏。所以我们只有三个办法，一是用灵药来帮助她保护筋脉，二是在生产过程中不断有人替她梳理内力，把流速控制在筋脉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三……”张盼犹豫了片刻，“我家族留下的典籍里有记载当家族武学练到一定阶段后可以有重塑筋脉的效果，如果我们在孩子出生后立刻为银珠疗伤的话，也许来得及救她。”
　　“这是真的吗？”杜熏立刻激动了起来，重塑筋脉这种事实在是太过奇异了，以她的武学修为这并不是她能理解的。
　　这当然是真的。在古时候武学与巫术有许多方面是相互联系的，而最早的时候巫师也负担了医生的工作，因而武学和医学也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比如阴阳家和道家的武功便如同巫术一般变化莫测，有传言说练到至深处甚至可以逆转天命，长生不老，这可比筋脉重塑要奇幻多了。再比如说结合百家之长的《天魔策》中的《道心种魔大法》中要求经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过程，倘若这武学没有恢复的效果，修炼者早被折腾死了。随着时代的发展，阴阳家逐渐被儒家吞并，张盼所修习的武学中就有阴阳家道家的遗留，练到极处自然有这样的效果。而张盼本就天赋极佳，距离那种境界只有一步之遥。
　　只是这一步何其难矣！
　　“那我们还是多做准备吧。”杜熏说道，“我现在就托关系收集灵芝雪莲之类的灵药，你从今天开始就不要管那些杂事了，好好地闭门练功，到时候力挽狂澜。”
　　“现下也只能如此了。”张盼也没有更好的安排了，好在现在如璧和英容懂事许多，也能替她分担几分，不至于让她过分担心了。
　　不仅杜熏要托关系，张盼也一连写了几封信分别寄给表姐，厉若海和顾欢，他们到底在红尘中，路子比她这个半隐居之人宽得多。
　　希望一切顺利吧。
　　张盼抚了抚额头，抱着一摞前辈的武学心得开始了七个月的闭关生活。
　　能够救命的药材不是路边摊上的白菜，最好的在皇宫里，或许魔师宫里也有一些，杜熏那边搞到了几株雪莲，张盼表姐差人送来了几颗灵芝，倒是厉若海让张盼吃了一惊，他让表姐转交了一颗千年的人参。
　　用脚趾头想张盼也知道这是厉若海向双修府讨来的，也不知道为此他要帮谷凝清多大的忙……
　　“现在可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张盼拍拍脸提醒自己要把注意力放到眼前的大事上，平复了一下心情，再次投入到晦涩难懂的武学典籍之中。
　　其实她心里是不抱什么希望的，原因只有两个字：
　　机缘。
　　古往今来，武学奇才有许多，先天高手也有许多，早在唐朝时期人类对于武道的理解就达到了相当的高度，但只有极少数人将“先天”提升到“天境”，更不用指望能像传说中春秋战国时的诸多名士一样飞升，经过一代代的理解钻研，高手们总结出了一道通向顶峰的关卡——情关。
　　但在张盼看来，与其说是情惹的祸，倒不如说是个人修养。
　　在世俗常规思路之中，天境高手的产生是由许多因素组合而成的，机会像雨点一般地向每个人打来，能接住多少全靠实力和运气，全接住的能飞升，接住大部分的是天境，接住一半的是先天，至于那些早早打了伞又或是机智聪明地一一闪过的人就只能呵呵了。
　　而这些雨点归根结底也就是六样东西：根基、秘籍、名师、对手、基友、美人。（有时候最后三个可以合并）
　　以传鹰为例，此人天分极高，二十几岁武功便已大成，又走运地看到了高水平辅导教材《战神图录》，有以蒙赤行为首的蒙古高手帮忙练级，还有厉工这个好基友好驴友进行辅导，最不可思议的是这货还有运气找到一代传奇飞升的地方大受启发，最后再来个冲冠一怒为红颜，顺利飞升。
　　看上去此人非常符合前面的理论，但前提是不把他和另一个人相提并论。
　　那个人是令东来，也就是那个为传鹰提供启发的一代传奇。
　　令东来的人生只有三个阶段：
　　学习——旅游——闭关
　　他没有任何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也没听说有什么生死相依的故友，他的世界只有他自己，他在自己的世界中大彻大悟，以迷一般的方式破碎虚空而去了。
　　张盼那时候想了很久才想明白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拥有自己的世界，在他的世界里一切动荡都是属于他的，他欢喜着自己的欢喜，他悲伤着自己的悲伤，别人与他的互动再精彩，也不过是他的世界里的匆匆过客。他在自己的世界里经历着大悲喜，这种悲喜甚至比男女之间更加颠荡动人。
　　这也只有令东来能做到，换了别人也只有当个自闭症的份儿。
　　那些总结出来的因素都只是辅助，真正起决定性作用的只有高手的心境。甚至连最基本的根基也是如此，只有好的根基才能让人体会到强大的感觉，才会学会信心与自尊，也才能在面对更强大的存在时体会到更彻骨的无能为力，才会使心灵得到历炼。
　　其实很多人都有“一道通，道道通”的思想，但几乎没有人去思考这是为什么。
　　张盼现在就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武功之所以难有寸进是因为她缺少觉悟，至于是什么样的觉悟……她要是知道的话就不会卡在这里了。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每个人的心情都很沉重。
　　当张盼走出来的时候，面对所有人期盼的眼神，她只能愧疚地摇了摇头。
　　她再聪明再厉害，也不是所有事都能办成的，更何况武功瓶颈这东西不是把自己关个一年半载就能突破的。
　　这个道理杜熏也知道，比她武功高出好几截的吕银珠当然也知道。
　　“其实我觉得只要做好前两件事就可以了。”肚子已经很大的女人依旧果断干练，强势至极，“现在我以大夫的身份命令你快去吃顿好的，好好睡一觉，为即将到来的硬仗做好准备。”
　　“是的，吕大人。”张盼配合地笑了笑，决定把眼泪留在屋外。
　　关上门。
　　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