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雨］桃李天下》九月雪六月霜

63、第六十三章 采绿

　　里赤媚在前往双修府之前还去了一个地方。
　　谷凝清隐居的禅寺！
　　人妖里赤媚之所以能够得到蒙皇的器重、方夜雨的尊重并不仅仅是因为他鬼魅般的武功，更重要的是他的心机城府。比如他能够从手下对秦梦瑶剑法的只言片语中准确推断出这位静斋弟子的真实造诣，又比如说他能够不被浪翻云、厉若海等高手助阵双修府的消息所影响，将注意力放在谷凝清和僧不舍的双修大法上，先一步出手解决这个巨大的威胁。毫无疑问，如果说来犯双修府的人中有谁是值得张盼观察的，那一定是里赤媚。
　　清冷的月色，宁静的溪畔。
　　一身黄衣的里赤媚仔细地洗干净了手上的血迹，面色平静，嘴角甚至带了一丝笑意。
　　他没有及时杀死谷凝清，但这无关紧要，毕竟以她的伤势想扰这场局是没有法子了。
　　他的笑并不是因为胜券在握，而是在为即将遇到的那些人而感到高兴。
　　慈航静斋的传人、得到魔师重视的对手、受魔师全力一拳而不死的高手……当真是很难不让人兴奋。里赤媚并不嗜战，他现在甚至不是一个嗜杀的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兴味。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自己都有不可思议的感觉，时间太久了，就得好像当年那个拼死护送蒙皇的忠心耿耿的侍卫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武功越高，当真是越凉薄吗？
　　他看着自己的手掌，笑意渐深。
　　“双修公主排在美人榜第四位，年派主想必已经迫不及待了吧。”
　　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的男人微微一惊，摇着扇子笑道，“里兄当真是了解年某啊。”
　　里赤媚嗤笑了一声，不再言语了。
　　而他身后之人，也不敢多话。
　　有一种人，听到他的名字你会感到恐怖，而当你见到他的时候，你连恐怖也难以感知了，只剩下“不能违抗”的念头。
　　庞斑是这样的人，里赤媚难道不是吗？
　　“大人，浪翻云还在怒鲛帮中。”
　　底下人的汇报令里赤媚皱了下眉，“这倒是有趣了……”他又低笑了一声，“他既然不来，我们又何必等他呢？”

　　里赤媚到的时候，厉若海正在指导风行烈枪法，张盼则捧着脸在他们身边观看。
　　“烈兄已经去阻截他们了吗？”张盼微微有些诧异。
　　“烈先生已在回来的路上，公主请三位前去厅堂。”来通信的下人低着头，毕恭毕敬。
　　“我们受双修府招待多日，撑撑场面也是应该的。”张盼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灰尘，“对了，浪翻云到了没有？”
　　“尚未。”
　　张盼点了点头，“真是遗憾。”她的目光转到那个下人身上，发现那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面上仍带着稚气，“你在这干了多久了。”
　　“……三年。”下人愣了愣，回答道。
　　“死契活契？”
　　“活契。”
　　“家里还有人在吗？”
　　虽然不明白这位贵宾问这些事要做什么，但下人还是老老实实地答了：“还有母亲和妹妹在。”
　　“那么你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喽。”张盼笑了笑，“要好好努力啊。”
　　那个下人，那个十五六岁的男孩一下子红了眼眶，“我们还会有以后吗？”
　　“你才十几岁就需要考虑这个了吗？”张盼故作惊讶道。
　　“我们，我们不是……”男孩支支吾吾地，怎么也说不出剩下的话。
　　张盼在心里叹了一声，她知道男孩想说什么，无非是双修府快要灭亡之类的话。
　　这是个讲究主仆情义的年代，主人以小小的恩惠换取仆人的真心，或者说在世人看来主人家的小恩惠就值得下仆以命相报，这对于上了年纪的老仆家仆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对于像这种年纪的年轻人而言是一种痛苦吧？
　　留下来，失了性命；走出去，没了颜面。况且又有哪家会要因树倒而散的猢狲？
　　即使自己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家人又该怎么办？
　　“我喜欢听故事，也喜欢找人为我讲故事。”张盼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欢快起来，“你若是愿意可以听我的一个弟子讲几段，我保证没人会来砸他的场子。”
　　这个他指的是劳燕。他正在几米外的茶楼等张盼的讯号，随时为自家先生服务。
　　男孩听懂了她话中的庇护之意，眼中亮了起来，却又倏忽而逝，“不，不用了，我只会给您添麻烦。”
　　“你不会是麻烦。”张盼自信道，“我不会有任何麻烦。”
　　因为张盼要跟劳燕交代一下，于是最后厉若海一个人去了前厅。
　　“师父，师娘呢？”风行烈小心翼翼地问道。
　　厉若海看了他一眼，“在后院。”
　　不知道为什么，风行烈总觉得自己的师父身上有一种难解的怨念。
　　‘不会是吵架了吧？’这样想着，风行烈有些担忧，壮着胆子劝道：“师父，师娘很辛苦的，您可以让着她点。”
　　厉若海：……
　　此时有徒不如无。

　　烈震北回来的时候带来了里赤媚带来的人员以及他废掉对方两人的战果。
　　厅中人的面色好看了很多，谷姿仙长长地舒了口气，“这次幸亏有烈先生在。”
　　厉若海冷笑了一声，“他们来了。”
　　谷姿仙露出了困惑的神色，毕竟以她的功力要探查出里赤媚等人的气息实在是太过困难了。
　　片刻后，几人接连从门外走了进来。
　　为首的正是里赤媚，他的身后是“剑魔”石中天，“秃鹰”由蚩敌。在之后是一个头戴儒冠的男子，他的身后跟着两名女子，正是年怜丹。
　　至于红日法王……秦梦瑶既然在这里，还怕他不来吗？
　　“里某冒昧来访，还望公主海涵。”里赤媚虽然这样说，眼睛却一直盯着厉若海。
　　既然浪翻云不在，他最为忌惮便是这个人了。
　　厉若海与庞斑一战后已经不是昔日可比，对于里赤媚的兴趣已不大，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不再作声。
　　“听闻厉夫人也在，怎么不见她侍奉在厉门主左右？”年怜丹本为好色之徒，对于能夺得厉若海青睐的女人自然好奇不已。
　　厉若海根本没有理他，只是看了风行烈一眼，眼中薄凉。
　　风行烈秒懂师父的意思……
　　往死里揍，揍不死你就完蛋了。
　　风行烈：……
　　年怜丹见厉若海根本未将他放在眼里，心中暗恨，却又顾忌厉若海的身手，不敢轻易挑战，便把目光转向了风行烈。
　　他尚未下定决心是否要抛掉大家颜面挑战江湖小辈，便见风行烈手持红枪站了出来。
　　“晚辈风行烈，特来请教年派主的功夫！”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厉若海。
　　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邪异门门主的面上波澜不惊，仿佛要对上有宗师之名的年怜丹的不是他的弟子一样。
　　“如此，年某便献丑了。”年怜丹眼中冷光一闪，跃至厅堂中央。
　　他身后两名女子分吻了他的双颊，递上了一柄重剑。
　　这本就是一场战争的缩影，两方不会拘泥于传统的客套，剑招狠辣，枪影密集，都没有留下半分余地。
　　“这是……《花间游》？”张盼将那些双修府的下人托付给接到信号赶来的劳燕后便走到了厉若海的身旁，“这个人是花间派弟子？”
　　“花间派掌门。”厉若海纠正道。
　　于是张盼面上的表情立刻变成了“你特么在逗我”
　　“说好的《不死印法》呢？说好的以画入道呢？”张盼咬牙切齿，“难道石青璇嫁人以后就没有管过他爹手下门派的事务吗？”
　　厉若海轻咳了一声，提醒她慈航的人还在，不要随便谈论这些。
　　他原本是不在意这些的，但既然关乎自己在意的人，他就不能不多想几分。
　　张盼的到来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这也是她境界提升带来的好处——与自然的融洽。也就是说，她的存在感更低了……
　　“那个就是里赤媚？”她若有所思，“这个人搞不好比庞斑更难对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