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雨］桃李天下》九月雪六月霜

64、第六十四章 蜉蝣

　　年怜丹在与风行烈交手之前已经对这个厉若海的首徒有所了解，知道这并不是一个能够轻视的对手，但他同时也有在五十招以内解决掉他的把握，因此颇为笃定。
　　然而五十招倏忽而过，风行烈不但没有显露败势，反而编织了一张更加密集的枪网，丈二红枪与重剑的撞击一次比一次有力，仿佛有源源不断的力量从这个少侠的身体里涌出。
　　在张盼、厉若海、烈震北这三大高手的帮助下，风行烈不仅剔除了体内的魔种，甚至在张盼春风化雨般的儒门内劲辅助下将一部分的魔种之力与自身燎原真气结合，大大提升了内力的回复速度。再加上经过妻子的背叛、魔师的追杀、厉若海的舍身相护……他的心境早已今非昔比了。
　　现在的他或许不能和里赤媚这样的高手相匹敌，但对付年怜丹还是有很大胜算的。
　　铛！
　　丈二红枪的枪尖重重地击在重剑的剑刃之上，汹涌的内劲并没有和往常一样呈直线流动，反而像是一个个小型的气旋般摇曳着像剑的主人卷去，当真是诡异至极。年怜丹猝不及防，只觉得虎口一阵发麻，下意识地扔开了重剑，身形急退数步，勉强站稳了脚跟。
　　这本是一场生死的决斗，风行烈又不是沽名钓誉的白道中人，当下身体一旋，直直地向年怜丹冲去，枪尖直指他的咽喉。这一枪不是燎原百击中的任何一式，却完全符合燎原枪法一往无回的特质，说是精华也不为过。
　　年怜丹脸色大变，竟运起掌力，将不远处的一名花妃拉来，挡在自己面前。
　　旁观的张盼面色瞬间阴沉。
　　当年的花间派掌门石之轩是何等的枭雄，虽然他欺骗祝玉妍这件事令人诟病，但像这种拿女人当在自己面前的混账事是绝对不会做的。石之轩退隐后，花间派由他的弟子侯希白管理，此人风度翩翩惊才艳艳，风流但不好色，与寇仲、徐子陵等人相交莫逆，品德武功都是上等，可惜结局令人叹惋。在他之后，花间派便没有拿得出手的传人了，但张盼依旧没想到昔日能与《天魔秘》的拥有者阴癸派相媲美的它会堕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心中有几分伤感。
　　是啊，连阴癸都散成了天命教，花间不堕落才是奇怪的吧？
　　风行烈的枪一出便没有退路，娇艳的女人连惨叫也来不及发出便命丧当场，然而枪势穿过躯体依旧不减，年怜丹急忙闪身，仍是被刺穿了肩胛。
　　啪！啪！啪！
　　所有人都听见了这缓慢的掌声，不由得看向拊掌的人。里赤媚一身黄衣，嘴角含笑，仿佛受创的不是自己带来的人一样，他慢慢地放下了手，“真不愧是厉掌门的高徒啊……”他的声音像糖浆一样甜美，但听到的人都觉得仿佛有一条毒蛇盘踞在自己的胸口，凉得喘不过气来。
　　他一眼也没有看年怜丹，冷漠得令人心寒，但被忽视的人却不敢有一丝一毫的不满。
　　“让我来领教一下这小子的功夫！”说话的是由蚩敌，他向来阴沉狠辣，又自负甚高，此时请战也是里赤媚意料之中的事。
　　“哎，风少侠方经过一场打斗，想必已经累了，不如……烈震北先生为我们展现一下毒医的实力可好。”里赤媚的矛头指向再明确不过，先前烈震北摆毒阵废了蒙大和蒙二时里赤媚便已心生杀意，此时不仅可以报仇，还能够挽回颓势，实在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烈震北本已是行将就木，自然是打算应了，却不料另有一人先他一步到了场中。
　　“在下张盼，想讨教一下里兄的天魅凝阴可好？”
　　张盼原本没打算上场，可她尚且不忍心看烈震北踏上死路，更何况是与他交情更深的厉若海？他虽然没有言语，但全身肌肉紧绷，明显就是一副随时动手的模样。张盼实在是怕极了他逞强行事，白白地引起旧伤复发。
　　里赤媚皱了下眉，以他的修为一时竟看不出此女的根基，恐怕这是一个不逊于烈震北的高手，只是丝毫猜不出她的来历。他本应该为这突如其来的谜团而兴奋，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武功越高的人越看中直觉，里赤媚思来想去还是避免和这个女子发生直接冲突，他一拱手，“原来是厉夫人，夫人是读书人，何必参与到我们这种纷争里来？”
　　张盼虽然初出道时便是厉若海的军师，但后来主要负责后勤工作，这是稍加调查便能知道的事。里赤媚虽然不知道传说中的“厉夫人”姓甚名谁，但看她与厉若海之间的交流也能猜到一二。以他对这名奇女子的了解，此人不是喜好纷争的人，只要他不将厉若海拖入局两人定然不会起冲突，现在他为烈震北出头应该也是为了厉若海的缘故……这样想着，里赤媚接着说道，“不知公主要等的人来了没有？”
　　谷姿仙一下子白了脸，也没在意里赤媚话题转移的生硬，“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浪翻云不会来了，公主您要怎么办呢？”他像是忽视了张盼的存在，这本是极端的轻视，表面上看与他不想和张盼起冲突的目的相反，实质上却是因为他有把握眼前的女人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向他出手。
　　因为她绝对不想让厉若海涉入战圈。
　　张盼果然没有出手，她甚至没有发怒的迹象，只是静静地冲着里赤媚笑。
　　这种笑即使是妖物见了也会浑身发冷。
　　她不出手，她记仇。
　　谷姿仙正经危坐，“无论如何，双修府绝对不会像魔师宫低头！”
　　她强忍住心中的苦涩，告诉自己决不能被里赤媚的话乱了阵脚，这对她这样外表坚强，实际内心纤细柔软的女孩子而言已经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了。
　　里赤媚哈哈大笑，正打算继续说下去，却被张盼打断。
　　“里兄这是打定主意要给我难堪了吗？”
　　她就这样直白地说了出来，笑着说了出来！
　　厉若海轻笑了一声，目光看向自己的弟子。
　　风行烈再次秒懂：……为师娘解围是吧？收到！
　　他提着枪准备再次上场，却听见里赤媚身旁的石中天冷笑了一声，“里先生给足了你台阶你不下，那就休怪石某人教教你什么叫江湖规矩！”
　　他自然不是为了和一个女人过不去，他只是缺乏直接向厉若海挑战的勇气，偏又不能在里赤媚面前显得自己很没用。
　　这个可怕的高手眼中的自己不会比年怜丹更重要。
　　他并不害怕厉若海会中途插手，这个人最是骄傲，绝不会干扰别人的决斗，就算陷入险境的是他的女人也一样。
　　里赤媚当然不会在意石中天作死的行为，他对于这些投靠魔师宫的中原武林人士本就不那么看重。
　　“拔你的剑！”石中天冷冷道。
　　张盼摊了摊手，示意自己无剑可拔。
　　这个动作在石中天眼中变成了挑衅。
　　“找死！”他低喝了一声，手中长剑以极快的速度向张盼刺去。
　　青衣的女人面上的笑容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她仅仅是向左踏了一步，便错过了这凶险无比的一剑。石中天的剑迅速向右一划，在张盼的勃颈前一寸擦过。
　　“差一点呢。”她说得好像真的很遗憾似的。
　　石中天微微心惊，这两剑虽平凡至极，但也不是庸手能轻易躲过的，如此看来厉若海的夫人确实是深藏不露之辈。思及此处，他才端正了态度，谨慎地对待眼前的对手。
　　可惜张盼不打算给他修改答案的机会了。
　　几乎没有人看见她是怎样来到石中天的面前的，几乎也没有人看见她做了什么。
　　人们看见的只有“剑魔”石中剑石中天是怎样倒了下去。
　　他摔在地面上，口吐献血，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没看见的人中没包括里赤媚，他眯起了眼，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张盼是怎样击出那二十掌的，并且再一次认识到自己刚才的决定有多么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