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雨］桃李天下》九月雪六月霜

71、第七十一章 鸨羽

　　柔美的容颜在此刻的莫意闲看来却是如恶鬼般可怕。
　　他清楚地感受到那柄长剑从他的耳边擦过，也听见了山查岳撞在墙上的声音。
　　然后他看见那个带着笑意的女人向这边走了过来，巨大的恐惧撅住了他所有的神智，当银亮的枪头穿透他的咽喉时，他才发现自己做了一件怎样的蠢事。
　　邱英容慢慢地拔出了自己的剑，她早已可以不用武器，只是这柄古剑是张盼赠予她的礼物，意义不同寻常。
　　转身斩退了不自量力的鼠辈，邱英容看见封寒和风行烈还能够应对，便也失了再战下去的兴致，戚长征倒是仍处于危局，只是她并不是傻师妹，这位的安危从来不在她的考量中。
　　她抬起头，月色皎洁依旧，然而这月光照耀下的土地却是不洁至极。
　　她注意到围攻着风行烈的毛白意用的招数中有一两式属于邱家，又想到他原来是乾罗山城的人，便明白她多年谜题的答案了。
　　只是她已经不是那个初出江湖，满腔愤恨的少女了。
　　像蝼蚁一样的人何必给他一个属于雄狮的死法？
　　她看着风行烈一枪挑死了毛白意，眼中平静无波。
　　周遭喊杀声四起，却是乾罗到了，这下甄夫人再不犹豫，锐啸一声，魔师宫人应声而退，只留下莫意闲、毛白意和魏立蝶等人的人马与风行烈等人纠缠。
　　随着乾罗居高临下的一矛刺死了魏立蝶，这场战斗以戚长征一方的胜利告终。
　　“英容。”乾罗走到她面前，欲言又止。
　　“袒护毛白意……真是个不智的决定。”
　　“至少他当时是忠于我的。”乾罗无奈道。
　　邱英容浅浅一笑，算是彻底放下了这件事。
　　“这次多谢姑娘出手相助。”小半拱手道，他受了些伤，但终究性命无忧。
　　邱英容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走至风行烈跟前，“你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离乾罗最近的小半觉得这位高手的脸色难看了一些。
　　风行烈微微一愣，“多谢姑娘关心，风某无碍。”
　　“你一会儿还有事吗？”
　　小半：……乾罗的脸色怎么突然这么狰狞难道受了什么暗伤？
　　封寒也有几分讶异，毕竟在张盼的描述中，这位女剑客并不是一个善于对别人嘘寒问暖的人，以她的境界和修为，看上风行烈的可能性根本就是零。
　　“不知姑娘有什么见教？”
　　“没什么，只是有些事想问一下。”英容含糊地答道，“以及有件事十分抱歉，当年你妻子离开的时候我没有发现，实在是有愧先生信任。”
　　风行烈秒懂是怎么回事了，所以他微微一笑，“他们的关系很好，你就放心吧。”
　　“好到什么程度，能举例说明吗？”
　　风行烈：……我们找个地方慢慢谈。
　　两人之间的对话听得众人一头雾水，倒是封寒眼中一亮，似乎明白了什么。
　　乾罗虽然也听不明白，但看样子这两人之间应当没有别样的情愫，心情好了不少，便跑去为戚长征治伤了。
　　封寒本就和在场的人不是很熟，再加上邱英容武功奇高不需要他替惜之照应，便也告辞了。
　　他本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而来，没成想天不绝他，也算是一件幸事，至少他还来得及替乐之看看藏地的风光。
　　当他走至城门时，却看见一个颇为熟悉的身影正在夜风中瑟瑟发抖。
　　来不及多想，他便下意识地将自己还算完好的外衣脱下，罩在那人身上。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有一瞬的动容，但他将这丝别样的情感藏在冷漠的语气之后。
　　“封寒……”姬川川睁着眼睛，直直地看着他，“你娶我好不好？”
　　封寒的身体僵住了。
　　“我不是想找个靠山，又或者是想要个备胎……你不知道备胎是什么，好吧其实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好像类似于挡箭牌的意思，又好像有那么一点区别……总之总之……”
　　眼前的少女显露出的是和初见时判若两人的慌张，瘦小的面容远比不上邱英容的倾城之色，但却奇迹般地让封寒的心跳得快了些。
　　在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好。”他轻轻说道。
　　“总之我是真心喜欢……你说什么？”
　　看见眼前少女怔愣的样子，封寒的目光分外柔和，“好。”
　　姬川川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甚至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索性一把抱住了眼前人，埋首于他的胸前，遮住了面上的狼狈。
　　他在江湖上以冷厉的战气闻名，但他的身体却温暖得不可思议。
　　我们会幸福的。
　　她／他在心里说。

　　戚长征醒来后自然听到了女剑客的惊人战绩，立刻便要起身去向邱英容道谢，却得到了那人已经离开的消息。
　　他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却见寒碧翠贴了上来，神神秘秘地冲他耳语道：“你看你义父是不是喜欢这位邱小姐？”
　　戚长征愣了愣，“果真是如此？”
　　“你就这般不相信我的眼力？”寒碧翠嗔怪道，复又压低了声音道：“只是我看这位邱小姐却未必对你义父有意。”
　　“英容自然是看不上乾某。”含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寒碧翠面上划过一丝尴尬的神色，匆忙站起身，匆匆忙忙地立在一边，唤了一声“前辈”。
　　乾罗哈哈大笑，“还叫前辈？”
　　寒碧翠红了脸，以细若蚊讷的声音道了声“义父”。
　　乾罗应了一声，一撩袍袖坐于戚长征身侧，“乾某过去做了许多错事，惹得英容再不愿信我，即使现在做再多的忏悔也于事无补，长征你还年轻，日后的路好好走，定然有大好前程。”
　　戚长征心下微微震动，“长征晓得了，多谢义父教诲。”
　　乾罗又笑了一声，“谈不上是什么教诲，你且记住便是了。恐怕你不会相信，我初见英容不过是几年前的事，那时她的武功只和你差不多，然而不过是这短短的光景她的修为便达到了如此境界，可见她绝不是寻常人物。”
　　他顿了顿，拍了拍戚长征的肩，“你的潜力不会逊色于她。”
　　“义父……长征定不会让义父失望！”
　　“我自然是信你的。”乾罗目光真诚，带着长者的宽厚，“我听说魔师宫在京师会有动作，我和风少侠打算去那里看看，你且在这里养伤，等你伤好了便来追我们。”
　　戚长征郑重地点了点头，道了声“是”。
　　翌日清晨，乾罗便与风行烈踏上了前往京城的路，既然乾罗的存在已经暴露在了魔师宫面前，他也就没了遮遮掩掩的必要，大大方方地骑了匹高头骏马与风行烈并排而行，交流着武学上的心得。
　　只不过乾罗心里还藏了另一件事，前行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他终是忍不住问道：“风少侠与邱英容邱姑娘可是旧识？”
　　风行烈愣了愣，转而露出一丝笑意，“邱姑娘的师承与我颇有渊源，她之前曾经看见过我，只是当时我已叛出师门，便没有深交。”
　　“那你们昨日……”
　　“她不过是询问我一些关于她师门的近况罢了，没有什么大事，前辈不必担心。”风行烈好笑道，心中感叹爱情的魔力之大竟能让阅尽女色的乾罗以这样迂回的方式试探。
　　乾罗尴尬地轻咳了一声，又接着问道：“却不知英容的师门是……”
　　“山中隐士之地，未曾参与进任何江湖纷争，想来我即便是说了，前辈也不会知道。”
　　乾罗自然听出了风行烈的推脱之意，暗想英容师承与风行烈的关系一定不浅，否则何须这般遮掩。风行烈虽然是白道成名，但出身却是邪异门，厉若海又对他百般维护，足见师徒之情犹深，再加上前日所传厉若海已有妻室……
　　这枭雄的心中已有猜测，只是面上却未显露半分。
　　南京城的城门已近在眼前，两人都知道里面不仅住着乱世之争的最后获胜者，还有虎视眈眈深藏不露的魔师宫，心中不禁紧张了起来，握着缰绳的手都不由紧上半分。
　　恰在这时，身后传来了辘辘的车轮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