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雨］桃李天下》九月雪六月霜

76、第七十六章 噫嘻

　　“燕王妃？”张盼微微错愕了一下，“你的意思是……她与天命教有关？”
　　“的确如此。”张如璧正色道，“此女子虽为鬼王义女，对于充当燕王与鬼王之间的传信人之事充满热情这一点看似合乎情理，但这样一来，燕王府鬼王府的动向都瞒不过她的眼睛。如若她背后真的有人……”
　　张盼明白他说的意思，但她记得正史中燕王的王妃是徐达的长女，在历史上也算是位贤后，况且两人是十几岁成的亲，徐达之女在永乐五年离世，夫妻感情很好，这个鬼王义女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她有几分迷惑，但转念一想，历史上的这时候蓝玉案早就爆发了，而现实是蓝玉还是权倾朝野，冥冥之中有些事物早已偏离了原定的轨道，一个小小的燕王妃又算得了什么呢？只不过这个鬼王义女是如何取到这个位子的还需要打听一番。
　　她心里有了几分计较，便把这事搁置在一边，招呼如璧一起去下馄饨。
　　云南那里环境艰苦，各族的食物虽然丰富，但全然不合张如璧的口味，如今再次尝到江南地区的风味，即使是路边卖的包子他都心怀感激，更不用说是恩师所下的馄饨了。
　　张盼见他和小时候一般狼吞虎咽，心中多少有几分感慨。
　　这孩子没练过武，岁月肆意地啃食着他最美好的年华，不过三十岁的人竟已有了白发。
　　“先生？”发觉张盼一直看着自己，如璧困惑地抬起头。
　　张盼示意自己无事，拍了拍他的肩便退到外面去了。
　　厉若海为了留出空间给师徒俩说些体己话早已挪到了屋外。
　　他正背着手站在院中的杏树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若海……”张盼低低唤了一声，从背后环住了自己的爱人，“他们都长大了。”
　　厉若海不知道这时候是该安慰还是该说恭喜，风行烈成家立业的方式太过特殊，他那时候并不会有张盼这样的想法。
　　又也许，这是因为他从未将风行烈看成是一个孩子，而张盼一直将他们看成是孩子。
　　“若海你知道吗？当我们回去的时候，我还是二十多岁，时空的错位也会影响到你的时间……”
　　“倘若我变成一个老头，想来也不会难看到配不上阿盼。”
　　这句难得的玩笑话让张盼的伤感一扫而空，“莫要想得这么糟糕，已过去的几个案例看你应当会比现在要年轻些。”
　　“那我陪阿盼的时间也可以更多了。”他转过身，目光温柔，语气中带了几分庆幸。
　　有了爱情，便容易感叹生命的短暂。这并不是境界的降低，而是一种同时包含了对命运的顺应与反抗的勇气与智慧。
　　姗姗的树影遮挡了两人相拥的身影，原本相同先生告辞的张如璧面带笑意，决定悄然离去。
　　这世上的男女之情有利用、有仇恨、也有无谓的试探。
　　但总有人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告诉这个世界纯净的存在。

　　白芳华扳着手指算了算，这几天往她吃食里下的药少说也有十几种了，偏偏她功力高深莫测，不消说寻常毒物，便是苗疆的蛊毒她也是不惧的。倒是可怜那下毒的人越来越心慌，因为她越来越摸不透白芳华的深浅。
　　这两天朱棣没有来烦她，大概是因为他遇到了不小的麻烦，也有可能……
　　白芳华勾唇一下。
　　‘是艳遇也说不定啊……’
　　听着院外传来的“低语”，白芳华眼中划过一丝慵懒的笑意。
　　世上的女子总还是内心脆弱的居多，内心善妒的居多，但她绝不是其中之一。这些人以为用几句风言风语就可以激她去找燕王哭闹实在是打错了主意。
　　更何况……燕王对她有这么重要吗？
　　“哎哎，愚蠢的女人，愚蠢的男人啊……”她伸了个懒腰，没有理会躲在暗处的监视者，自然地回屋去了。
　　她在等，等她的猎物什么时候会忍不住送上门来。
　　至于送上门后猎物的结果……还是看她的心情吧。
　　“芳华。”
　　打断了白芳华品味即将到来的趣味的人是唯一一个能够名正言顺地在这府中来去自如的人——燕王朱棣。
　　白芳华早已感觉到有人到来，只是没有想到来的人是燕王，微微扬起柳眉，“这么快新欢就变旧爱了？”
　　也不知说的是那个不知名的艳遇还是指她自己。
　　燕王眼中一闪，“芳华莫不是在吃醋。”
　　“我若说是……你又该如何呢？”白芳华笑容明媚，只是唇角的弧度越发冰冷，“你们男人要求女人对你们一心一意，自己却见一个爱一个还指望爱过的女人都为你吃醋，你觉得这样公平吗？”
　　燕王向前踏了一步，正想说些什么，却被一声“燕王陛下”打断。
　　“陛下，王妃方才昏了过去，求您去看看吧！”穿着翠色衣衫的婢女跪求道。
　　白芳华嘴角露出一丝戏谑的笑容，朱棣觉得自己在她面前显得狼狈了起来。他想要解释说王妃是虚若无的女儿，他对她并没有过多的情谊，但又觉得这样的解释会让眼前人更厌恶他。
　　“二十鞭。”他转过身，声音冷漠至极，手下人会意地将哭得满脸是泪的婢女拖了下去。
　　你看你看，情话犹在耳边，人却已经为了权势转身。
　　她比得过别的美人，难道比得上着大好河山吗？
　　而他即使有大好河山，难道比得上她内心的骄傲与野心吗？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倒真是天生一对。’白芳华在心底嗤笑一声，莲步轻移，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然而这喧嚣既已驻在她的心里，又如何能驱逐得尽呢？
　　又或是，她从心底里是不愿将其驱逐的。

　　朱棣走在栽满冷梅的小径上，脚步不急不缓。
　　他十七岁的时候成了亲，妻子是徐将军的女儿，性子颇为爽利，又恪守本分绝不干不该干的事。
　　他对她是有爱意的，即使日后这爱意消退了，也还留着真挚的敬意。
　　然而，她却在五年前离开了他。
　　那一年的梅花开得和往年一样好，他向来知道戏本里所说的征兆是骗人的，然那一回却希望那是真的。
　　在鬼王府遇见现在的王妃林兰清是艳遇，也是交易。
　　鬼王虽然关照他，但这份感情也需要常常经营，林兰清便是一个很好的帮手。他对她的怜意多过爱意，便以王妃的尊贵来弥补。
　　而白芳华呢？
　　他发现自己竟捋不清对她的情感是怎样的了，她的来历是谜，她的武功是谜，甚至连她的性情也是一个谜。他对她有征服的欲望，又心甘情愿地被她谜一般的魅力所吸引。这种感觉是他从未体验过的。
　　若是白芳华知道了他的想法，多半会回以“男人真贱”之类的评价吧？
　　“王爷。”
　　他终是走到了自己需到的地方，榻上的女人面色苍白，盈盈水眸半睁半闭，让人止不住地心疼。
　　然而脑中回响起那张扬的笑意，只觉得眼前之景，眼前之人颇令人厌烦。
　　他自惊于自己的冷酷。
　　“你可感觉好些了？”
　　他柔声问道，却并不如寻常关心妻子的丈夫一般坐在床边。
　　林兰清干咳了两声，“妾身已经好多了，底下人关心则乱，惊扰了王爷，妾身……”
　　她说着说着便要起身，朱棣伸手去扶她，她便顺势倒在他怀里。
　　朱棣虽然颇有城府，但终不是女人，女人家的小手段他并不清楚，见林兰清虚弱不堪的样子，心中涌起一丝愧疚，“你莫要起身，这点小事我自然不会在意。”
　　林兰清又咳嗽了几声，“妾身多谢王爷。”
　　朱棣点了点头，也未多说什么，揽着林兰清的手并未松开，也没有收紧。
　　林兰清低着头，模样乖顺，却没人知道她眼中流露出的是怎样的心思。
　　这世上的美人，又有哪个是省油的灯呢？
　　白芳华不是，林兰清也不是，甚至于连白道圣地的掌门人也不是。
　　那个乾罗口中的敢于虎口夺食的女人，也不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