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雨］桃李天下》九月雪六月霜

80、第八十章 羔裘

　　“我来自七百年后的未来，你跟不跟我回去？”
　　里赤媚刚睁开眼就听见身边的人说出了吓死人的话，猛然转过头去。
　　秦赋已经整理好了有些凌乱的衣衫，面上因宿醉产生的红晕已经消去，目光淡漠，仿佛两人现在在讨论的只是这京城的天气。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一定会觉得这人是在开玩笑吧？
　　里赤媚知道不是，她虽然用冷漠的目光直视着他，但他知道她是在认真地等他的答案。
　　已经不需要犹豫了。
　　“我需要带什么吗？”他笑弯了眉。
　　秦赋思索了片刻，“你《大明律》背了吗？”
　　“……你不会告诉我七百年后天下还是姓朱吧？”里赤媚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眼神。
　　“这倒不是，只是让你做好心理准备。”她笑了笑，带着一种微妙的愉悦，“因为我们那的法典绝对比《大明律》要厚，不，准确地说是厚得多，而且……你可能还会理解困难。”
　　“胜之未免太小看我了吧？”
　　“哦，那你解释一下什么叫做新民主主义。”
　　里赤媚：……

　　虚夜月的到访当然引起了锦衣卫的注意，但考虑到这位大小姐是个天不怕地不怕闲不住的性格，他们也没太当回事。
　　燕王蒙受鬼王关照多年，与虚夜月的关系也颇为亲近，一直将她视作自己的小妹妹，此番她到来自然是亲自接待。
　　“多日不见，夜月真是越发标致了，不知这一位是……”他的目光移向张盼，神色间颇有几分不解。
　　“这是张如璧那木头的师父，张惜之张先生。”虚夜月介绍道，“惜之先生，这便是燕王朱棣了。”
　　“见过燕王。”张盼行了一礼，燕王急忙将她扶起，“先生是世外的高人，朱棣不过是这人间的小小藩王，哪里受得了先生的礼节。”
　　张盼知道朱棣根本不是这样妄自菲薄的人，现下不过是在习惯性地演那出给皇上看的谦逊戏码，心中不禁赞叹这人的心机城府。
　　永乐大帝给明朝打下了一个太平盛世，为后世留下了一部传世珍宝，这样的人怎么能因为天命教的阴谋而黯淡退场。
　　虚夜月还需要向朱棣传达一些鬼王虚若无的关照，张盼便趁着这个时候提出到燕王府里转转，并且提出不想要别人跟随。
　　朱棣何等胸襟，自然不会去做一些无谓的猜疑，当下便同意了。
　　得偿所愿的张盼直接兜到了燕王府最偏僻的院子，并且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与其偏僻位置截然不同的美丽景致。
　　“芳华。”她直接唤了一声，目光直直地看着院落中央的大树。
　　有一个人磨磨蹭蹭地从树后转了出来，正是白芳华。
　　“义母……”
　　看着女孩一脸的委屈，张盼只觉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良久，她只是一声叹息。
　　“照顾好你自己。”
　　别的，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白芳华久违地感到眼角湿润了，眼前的女子还是十多年前的样貌，却分明给人苍老的感觉。
　　她难道不曾疲惫吗？
　　“芳华还未恭喜先生觅得良缘，与厉门主终成眷属。”
　　“……”张盼看着芳华，目光温柔，隐含担忧，“你会遇到属于你的那个人的，不要错过。”
　　白芳华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她只是走上前去抱了抱张盼。
　　如此，便足够了。
　　她会好好的，她也会。

　　这一切的平静都不过是间奏，暴风雨的到来不过刹那。
　　那天上午，劳燕和往常一样为张盼送来最新的消息。
　　“天命教找了盟友？谁有那么大的能耐？”
　　劳燕面色沉重，“东瀛人。”
　　张盼愣了一下，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遍，“东瀛？那个岛国？”
　　“是。”
　　现场陷入了一种沉默之中。
　　啪！
　　张盼看着摔成粉末的茶杯，面色冷然。
　　“东瀛派了多少人来？”
　　她杀机已动。
　　“小兵数百人，而有威胁者不过是水月大宗一人。”劳燕面色肃然，“此人号称东瀛第一高手。”
　　“水月大宗……”张盼咀嚼了一遍这个名字，嘴角牵起一丝冷笑。
　　“既然来了，就不要回去了吧……”
　　虽然愤怒，但理智并未被吞噬，比起有着勃勃野心的恶狼，将野狼放进家门的内贼更加可恨！单玉如的所作所为已经超出了张盼所能够容忍的极限，她已下定决心，无论天命教和阴癸派有着怎样的联系，她都不会让单玉如活下去。
　　厉若海并不是十分理解张盼的愤怒，毕竟在他看来魔师宫和东瀛人都是对中原武林虎视眈眈的侵略者，张盼对着魔师宫的人还能够和颜悦色却无法容忍一个未曾谋面的东瀛人实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然而，他总是支持她的，不问任何原因地支持她。
　　“你若是不想看见他们，他们自然不会再出现在这里。”
　　“他们又怎配死在你的手上？”张盼稳定了一下情绪，不让厉若海过于担心。
　　当年为了坚定每一个时空任务执行者的态度，项目的负责人让他们穿梭的第一站都是那个最残酷的时代，无力拯救的悲怆是几十年，甚至几百年都无法磨灭的。因而每一个人都会无比珍惜自己所肩负的那个能够改变命运的机会，也因此，几乎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怀着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那个结的名字叫做民族仇恨。
　　直到现在，都没有人能够判断这个心结的形成究竟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我们为了阻止战争而奋斗，然而我们的心中燃着毁灭的怒火。
　　这是当年一个前辈所说的话。在境界提升之前，张盼还可以忽略这一矛盾心理的存在，而当境界提升，万般烦恼纠结都已理清，这个心结便红果果地体现了出来。
　　‘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做这样的任务了。’张盼在心里下定了决心，她也该从这个特殊项目中退役了。
　　张盼已经很久没有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了，为了疏解她内心的烦躁情绪，厉若海决定带着她去秦淮河边逛逛，然后……然后张盼第二次暴走了。
　　这一次却是因为一件相对比较小的事。
　　当张盼和厉若海说说笑笑走到某一处比较僻静的地方的时候，她看见了这样的场面：
　　眉目清秀的年轻男子正笑着凑近了女孩子的脸蛋，一只手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则不安分地向着某些地方移去。
　　这如果只是寻常男女的调情张盼顶多就是笑一笑，然后转身就走。但问题在于，那个年轻人是通过不良途径提升内力的韩柏，那个被调戏的女孩子是白芳华。
　　是她那个正处于扮猪吃老虎伪装中的义女白芳华！
　　张盼当场就暴走了，更不幸的是唯一能制止她的厉若海觉得让她发泄一下对身体更好……
　　然后，然后韩柏就被一掌击飞到水里了。
　　如果不是因为还顾虑着这个混小子救过风行烈的性命，他可能会飞得更远。
　　等韩柏钻出水面的时候，岸上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张盼把白芳华拉到秦淮河边的一处小树林里，生气地说道：“我不是让你照顾好自己吗？你就是这样照顾自己的？你居然任由那种小畜生轻薄！”
　　白芳华低着头，没有说一句话。
　　从小到大，每次她这么做的时候先妥协的一定是张盼。
　　这一次也不例外。
　　“你是不是想利用他帮你对付单玉如？”
　　白芳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的运气很好，但不能全部依靠他。”
　　这一点张盼也不得不承认，又是盗霸魔种，又是美女青睐，这运气的确逆天。
　　说到美女青睐……“你喜欢他吗？”也难怪张盼有这样的担心，韩柏虽然人品有亏，但不能说毫无个人魅力，又比较油嘴滑舌，当日若不是她直接点破这小子利用那种方式练功，难保虚夜月不会对他产生好感。
　　白芳华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当然不会，先生您怎么会这样想？”
　　张盼这才松了口气，“没有便好。我宁可你喜欢的是燕王，我也不希望你喜欢这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