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雨］桃李天下》九月雪六月霜

84、第八十四章 凫鹥

　　白芳华轻呼了一声，“怎么露出这么可怕的表情？莫不是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现在感到了不甘？”
　　朱棣看着她，没有说话。
　　白芳华又接着说道，“天地良心，我可没有对你说过半句谎话，只不过是……”
　　“是我自作聪明，自作多情。”朱棣长叹了一声，自嘲道，“你没有骗我，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
　　“说的好像我对你做了什么是的。”白芳华无奈地摊了摊手，“你一生中得遇见多少个虚情假意的女人，如果每一个你都要恨一遍你忙得过来吗？”
　　“虚情假意的很多，我付出真心的却很少。”
　　“是付出的真心很少吧？”白芳华冷笑了一下，“偶尔的坦诚只是获取信任的手段，又或者是忍无可忍之下的发泄，就这样还想获得别人的真心？”
　　朱棣的脸青了又红，最后定格在惨白之上。
　　“所以说，我是自作自受。”
　　白芳华依旧是冷笑，但她知道她心里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快意。
　　因为她其实很明白在一堆的虚与委蛇中的那一点点真心有多么可贵。
　　“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朱棣说道，“你的名字是假的吗？”
　　“不是。”白芳华答道。
　　朱棣勉强扯动了一下嘴角，“那我多少还有一点安慰。”
　　白芳华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只有沉默最适合现下的气氛。
　　“我听说，你打算去谋夺天命教？”
　　白芳华知道，现在说话的是燕王，那个会被她赶出门外却只是笑笑的朱棣不会再出现了。
　　“啊，单玉如已经被我解决了。”她漫不经心地说道，“和她手下的夜枭一起。”
　　朱棣苦笑了一声，“看来你已经是势在必得了，我也没有要阻止你的心意了。”
　　“你也阻止不了我。”白芳华毫不客气道，“更重要的是你也没有必要阻止我。”
　　朱棣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
　　他不是朱元璋，没有爱上秦梦瑶，因此他更在意的是慈航静斋巨大的影响力。
　　她们现在帮他是因为朱允炆上台对她们不利，他不能保证她们日后不会以“大义”来反对他。
　　他需要有足够的力量来制衡慈航静斋。
　　“你看你看，你到最后还是要利用你我之间的那微薄的情谊。”白芳华无奈道，“你敢利用我，不过是看准我不会同你为敌，只是你要如何确保我的继任者的态度呢？”
　　“这世上只有白芳华令我难以对付，这世间也只有一个白芳华。”
　　“白芳华会对朱棣手下留情，不会对燕王，不会对未来的皇帝有一丝情谊。”
　　“朱棣不会只是朱棣，但朱棣也不会只是藩王，只是君王。”
　　白芳华低下了头，又接着说道：“白芳华也不会对朱棣的后人手下留情。”
　　“所以我会活得很久很久，久到你厌倦了天命教的事务。”
　　白芳华又无话可说了。
　　朱棣又换了个话题，“林兰清告诉我这些后，便被我杀了。”
　　“她到底也是鬼王的义女，你不怕开罪鬼王？”
　　“她伪装得很像，但我若说她是天命教的妖女，也不会没有人信。”朱棣淡淡道，他看向白芳华的目光很平静，“所以……鬼王不会知道你与天命教有牵扯。”
　　“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了……”
　　白芳华点了点头，“多谢。”
　　这两个字便是道别的意思了。
　　等白芳华的身影消失了很久后，朱棣才移动了一下身体。
　　他背在身后的手已经完全僵硬了。
　　‘我真的……太愚蠢了。以为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事，就可以感动你……’
　　‘就可以留下你。’
　　你我之间，终成过往。

　　单玉如消失得静悄悄的，为此感到不安的不仅仅是朱允炆和恭夫人，还有宫中的陈贵妃。
　　“楞严。”她低低地唤了一声，她知道若非朱元璋传召，这个男人一直默默地在她身边，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贵妃。”
　　阴沉的男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陈玉真面前，一双眼睛死气沉沉，唯有在看向陈贵妃的目光中透着一两分温情。
　　“有单教主的消息了吗？”陈玉真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但她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她知道自己正在做的事一旦暴露便是死路一条，但让她感到恐惧的并不是死亡本身，而是一种因离去而带来的巨大不甘。
　　她这一生都在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一个笑话一样的出生，为了母亲而追杀父亲，一个笑话一样的报恩，为了单玉如背叛对自己动了真情的朱元璋。
　　哪怕只有一刻，她也想为自己活一次。
　　“不会有事的。”楞严温和道，“无论如何，我都会保你平安。”
　　他的父亲因为触怒了朱元璋而被害，他对这皇座上的人有着刻骨的仇恨，他所谓的保护不过是在陈玉真的四周筑起坚固的笆篱，而不是带她飞离这个注定会吞噬她的泥潭。
　　陈玉真知道这一点，所以她很难感动。
　　“恭夫人来了。”
　　听到身边的小婢的提醒，陈玉真勉强打起了精神，面上又带着矜持端庄的笑容。
　　楞严也退了下去。
　　恭夫人的脚步很匆忙，她的面上带了一种极为惊惧的表情。
　　“林兰清死了。”她一进门便这么说。
　　恭夫人是单玉如的女儿，单玉如自然对她信任至极，但这个野心勃勃的女人更多的厚望却寄予在林兰清身上，甚至隐隐有将她作为继承人培养的意思。
　　而这个智谋与武功都不弱的林兰清却这么莫名其妙地作为燕王妃过世了。
　　鬼王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她们的计划？朱元璋呢？他又知道多少，他又会相信多少？林兰清究竟有没有背叛她们？
　　沉重的怀疑压在她的心口几乎让恭夫人喘不过气来，她现在唯一能寻求帮助的对象只有陈玉真。
　　可陈玉真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明天就是朱元璋的寿辰了，他要想处理我们一定会在庆典之后，我们要先下手为强。”恭夫人咬牙道，“毒下好了吗？”
　　陈玉真点了点头。
　　她们给朱元璋下的是慢性毒药，而他们明天要做的便是要催发药性。这件事并不需要陈玉真来做，一个小小的婢女便足够了。
　　“现在只希望母亲那里不要出什么变故。”恭夫人叹息道。
　　陈玉真的面色也很沉重。
　　她们又确定了一遍明天行动的细节，恭夫人便和来时一样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陈玉真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感到这大殿中的风又更冷了一些。

　　朱元璋的寿辰自然要办得热热闹闹的。怜秀秀要在秦淮河上歌唱的消息早已传遍了大街小巷，在很早的时候，秦淮河两岸便被赶来的民众堵得严严实实的，没有人不想去看看这位绝代佳人的风采。
　　张盼和厉若海也来了。
　　劳燕告诉他们单玉如羊棱伏诛的消息后，两人便彻彻底底打消了要掺和进去的意思，玉枭夺魂已经去了两个，剩下的如果风行烈、韩柏、戚长征以及来助阵的高手还不能对付，中原武林就真的没什么指望了。
　　两人来此仅仅是为了感受一下秦淮河的热闹。关于携人穿梭的报告张盼已经递了上去，组织的批复昨天也已经收到了。如果不出意外，拦江之战后两人就可以抵达现代了。
　　在此之前如果不近距离地感受一下古代人的热闹不是太可惜了吗？
　　可是刚到达秦淮河畔张盼就忍不住后悔了。
　　这种即视感是怎么回事？感觉和光棍节的商场没什么两样啊……
　　“去那边吧。”厉若海指了指一个方向，张盼看见的一座大户人家的小楼，高约三米，足够看清河面上的场景了。
　　张盼向四周扫了一圈，确定没有更好的选择后便点头首肯了。
　　两人飞身而上，却发现楼顶上已经有人了。
　　“表姐，还有……”张盼眯起了眼睛，“里赤媚？”
　　黄衣男子微微颔首，露出一丝笑意。
　　张盼挑了挑眉，“进展够快的啊……”她可算是知道当年表姐糟蹋的是谁了。
　　不对，如果这个人是里赤媚的话“糟蹋”这个词就不太合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