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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说王府愁煞千金女 提亲事苦懑少年郎 ...

  •   第五章 说王府愁煞千金女 提亲事苦懑少年郎
      杨雄六十岁上头才得了这个女儿,对若菡丝毫没了昔日对子女的严厉,疼惜更与别的儿女不同。将门出虎女,若菡自小性子倔强孤傲,果敢坚毅处更胜过男子。如今大了,她更是事事有自个儿的主意,脾气秉性在公主小姐堆里越发显得不合时宜。知道的人说她是清高孤傲,不知道的都道她乖张叛逆、不通事理人情。
      杨若菡身穿靛蓝胡服,脚蹬鹿皮靴,手边放着晋人嵇康的诗集,凭窗远眺。山谷里的清风徐徐吹来,运河外的青山上,一只白鹤“咕嘎”一声长鸣,迎着银盘似的皓月,“扑楞楞”飞上了碧空。若菡明事后就深知,此生既长于皇族王室,很多事自己做不得主,不知哪一日才能像那白鹤,张翅遨游,飞出牢笼!
      “小姑姑,你可还好?我听雪痕回说你病了?”若菡回头,见侄女冰玉在小丫头雪痕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进了里间。冰玉身穿家常衣物,妆容淡雅,虽面露病色,可丽质天然,其温婉动人处,无须藻饰,娇弱之态更是“我见犹怜”。若菡心里常想,玉姐儿如今还小,在全府上下的女眷并宫里的妃嫔公主中已是找不出第二个的人物,以后当真要倾城倾国了!只是她曾听人说,“红颜祸水,美人薄命”,不知冰玉生得这般好,到底是福是祸?
      若菡顿了一下,忙起身扶玉姐儿坐在榻上,瞧她身上甚是单薄,也未穿斗篷,嗔怪道:“昨儿听倚梅姐姐说你咳疾又犯了,二月里寒气未脱,你不好生将养,怎么就起来了!河面上风又大,仔细扑了风,可不是好玩儿的。”若菡还未吩咐,大丫鬟倚梅就把手炉递了上来,又吩咐了丫头采莲和吟竹把暖炉笼上,自与抱兰去沏茶。
      冰玉是杨雄长子杨恭仁的庶出幼女,与若菡同岁。她二人自小一处玩耍,一处读书,亲密更胜过家中其他众姐妹。而两人在观王府上的境遇却差了十万八千里。观王爷老来得女,对若菡百般宠溺;况且若菡在族中辈分极高,身份又极尊贵,观王府上下没有不喜爱她,不亲近她的。而冰玉的娘郑氏,众人皆唤她郑二娘。郑二娘是王府官婢出身,原是南朝陈国的破落贵族。开皇八年隋灭陈后,郑氏没入王府为奴,观王替她取名望兰,字无忧。后郑氏被仁大爷收了房。郑氏不仅生得好,而且品性端庄贵重,待人温柔周全,文墨又通。连独孤王妃都赞她是“万人里也找不出的好儿媳”。可国破家亡,为奴为妾,自然要遭府里那起小人低眼。王府里难缠势力些的丫头老妈子,无不远着她母女俩,生怕开罪了现今府里主事的仁大奶奶萧氏。可若菡从不将这些放在心上,每日里极重这位能诗善画的侄女。王府里嘴碎的丫鬟婆子常叨咕:“你们说这位主,连个远近亲热也不分!这一位瞧着虽不错,可惜不是大奶奶肚子里爬出来的,以后也就是嫁个王孙公子做妾做小的命。仁大奶奶养的两个亲闺女,那才是她正经侄女,她反倒远着。”是以众人背后都笑若菡痴傻。
      “我心里想着小姑姑的病,哪里还顾得了?”冰玉出生时身子就弱,加上后天又调理不及时,如今不过十岁,便隐隐成了病势,天一凉就犯咳疾,十天里有九天是病着的,眼下刚说了这几句话,人已咳成了一团。
      “你呀,总是想着别人,自己的病却从不上心。”若菡忙给她拍背,又将倚梅刚沏好的枇杷叶露递给她润喉。冰玉抿了一小口,缓了好一会儿,笑说:“小姑姑怎是‘别人’。”
      “倒是我的不是了。”若菡一挑眉,假装发怒,嗔笑着反问,模样甚是搞怪,惹得站在一旁的吟竹和抱兰两人也忍不住笑起来。
      倚梅坐在一张檀木圆几边,正在给若菡平日里带的一只莲花荷包打穗子,采莲在一旁粘补一只去岁用拔了线的青女斗霜的大彩纱风筝。
      采莲闻声,冷哼一声道:“那些糊涂东西胡诌了蒙主子的话也能信?!三姑娘,你还不知公主的脾气,她平日里最爱清静,不爱去那人扎堆挤脑袋的地儿,少不得要胡乱找些借口,推脱不去。”
      倚梅微一蹙眉,笑道:“倒也不是顶真扯谎推脱,昨夜里河上风大,确实着了凉气。这不,我如今绣了香囊,心想着装上紫苏、白芷、辛夷、香蓿这几位香料,给她带了,清香倒是其次,春日里既防蚊虫叮咬,又可祛风寒湿气。姑娘若不嫌弃,我也做一个给您。”
      冰玉点头,笑道:“阿弥陀佛,也亏倚梅姐姐这般细心,偏又懂得这么多,才能想得这般仔细周全。我哪里会嫌弃,谢还不急!只是又要让你繁心劳力,我却不忍。”
      倚梅低头笑道:“这可羞死奴婢了,我哪里懂得这些药理。不过平日留意公主春日里爱出红疹,蒋太医来府上时我问了,记在心里罢了。姑娘不嫌,绣只荷包哪里就繁琐了。”
      若菡笑道:“这也是姐姐有心才记得问,旁人谁在意这个。”
      采莲叹道:“是啊,偏她一身的心眼!像咱们这样蠢笨没心肝的蠢人,自然不会在意这个!”采莲分明夹枪带棒,语调拉得老长。
      若菡知采莲素日是个直肠子,嘴硬心软惯了的,瞧着她“嘿嘿”一笑,采莲却并不搭理她。若菡也不在意,自与玉姐儿说笑。倒是倚梅脸上有些挂不住,羞得通红。
      吟竹忙在一旁打圆场道:“三姑娘,公主身子不爽利,刚刚却一个人站在窗口,迎着风,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好姑娘,你即来了,可要好好劝劝公主。”
      若菡摆摆手,笑道:“倚梅姐姐与吟竹姐姐最是心细。罢罢罢,这下我也不用装病了。”
      冰玉温柔一笑,道:“小姑姑邵华正茂,不像我的身子这般不争气,自当心下开阔些,活得自在逍遥。”
      若菡深吸一口气,叹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玉姐儿,你是个明白人。如今父王年事渐高,很多事照管不到。母亲一向不善俗务。师道二哥如今升了工部侍郎,他为人心思细密沉稳,自知非家中长子,便只管好自个儿房里的人和事,旁的一概不肯多问。二嫂子李氏人品才干虽好,可二哥哥打定了主意不开口,二嫂子如今也是“事不关己不多言,一问摇头三不知”,凡事皆不肯多说一句。恭仁大哥为人忠厚,在家事上看着明白,其实糊涂。从前还有若蘅姐姐帮着母亲料理,如今蘅大姐姐给了燕家,府里竟成了那一位的天下。”若菡一行低声说,一行用右手食指比了个“一”,接着道:“你我小孩儿姑娘家,总是不便出头。仁大嫂子面慈心狠,目光短浅,嘴里常拜佛,心里却半点子容不得人。如今萧家如日中天,我母亲独孤一族却一日不如一日。平日里她便欺负母亲是个老实人,处处拿着她;私下勾连王府家奴中饱私囊,光是各房中丫头小厮们的月例这一项,她就不知黑了多少银钱。府里上下子孙连带仆妇丫头小厮三百多人,享乐者多,筹划者少。外头瞧着虽轰轰烈烈,如今竟是一盘散沙。外面世道又是这般光景,父亲常年在外东征西讨,若是将来有什么,可怎么好!可怜你我身为女子,困在这牢笼里,心有余而力不足,叫我如何揪心焦愁?”
      冰玉微笑道:“‘行至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小姑姑思虑太深了,有些事既然你我力所难及,多思也是无益。”
      “呦,说什么呢?我们可来晚了。”话声未落,两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走了进来。说话的少年面若冠玉藏清奇,笑如春风露温柔,眉比剑锋,目如弯月,鼻似卧峰,身穿月白对襟梅花盘扣胡服,头戴青色小胡帽,腰佩汉白玉萧,脚穿墨绿苏绣狐毛滚边胡靴,手握绿萼傲雪白纸扇。随后的少年长方脸蛋,面色沉着,卧蚕眉,朗星目,身材挺拔,身穿绛紫罩衫,头戴藏青小胡帽,腰悬七星刀,足蹬军马靴。
      若菡只听声音便知是表哥独孤白,紧随其后的必然是道二嫂子李氏的母家兄弟李世明。李世明的祖母独孤氏是独孤白的四姑母,他二人年纪相仿,脾气相投,又沾着亲,便自小玩在一处,可谓是“秤不离砣”,如今又同在勤政殿当值,情谊更是亲厚。
      观王府原不大和唐国公府走动,只因那年杨师道外调山西巡察使,唐国公李渊当时驻军晋阳。李渊见杨师道少年老成,为人宽容厚道,便将大女儿许配给他,两家自此结了亲。
      若菡笑着起身道:“我今儿身上不爽利,玉姐儿来瞧瞧我。我俩正话家常呢。前面可是散了?三哥哥,你两怎么过来了?”若菡与李世民打了个照面。李世民神色淡淡的,抬头看一眼若菡,微一颔首,却不并看冰玉一眼。
      倚梅等人斟茶,招呼他二人在圆角几边坐了。
      “若菡,你骗骗别人还成,可却瞒不了我。你若真病了,姑妈能放心你一个人在这儿,自个儿赴夜宴?方才我见她和大嫂子正陪着皇后娘娘赏花灯呢。”独孤白摇头笑道,“只准你借病偷闲,就不许我们借探病的由头,出来透透气?你不在,里面闷得很,我们实在待不住。”
      采莲立在一旁,嗤笑一声道:“我瞧是三爷自个儿待不住吧!”
      独孤白笑道:“好你个伶牙俐齿的丫头!”
      众人一听这话,都抿嘴偷笑。冰玉用绢子掩着面,咳嗽道:“如今冬未尽而春将至,外面的景致最是别致。我身子熬不住,不然我倒想看看这二月的江南美景。”冰玉说着话,咳嗽声却渐渐盖过了说话声。倚梅与抱兰不住地帮她揉背。雪痕却半点不留意,这会子正在船舱外廊下逗一只黄鹂鸟儿玩。
      若菡心下有气,此刻也不显露,便叫了雪痕道:“你去前面看看,灯会几时散,悄悄地告诉王妃,就说我嘴里没滋味,心里想着今年年下宫宴上的红枣沙参粳米粥还算甜软,让她命人装在食盒里,你带回来。”
      雪痕闷不吭声,一脸不快。待她出去后,倚梅道:“何必这会子叫她去,娘娘公主们都在,她一个小丫头保不齐回得清楚。一则冲撞了主子们,二则倒叫人笑话王府里连个聪明伶俐的丫头也没有似的。待会我亲自去或叫吟竹、抱兰去不是更妥切。”
      若菡面带不悦,愠声道:“如今她们是要反了天了,玉姐儿咳成这样都只当看不见。这还是有人在,背地还指不定什么样!人常说‘为君之道,在于权衡。主弱则臣强,主强则臣弱。’这治家何尝不是一样!我这会子哪里就想吃那个,不过是想着那粥最是滋补,对玉姐儿的咳疾是极好的。这起子坏了心的奴才,捏软怕硬,早该治一治她们了。你放眼看看这府里哪个姑娘身边的丫头敢这般张狂!只是‘打鼠忌着玉瓶儿’,她原是仁大嫂子屋里的,若不是怕玉姐儿日后在大嫂子面前难做人,早叫贾岱拉出去卖了了事!”
      李世明嘴角一斜,饶有趣味地看了若菡一眼,微笑不语。
      倚梅忙摆手,小声道:“我的小祖宗,快小些声吧。这次南巡,各房各院可都到齐了,你饶这样说话不防头可怎么好?!”
      独孤白笑道:“她这烈火性子,这辈子是难改了。”
      李世明放下手里的越窑青瓷茶杯,干咳一声,低声道:“既然她身子无碍,我们先回吧。”
      倚梅以为李世民多心自己防着他或二房的人,自觉有些失言,忙道:“民二爷,白三爷,您们且坐一会儿,喝杯茶再去吧。”
      “这事皆因我而起,小姑姑真心疼我才会这般恼怒。我如今不过是熬一日算一日,她们如何待我,我全不放在心上,小姑姑又何必在意?”玉姐儿喘息着,声音极轻柔,断断续续地说道。
      “若菡,王府人多业大,你自小聪颖,自当明白上有姑父姑母,下有长兄长嫂,很多事不是你我管得了的。既这样,你又何苦自寻烦恼?”独孤白摇摇头,起身立在窗边,叹道:“‘丝条变柳色,香气动兰心。待花将对酒,留雪拟弹琴。’别尽想这些不开心的,倒辜负了这良宵美景。你看我给你带什么了?”独孤白说着,让大丫鬟磐儿拿出了一只锦盒,里面是一方精巧洮河石砚,笑道,“这块绿漪石砚,绿如蓝,润如玉,石质坚细。若是用它来写字作画,发墨快且不伤笔毫,是洮石中的上品。你平日里诗词曲赋最是精通,我今儿个才得的,特地留了给你,快瞧瞧你可喜欢?”
      独孤白乃是上柱国独孤家族的嫡系子孙,其祖父卫国公独孤信是西魏八大柱国之一,其长姑母是北周明敬皇后,其七姑母是文帝之独孤文献皇后。独孤白幼年失怙,却难得他生来心胸疏阔,万事不萦于心,向来霁月清风。如今不过十二三岁,便善音律、长诗词,弄得一管好玉箫,连太常寺的名家好手也望尘莫及,在京中贵族公子哥儿中出了名的风采俊逸,英俊潇洒。观王爷常言:“独孤一族,唯其类祖。人称他‘独孤三郎’,倒也当得起。”
      若菡接过砚台一瞧,果然是好的,心想:“三哥哥兄长幼殇,他没有亲手足,我也一样。我俩自小一块长大,我待他一向比别的异母兄长亲厚,他也这般厚待我,倒叫我心热。”若菡笑道:“三哥哥,这样的好东西你哪儿得的?”
      独孤白甚是惫懒无赖地笑道:“这可要谢谢我的好侄儿,民二爷了。”
      独孤白与李世民亲如兄弟,何况李世民年长。独孤白这么说,分明是在打趣李世民。
      若菡接道:“不羞不羞,三哥哥,世民哥哥可比你大。仔细叫奶妈们听见,告诉母亲去,看她不说你。”
      独孤白笑道:“这你可就错了,外人在时,偏得这么叫不可呢。四姑母是世明的祖母,我可不是他的表叔。况且俗话说的好,‘摇篮里的爷爷,拄拐的孙子’。”
      若菡撇嘴笑道:“我说不过你。”
      吟竹笑道:“这下可叫民二爷为难了,又是‘表姑’,又是‘妹妹’,又是‘公主’的,可怎么叫咱们公主呢?”
      倚梅道:“这有什么难的?三爷和二爷论他们的亲戚,咱们只论咱们的。”
      采莲冷哼一声,笑道:“姐姐平日里千谨慎万小心的,如今说的话却让人听不明白了。‘咱们’是谁?谁又是‘咱们’?”
      倚梅面上登时通红,悄悄地背过身去。吟竹笑道:“你这么个聪明人今儿怎么也犯糊涂了?倚梅姐姐指的自然是民二爷和公主了。”
      若菡笑道:“罢了罢了,采莲姐姐跟倚梅姐姐永远有打不完的官司。何必在意这些繁文俗套,称呼而已,不过是个代号罢了。”
      采莲冷哼一声。独孤白冲若菡笑笑,点点头。李世民仍是一副雷打不动的样子。
      若菡无奈一笑,半晌问李世民道:“认了半日亲戚,三哥哥方才怎说要谢世民哥哥?”
      李世民淡淡地道:“高刺史从洮州来江都述职。今夜宫宴,我与他恰巧临席而坐,这方砚便是他送的。”
      若菡奇道:“这就怪了,怎么他不送你,反倒送给了三哥哥?”
      独孤白笑道:“他二人一晚上都在交流政见,我看得出高刺史对世民很是赞赏。咱们出来不久,他便悄悄差人送了世民一柄削铁如泥的七星宝刀。我是沾了世民的光才得了这东西。”
      若菡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我是该谢世民哥哥。”
      李世民抿了口茶,露出一丝笑意,摆手道:“高刺史即赠与了表叔,可见表叔有他紧的好处,表叔过谦了。”
      众人正说着,采莲进来回道:“玄三爷来了。”
      “二哥,二哥!”来人是李世民的三弟李玄霸。吟竹等忙斟茶让座。李玄霸还没坐下,便急道:“二哥原来在这里,叫我好找。快随我一起回去,爹叫了你几次了。”
      人都笑李玄霸是三呆子,空有一身蛮力,可若菡却很喜欢他心无城府、直来直去的性子。众人虽是打小淘气惯了的,如今只有他还如小时候一般心直口快。若菡和他在一起感觉很轻松,不用费神去猜他的心思。
      若菡笑道:“你先坐下,急脚猴似的,什么事?”
      李玄霸一见若菡,笑道:“好事!已故右骁卫将军长孙晟的女儿你可听过?”
      若菡瞥了李玄霸一眼,没好气道:“没听过。”
      冰玉接道:“我早听人说这位长孙小姐人品端庄,颇有才情。最难得的是她性情温顺,行止有礼,是位才貌俱全的奇女子。只可惜她一家子常年不在京中,一直无缘得见。”
      李玄霸傻笑道:“以后要常见了。没想到她竟是洮州刺史高士廉大人的外甥女儿。如今我父亲正和高大人商议,要将长孙小姐许配给二哥呢。”
      李世民一听这话,神色有些焦急,可又不似羞恼,皱眉道:“三弟,这八字没一撇的事儿,不要乱说。”
      众人一听这话,都明白了。若菡看着手边的绿漪石砚,点点头。
      李世民话没说完,刚在屋里缓了一会儿的冰玉就咳嗽不止。若菡忙给她拍背也不中用。倚梅见状忙递了痰盂过去。冰玉“哇”一下,竟吐出了一大口血,双眼也迷离了,人一下瘫软在了榻上。
      众人都惊得心突突直跳,独孤白忙去扶被冰玉压了半个身子的若菡,倚梅忙叫抱兰道:“快打发个小太监,去请素日给王妃看病的蒋太医。”
      李世民跳起来对倚梅道:“小太监去不中用!我立即亲自去请!你快扶她躺下,再倒点水来给她漱口。”还不等众人答应,李世民已奔了出去。
      白菡二人虽都聪颖异于常人,只是一个性情洒脱,万事不萦于心;一个是没长大,竟是些小姑娘的心思。何况李世民少年老谋,心思藏得极深。冰玉是女孩儿家,自是处处避嫌,此前并未露出什么形迹。众人都以为大家具是总角之谊,不曾往别处上想。还是倚梅长几岁,每日与他们一处儿说笑,总觉着民二爷对玉姐儿不同,但每每见了却刻意远着她。起初倚梅只当他心里存了嫡庶尊卑之见,瞧不上玉姐儿。可她天长日久细细地留意,深知民二爷虽不喜多言,却是个重情义有担当的好男儿。不但刚烈叛逆的若菡公主对他另眼相看,难得的是性情清高、不合时宜的独孤三爷也能与他倾心相交、真诚以待。民二爷平日里对下人们也很宽容照顾。倚梅常想,像民二爷这样的男子,世间难得,有几个女孩家会不动心呢?想到这儿,倚梅脸上早已绯红一片。她心里既早存了疑惑,眼下看这情景,倒是真的了。想到此处,倚梅忽觉脊背发凉,不敢再想下去。
      此时独孤王妃与郑二娘已闻讯赶来,坐在睡榻边。蒋太医看完后,长篇大论的医理啰哩啰嗦讲了一大堆。若菡还未来得及开口,倒是一向沉稳的李世民按捺不住道:“你只管说什么病,要紧不要紧?!”
      蒋太医不常在唐国公府上走动,因而不认得李世民和李玄霸,只当他们是若菡的家下兄弟,唬了一跳,忙回道:“哥儿请宽心,小姐只是急火攻心,又兼平日里保养不妥,似乎长时间饮食寒冷,以致脾胃不调,咳痨成疾,这才吐了血。只需开一味滋养润肺的方子,配上府上常备的八宝养荣丸,平日里注意饮食将养,不出一年,便可痊愈。”
      独孤王妃倒没察觉出什么,只是郑氏愣了一下,看了眼李世民,没有作声。
      蒋太医走后,独孤白、李世民、李玄霸三人也回了。又过了好一阵子,直至近三更天,小丫头雪痕右手拎了食盒,左手拈一支千瓣万复的白玉兰,蹦跳着从外面回来。雪痕刚一进屋,若菡厉声喝道:“前面的烟火好看吗?你主子病成这样了,你还有心思去赏花看烟火。”
      雪痕看到冰玉躺在床上,就站在门口不敢上前,歪着头,辩道:“我原在这屋里,你们嫌着我碍眼,打发我去拿东西,我又不会分身术,哪里能知道姐儿病了。”
      “啪”,一记清脆的巴掌声在屋里回荡,“这一巴掌是打你恶奴欺主。叫你取个东西,一去便是三个多时辰!你还敢顶嘴?你们姑娘若有个好歹,我定不饶你!”若菡气势汹汹地冲雪痕喝骂道。
      “我原回了大奶奶,伺候不了姐儿。你们又非要给姐儿房里拨个丫头。谁愿意伺候她一个药罐子?她也不瞧瞧自个儿配不配!”雪痕捂着脸,哭喊着跑了出去。食盒摔在地上,里面的粥淋了一地。
      倚梅见王妃和郑二娘都在,自己也不便开口说什么,低头打扫满地狼藉。
      郑氏道:“何必和她一般见识。她一个小丫头什么也不懂,打她一下子不算什么,倒损了你贵为公主的体面。”
      独孤王妃叹道:“你呀,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公主小姐的样子。雪痕固然可恨,却不该你动手。”
      若菡还未开口,独孤王妃的贴身大丫鬟金钿立在独孤氏身后悄悄朝她摆手,向独孤氏道:“王妃说的是,不过如今这些小丫头们也忒不成体统了,必得主子们发狠管一管才是。”
      独孤王妃点点头,对金钿道:“雪痕这丫头是咱们家生的,自小便在王府里伺候。我从前瞧着她还好。如今大了,怎么竟成了这个样子!回头你和她萧大嫂子说一声,就说我的意思,叫了她老子娘来,带回家吧。”
      金钿笑道:“王妃忘了,她老子娘都在长安看宅子,这次南巡没跟来。”
      独孤氏连连摇头,道:“老朽了,不中用了。如今家里这些事,我竟都不记得了。”
      金钿道:“王妃也不必急在这一时。若为这个撵了雪痕出去,回头仁大奶奶知道了,岂有高兴公主的?倒不如日后慢慢地寻个由头,再撵她出去。况且一时半会也难找到合适的丫头来伺候姐儿。”
      独孤王妃点点头,起身无奈地冲若菡叹了口气。金鈿忙搀了独孤氏,回去歇息了。
      倚梅悄声对郑氏道:“夜深了,姨奶奶也回去歇着吧,我和丫头们看着姐儿。”
      一时众人散去,是夜倚梅与吟竹轮换着照顾玉姐儿,二人一宿未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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