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流水》jj_凌冰

4、高山流水——钟子期篇

　　我，钟子期，一个终年伐木的樵夫，唯有终日劳作才可以换来勉强的温饱，不得不透支生命而活着，苦苦的撑过三暑九冻，挣扎着在非人的环境中活下去。

　　已经不知道在这里之前的事情了，第一次睁开眼睛后脑子唯一的目的就是——活！下！去！

　　不知道这是何人在我的脑子留下如此强烈的意念，但不可思议的是我的确靠着这活了下来。

　　山中的日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然后，百无聊赖，浑浑噩噩。

　　直到有一天，在茅草破屋外传来了似有若无的琴音。

　　清清淡淡，巧若冰心。

　　我不知不觉地走出茅屋，随着琴音，寻着来源。

　　走过了山涧，走过了小溪，走过了河滩，来到了高山与流水相交的地方。

　　在山之侧、在水之边，有一个飘扬的身影。

　　走近。

　　走近。

　　再走近。

　　这才看了清楚。

　　是一个俊秀的少年，身着素净的长衣，长至脚髁的长发随意的披散着，浑身上下透露出飘逸的气质，仿佛是出尘的仙人。

　　我不由得呆了，痴痴的看着。

　　少年似乎发现了有人在偷看他，嘴角似乎露出了狡诘的笑却在一瞬间隐去。当下便轻抚琴弦，手指灵巧的游走在十三弦丝上，顿时流畅的音符自指尖跃出。

　　这琴声……这琴声……

　　我只觉得眼中一热，有什么东西自眼中溢出滑过脸庞。左手不自觉地接住自脸上坠落的物体放在眼前。

　　透明的、无色的、无味的、无垢的——泪。

　　这是……怎么了？百般疑惑在心头索绕，却无法将之化为言语。

　　更有无数的冲动在喉咙中徘徊着不肯离去等待一个可以突破的缺口。

　　“高……山……”我艰难的吐出，浑身已被汗湿透。只是单单两个字便似乎用尽了我的全身力气。

　　抚琴的少年莞尔一笑。手下不见停顿，琴声遽然发生改变。

　　连绵不绝的琴音扑面而来，潺潺不断。

　　我身处琴音之中仿佛已经超脱了人世。

　　“流……水……”这声音仿佛不是我的声音。

　　……　……

　　一曲终了。

　　少年笑了——放下手中的琴——向着我走来。

　　他一步一步的走近，我的心一丝一丝抽紧。

　　终于他走到了我的面前，虽然用了没多久，却仿佛过了一世的时间。

　　“我是乐师伯牙。”略微瘦弱的少年声音清扬，率先伸出了手。

　　“我是樵夫钟子期。”我傻笑着回答，同时我握住了那只柔弱无骨的手。

　　柔软，稚嫩，仿佛一用力就会破碎毁灭的手。

　　可以弹奏天下靡靡之音的手。

　　可以抚出天籁之音的手。

　　或许，就是我眷顾一生的手？

　　是的……

　　从现在开始，我将不再是一个人。

　　从现在开始，我会陪着一个少年——伯牙。

　　从现在开始，剩下的人生我会一直和伯牙度过。

　　因为，

　　我怕寂寞。

　　虽然，

　　我并不知道什么叫做寂寞。

　　……　……

　　相伴数载之后伯牙突然说他要去一个地方——很远的地方，可能要很久才可以回来。

　　伯牙说他怕他回来的时候我会不在。

　　傻呵傻呵，在这个世界上我唯一可以依靠的就只有你——伯牙一个。

　　我怎么可能会抛下你一个人走？

　　所以，伯牙，放心的走吧。

　　好好的走。

　　然后，好好的回来。

　　这里有我在等你呵。

　　无论是一年。

　　还是两年。

　　抑或三年。

　　甚至一辈子，我——钟子期都会等的。

　　因为伯牙你——是我一生所守候的人。

　　但是呵，伯牙，你的心中也是这么想的吗？

　　当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一定是我期盼了很久的人，因为从未流过的泪水自见到你的那一刻无法抑制的流出。

　　这个，你不知道。

　　你只知道是你找到了我，用了漫长的时间觅到了我。

　　当你抚琴的时候，偶尔高山，间或流水，弹的是让我肝肠寸断的曲子，我不知这样的想法从何而来，只知道我知道这首曲子，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或知道。

　　这个，你不知道。

　　你只知道我听得懂你的曲子，是天下唯一可以听得懂你琴音的人。

　　可是。

　　你知道的，只是，我，钟子期，一个凡夫俗子，一个樵夫。

　　然而。

　　我知道的，仅有，你，伯牙，一个离世谪仙，一个乐师。

　　伯牙，我，真将你看作了今生的唯一，那么你的心中是否有我钟子期的一席之地？

　　每次的浅唱低吟之后，为什么有的是可怕的空虚之感？

　　每次的谈笑风生之后，为什么有的是无法抹去的失落？

　　你的眼睛在我的身上游移，为什么总会产生深深的遗憾？

　　你不说，并不代表我不明了。

　　纵然我木纳，纵然我呆板，纵然我愚昧。

　　或许你已经知道你所追寻的那个人原本就不是我。

　　或许你已经发现这个如此显而易见却又彼此相融的错误。

　　或许你只是在逃避，逃避自身无法承认的事实？

　　即使我听得懂你的琴音，即使我听得懂你的高山流水。

　　即使……我就是那个……让你寻觅相伴的人。

　　当那个自称王之使者的黑衣人出现在我的面前说出王之遗言的时候，我想，我们，可能真的无法再见了吧？

　　因为，在我心中深处的那个人——那个你寻觅的人，听了王之遗言后开始动了，挣扎着要出来……那个人，有着鲜红的眸子，有着倾倒众生的容貌，有着掌控天下的霸气，有着统筹四野的欲望……我知道的，那个人，才是你最想要的那个人……是你真正在寻觅的人。

　　可是，那个人，他不是你的知音，他不会让你依靠，他不会给你藉慰，他永远都不属于你！

　　我想和你，相逢不离散。

　　我想和你，相遇不分开。

　　我想和你，相交不相别。

　　可是，这美好的愿望还是化为了红尘的残痕。风一过便没了痕迹。

　　我好难过，伯牙，我要失约了。

　　我已经看见你回来时发现一片空寂时所落的泪。

　　你的泪容让我的心揪痛不已。

　　我也好庆幸，伯牙，我不是当着你的面变成那个人。

　　我可以想象那个人会如何将你折磨致死，因为，那个人不会留下一个弱点。

　　你濒临死亡的景象让我惶恐、颤抖。

　　伯牙……

　　原谅我，今生，穷我钟子期之力，你与那个人，应该都不会再见了。

　　原谅我，伯牙。

　　我只希望你好好的活下去。

　　带着高山流水好好的活下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