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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三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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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一出口,澜厌就已经后悔了。
莲倾眼中浮起的不可置信和难过,更让他心头一紧。
“我……”他张口想要解释,却又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是对一个来求助的过路人、一个已经有恋人的过路人,是怎样生出了这样强烈的爱,可以让他无望地守了三千年?
澜厌知道自己的话伤人,但是问出口的瞬间,那种想要知道答案的欲望就更强烈了。因为不安,因为……喜欢。
自己居然已经这么喜欢这个人了吗?
澜厌又张了张口,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他从来就不是擅言辞的人。
于是那一个“我”字之后,再无下文。
“呵。”不知过了多久,莲倾轻笑了一声。
澜厌抬眼,就发现莲倾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那个人似乎已经将所有的情绪都藏了起来,脸上平静得近乎冷漠,眼中的空洞却让人心头一紧。
“莲倾……”澜厌伸手想要抓他。
莲倾分明地退了一步。
“以前……有人教过我,凡人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如果我用这话来回答,你会不会觉得很可笑?”
这样的回答,比谎言还要更敷衍,澜厌忍不住皱了皱眉。
莲倾一直都看着他,自然不会漏掉这细微的表情,他闭上了嘴,没有再说下去。
两个人又一次沉默了下来,这样的沉默让人觉得沉重又疲惫。
“就这样吧……都是我的错。幸好现在真相大白了,沈觅也回来了,那就……这么算了吧?”莲倾说,他迟疑了一下,微侧了侧身,从澜厌身旁走了出去。
澜厌想也不想就抓住了他的手腕:“不!”
莲倾又停了下来,两个人离得很近,似乎只要再往前一步,就能拥抱住对方。
莲倾微扬了眉头笑了起来:“那你想怎么样?”
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这样的笑容,澜厌微怔,没有回答。
而莲倾的笑容已经褪去了,又剩下一脸的漠然:“本来只是一点点奢望而已,是那时候你会错了意,你问是不是我……一直问,一直问……”
最开始,只是想隐瞒沈觅的事。既然已经忘了,何苦再让他想起死去的恋人?结果阴差阳错,这个人却会错了意。
被当成了他喜欢过的那个人,被当成那个跟他患难扶持、相爱相许的人,说不心动是假的。明知道不对,明知道是偷来的,还是会忍不住生出了贪念。
然后这个人一步步进逼,听着这个人说喜欢,就再也无法坚持。
“所以你看,我有错,你也有责任……算了吧?”莲倾想让自己说得更镇定一些,可终究不能。
澜厌不知道要怎么反驳,他只是死死地抓住莲倾的手,不敢放开。
“你喜欢的人是沈觅,现在不过是忘了,总有一天你会记起来的。”
澜厌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却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想否认的究竟是什么。
“你会记起来的。”莲倾却很肯定地说,“之前,你说的话,还记得吗?”
澜厌一怔,马上就反应过来了,脸色微微地变了变。
——还是说,你又想丢下我,自己一个人去死?
那时候脱口而出的话,几乎就是下意识的,连他自己都不明所以。
那个时候,莲倾却落荒而逃。
原来是因为以为他想起了往事?
“对,是沈觅。”
虽然已经猜到了,澜厌却还是在莲倾说出肯定的答案时,愣在了当场。
“你问为什么天庭本要杀你,后来却又放过你……那是因为沈觅答应了他们的要求,用自己的命来换你。”
莲倾缓慢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这一次,澜厌没有再伸手去抓他。
那种莫名的失落几乎将人吞没,莲倾咬了咬牙,飞快地转过了身。
“所以……澜厌,算了吧。”
身后始终没有任何回音,莲倾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迈开了脚步。
他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走,只是逃也似的,越走越快,一直走出很远,他才慢慢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看。
山上的大宅子都已经看不见了,放眼往去只有高远无尽的苍穹。
心底那一丝极细微的奢望终究只是奢望,那个人没有追上来。
——你说的喜欢,是真的……喜欢吗?
在那个人问自己那句话的时候,就该明白了。连信任都说不上的,又何来爱情?
“情不知所起……”
——世人有云: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从前无法参悟,如今看到你,似乎就明白了。
记忆里说着这话的人是带着怎样的表情,他不知道,可居然就记了这么多年。
莲倾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自嘲地笑了笑,忍不住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掌心上,是一道鸡卵大的伤痕,烈火灼过似的,占了快半边手掌,触目惊心。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即使勉强偷来,终究不属于自己。
这就是报应吧?
澜厌花了很长时间才回过神来,他下意识地往外追了几步,才发现莲倾已经走远了。
他又重新停了下来。
突然知道的事情太多,多得让他有些不知所措。这跟他从前捉妖降魔,领天兵打仗都不一样,他不知道要怎么该怎么办。
澜厌在院子里站了很久。
直到听到一声轻响,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声音是从院子的另一头传来的,澜厌顺着声音看去,就看到了沈觅。
沈觅显然也已经看到了他,看起来有些迟疑,但还是坚定地走了过来。
“还没休息?”他似乎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又迟疑了一下,才问了一句。
澜厌看着他,很轻易就想起了莲倾说的话。
——你问为什么天庭本要杀你,后来却又放过你……那是因为沈觅答应了他们的要求,用自己的命来换你。
他没有回答,沈觅就显得更尴尬了,但他还是维持着温和的浅笑,道:“我睡不着,所以出来转转。”
“沈……觅。”澜厌突然开口,他尝试着叫沈觅的名字,一开始似乎有点陌生,但说出口后,又似乎格外地熟悉。
沈觅闭了嘴,等他说下去。
“你能给我说说以前的事吗?”澜厌问,“我……跟你的。”
沈觅双目微瞠,半晌才微笑着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声音里那极细小的哽咽澜厌还是听到了,他有些心软,最后走到院子边上的台阶前坐下,道:“坐下来再说吧。”
沈觅站了半晌,才终于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
“我从头开始说,可以吗?”
“你说,我听。”
沈觅看了澜厌一眼,又收回了目光,垂下头去。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你到浮玉山来,说你朋友受了伤,找我要牵星灯救他。那时我刚接任宗主之位,浮玉山上各家势力蠢蠢欲动,就是我明宗之内也有不服的,内忧外患的时候你堂堂战神来求我,我怎么能放过这个机会?于是就跟你说,借你可以,但是作为交换,你要留下来帮我。”
这就是莲倾曾经说过的,最初的相遇。
澜厌模糊地想着,原来是这样。
“你是个好人,信守承诺,留下来尽心尽力地帮我……日子长了,我就动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