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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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和风煦日，阳光充沛，空气中渗透着一股淡淡的花香。
我在八点钟起床，由于是周日，我给安妮放了一天的假，所以自己也不用去上课。洗漱完毕，半个小时后开始弹琴。一曲巴赫下来，指尖微烫。喘息之隙，我透过窗户，看到了外面灿烂的阳光。心情景莫名的变好很多，突然念起我的宝贝花儿们，我丢下练了一半的曲子，起身飞快地跑下楼梯。
到了门口，我遇到了海因茨。
“早上好鲍曼小姐。”
他刚从外面进来，身上带着清晨空气凛冽的气息，让人清醒不已。我没理他，他毫不在意的冲我笑了笑，目光停留在我脸上半晌，然后匆匆转移。
海因茨施伦堡每天早上五点起床，那时我和爱丽丝仍沉浸在梦乡中。他轻手轻脚的收拾好东西，然后赫尔曼先生便会开车来接他。车驶进院子里时引擎声大的如惊雷，我每每都要抖下眼皮，从梦中挣扎一下，隐隐地有点清醒。不过他的动作还算利落，没有多打扰我们，一会他便离开了。他的三餐完全在食堂里吃，不用我和爱丽丝操心，除了晚上延迟一下睡觉时间，给他开个门，其余的倒没什么不便。
没想到，今天他打破了规律，还没到晌午便回来了。
来到小院里，举目望去是一片粉嫩嫩的玫瑰和天竺兰。由于我的精心照料，它们长得愈发旺盛，花朵又大又饱满，散发出迷人的香气。这吸引了不少白色的粉蝶，扑腾着围绕这一朵玫瑰花大献殷勤。我哼着小曲举着花洒，走着S路线，给幸运的花儿们浇点水。其实此举纯属多余，北部的雨季将至，马上就会有更多的雨水滋润这些女孩们。我只不过尽主人之谊，给点照料。
弯腰时间一长，身子有点酸了，我舒了舒筋骨，不经意间一回头，看见他好整以暇的倚在墙上，手中点着一支香烟。
他眼中有什么东西闪闪烁烁，有时明亮一阵，有时又黯淡下去。我捉摸不透，也不愿去琢磨，索性容忍他，把他当做空气，绝不让他打扰我的生活。
但是，他开口了。
“黛西…可以叫你黛西么？”
我后背一麻。
“你默认了。”他肯定又咧开嘴笑了，露出白白的牙齿，脸上浮现出好看的红晕，“今天天气真不错，是吧黛西？”
我面无表情的继续浇花，手中的动作有点僵硬。
“刚才我听到你弹钢琴了，是么？我可不知道你会弹钢琴，打进屋起我从没看到这房子里有钢琴，我想你把那宝贝藏到卧室里了，黛西？”
他看起来乐在其中，见我不理他不仅没有就此打住，反而自娱自乐起来。
“你喜欢德彪西么？我听得出来你在弹德彪西【注】，弹得真动听啊。不过作为一名德国人，我更喜欢贝多芬，他的音乐就像狂风暴雨一样，掀起革命的巨浪。正如现在的第三帝国，蒸蒸日上，光荣高尚。”
他沾沾自喜地说：“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这么了解音乐？我的祖父是音乐家，他本来想让我父亲成为一个鼓手，可我父亲当了医生，当然，他又把热烈的期望转移到我身上，没想到我和父亲一样，对音乐毫不感兴趣（尽管我可能挺有天赋），如果没发生这场战争的话。”
他顿了顿，“我或许就成为一名法官了。”
之后，这位滔滔不绝自我良好的先生突然陷入了沉默，好像沉浸在了遥远的回忆中，大片大片的空白填补着逝去的时间。我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浇花，脚步停在那里像扎了根，手中的花洒滴滴答答地淌着水，在脚下汇聚成一个小水洼。
“关于你父母的事，我很抱歉。”半晌，他又开口，“卧室很舒服，那些东西我没让他们乱碰。”
他说罢，静静地站了一会，并没有离开，我听到了他一下一下的，浅浅的呼吸声，清晰地仿佛近在耳畔。我的双手无意识地搅在一起，攥的指骨发白。
不久，身后传来窸窣的声音，突然间，我反应过来，慌慌张张地转过身，发现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他离开了。
<注：女主弹的是巴赫…海因茨啊…>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雨季过去，天空久违的艳阳高照，蔚蓝如洗。门前的泡桐树由绿转黄，知了的叫声慢慢的变少。走在外面，一层薄薄的单衣已不抵清寒。这几天，我特地换上了一件褐色的毛衣。这是我母亲生前的衣服，我已长成了可以换衣穿的年纪，她的那双红色的高跟鞋也被我拿了出来，昨天重擦了鞋油，看起来像新的一样。
爱丽丝为一家报社撰写了几篇稿子，顺利拿到了稿酬，我也与另外两家结了下钢琴科课的薪水，两个人加起来扣去日常必需的花销，还能存少钱。这让我和爱丽丝十分高兴，决定上街买点肉打打牙祭。
由于每个月分到的配给卡越来越少，很多东西都随着战争的深入而飞涨。有配给却领不到货，想要在黑市买必须回到原始的以物换物状态。所以用钱直接买东西的少之又少，前提是你能不能拿出那些钱。我决定把大部分的钱存到瑞士银行里，即使膨胀的厉害，也终会有结束的一天。
物资紧缺，肉类自然贵得离谱。我几乎拿去了抽屉里所有的钱，才买来一丁点鸡胸脯肉。但这已经很不错了，最近一个星期我们都是吃着土豆喝着甜菜根汤生活。大部分生活必需品，譬如食物，布料，蜡烛等都运往前线。德国人肆无忌惮的剥削着法国，从石油矿产，一直到资金，最后是食物。但我们绝对不是最悲苦的，我听说波兰人的生活更残酷。耸人听闻大屠杀和集中营成了大部分□□和犹太人的葬身之处，与之相比，法国至少维护了表面上的秩序和安宁。且现在的波兰被德国和苏联瓜分着，两个大国签订了丧尽天良的协议，将一个独立自主的国家吞并，但无论如何，说到底，最终的受害者只有贫民百姓。
“黛西，猜猜！”晚上七点钟，爱丽丝采购回来。她关上门，将外面嗖嗖的冷风隔绝开来。
很明显，爱丽丝心情不错，她手脚麻利地一边解下围巾一边说，手中的纸袋弄得哗哗作响，“黛西女士，猜猜我买到了什么？”
什么都不如奶油蛋糕好！我回答：“什么？”
“黄油！”她变戏法似的从纸袋中挖出一块，放到桌子上，“真幸运。”
“太好了！”真是惊喜！我快乐的只想尖叫，“你在这等着，我去拿点葡萄酒！我记得上次还剩半瓶。”
看着今天丰盛的晚饭，我不禁赞叹不已，心里更是乐开了花。面包黄油葡萄酒，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吃到了，今天真是个格外幸福的日子。
每天上店门口总是排成长龙，简直跟美国，瑞士的大使馆有一拼。无论凌晨几点去，排队抢黄油的人总是一望无际，乌压压的一片立刻就浇灭了我的希望。而牛奶已经告罄，要买到全脂牛奶简直比登天还难。上次去买面粉时听到一个生活拮据的妇女无助的哭喊，她的小孩子才两个月，断了奶后没奶粉吃，而母亲则因为营养不良一点奶水都没有。就这样小孩子奄奄一息，似乎丧失了长大的机会。我听得直揪心，手中的巧克力似乎也有些拿不稳，最后我咬了咬嘴唇，犹豫再三，还是一狠心别过脸，直接往家里走。
“不过有黄油，已经很幸福了。”想到这里，我笑着，转身从冰箱里拿出面包片，“感觉又回到了从前。”
爱丽丝笑了笑，摆好餐具，我们一起坐在位置上，迫不及待地做起祷告。
生活已经这么困苦了，再悲观绝望下去就是死路一条。我们的力量如此弱小，能做的就是尽量在这无法改变的条件下，努力使自己不丧失对明天的信心，在绝望中拼命的寻找活下去的理由，那怕极其微小，那怕极其没有说服力，那我也会坚持下去，像信仰上帝一样信仰它。
所以，为了我的钢琴，为了我的花儿，我一定会活下去，而且是快快乐乐的，绝对不会让失败者从我这里获得安慰。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