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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尾声—Always Remember ...

  •   1944年2月15日爱沙尼亚
      对正在战俘营看守的苏联士兵约瑟夫而言,今天是好日子。从一月份开始他们开始奥拉宁鲍姆登陆场和列宁格勒以南向罗普沙方向实施向心突击,现在差不多过去了一个多月,德军第18集团军已成功被两支苏联军击溃。他们不仅夺得了柳班和丘多沃,现在已经占领纳尔瓦河西岸登陆场,进入爱沙尼亚境内。
      在这块西伯利亚大地上,强劲的冷空气从西北呼啸而来,刮起风暴一般的雪花,打在人脸上生疼刺骨。他从小就习惯着这样恶劣的天气,面对着深寒砭骨的严冬,他早知道怎样使身体保暖,什么时候该喝一口高纯度的伏特加,使自己不至于冻僵,这可比那些没受过什么气候苦,冻得一心求死的德国人强多了。他甚至听说他们直接拿了刚出炉的面包就往肉上贴。
      这群蠢货。约瑟夫不屑地点烟一支烟,握了握手中的枪 ,好整以暇地吐了个烟圈。他听到战俘营里战俘们受虐的惨叫声,心里一阵痛快。
      新一批战俘已经到达,刚刚俘虏的德军18集团军正双手举着枪,歪歪斜斜地走来。他们的衣服又破又烂,早已没了当初的光鲜,寒风毫不留情地呼呼往里面灌。其中一个士兵失去了一条腿,由身边的人帮忙搀扶着,半昏半死地挪着步子。地上的雪被印上了一串凌乱的脚步,上面有星星点点的刺红。
      谢科夫扛着枪,冲他大声打了招呼,押送着这些战俘进了战俘营。与他这个看守不同,谢科夫级别更高,他负责告诉他们这儿的一条条规矩,分配床位和被褥。约瑟夫注意到,有的战俘会说一些俄语,他们貌似在要求给一个伤员接受治疗。他好奇的过去看了看,只见在冰冷的冻僵了的地面上躺着一个浑身是血污的年轻人。他的脸十分清秀,模样大致在二十七八左右,两条腿都没了,牵连的组织上挂着依稀存在的碎肉,污血染红了地面。谢科夫没有过问,他安排好剩余的战俘后,看也不看的直接跨过这个伤员,好像他只是一块石头,而不是一个正在挣扎求生的人。
      他的同伙十分着急 ,他们说根据日内瓦公约,战争时要对战俘进行人道对待。他们是国防兵,是正规军,是受条约保护的。谢科夫轻蔑的笑了笑,往地上啐了一口。
      他的一家五口全被党卫军屠杀,无一幸存,他不管是什么国防军还是党卫军,只要是德国人,就不能当人看。
      “我的伙计。”他咧了咧嘴,一脚踹上附近一个德军的肚子,那个小伙子本来就中了弹,肩膀被擦伤,血肉模糊。他惨叫一声后,疼得直在地上的打滚。
      “谁说这是战争了?”
      这是屠杀。是德国人和俄国人之间的血腥报复,是失去了人性的大屠杀。
      闹剧没过多久就渐渐平息,寒冷,饥饿和即将来临的死亡都用恐惧牢牢地摄了每个人。多余的同情心和爱心不能保证你的生存,在这里,在这个战场上只有不惜一切代价的求生才能让你走到最后。不然在这样无法抵抗的力量面前,你早就死无全尸了。
      他的同伴噤了声,把他拉倒一个空余的床位上,便不管不问了。刚才对他的询问其实也为他们自己的未来做打算,红军对待战俘是十分残忍的,他们应该已经听说过,所以他们借此为由,试探苏联人的良心。良心?约瑟夫吸了一口烟,现在这个词是不存在的。只有文明才能有良心,一切美德在这里无疑就是给自己宣判死刑。
      那个战俘的伤,第一眼看见他便知道是没得救了。那个战俘的手按在胸口,仔细一看发现那有一张皱巴巴的照片。上面的女子一头金发,笑的甜美动人。他口中不停地念着一串德语,好像复读机一样一直在断断续续地呢喃。
      约瑟夫发现自己在死死地盯着他,如果他是个活人,他不会这么盯着他看。但是约瑟夫知道他快死了,很快他什么都不知道了,所以他敢这么看他,就像在仔细研究一个字。
      不久,他的声音便渐渐地小了下去,轻得连他都听不清了。他马上就死了。约瑟夫在心里默念,他看起来是个军官,也很年轻,或许还没结婚,上面的女孩应该是他的情人吧?
      一会,那声音停止了,伤员俘虏的嘴巴轻轻抖了几下,脸上流露出一种绝望而悲伤的神情。他虽极力张大嘴,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约瑟夫看见他眼珠突然猛地动了动,里面滚着的亮晶晶的东西,一点一点流出眼眶。可是过了不久,那双蓝色的瞳孔慢慢地涣散,亮光一点点地消散了。
      他死了。
      约瑟夫吸着烟,倚着墙静静地看着他,他在他眼前死去了,一分钟前他还有一口气在,现在成了动也不会动,不会呢喃也不会转眼睛的尸体了。他冷冰冰的身体躺在冷冰冰的地面上,头枕着异国他乡的土地,金发上粘着异国他乡的尘土。那个女孩呢?他想,她一定还在等着他吧,他们没准都订婚了。
      不久,约瑟夫迈开步子,去找谢科夫。他正和一个护士说英语,那个护士从美国过来,热情满满地找罪受。约瑟夫告诉谢科夫一个战俘死了,谢科夫眼皮天都没抬一下,漫不经心地说了句哦。倒是那个护士一下子变了脸色。
      “又死了一个...”
      她的名字是汉娜,一名志愿者,原本是个大学生,报名参加战地护士训练后主动到了东线。姑娘长的很娇贵,原本皮肤细白脸娇嫩,现在一手冻疮,整天喊着痒。
      她自告奋勇的和约瑟夫一起去处理尸体。其实很也不难,在雪地上挖个坑,一扔一填,了事!不过他乐得有姑娘陪伴,也没说什么便答应了。虽说她一路上叽里咕噜说着他半懂不懂的英语,但是这个时候有人陪着,还是比一个人要强。
      前面两个士兵抬着尸体,约瑟夫和汉娜拿着锄头走在后面。雪下的很大,鹅毛一样的雪花如扇子似的直往人脸上打。视野中只有白茫茫的一片,连雪山都隐没在了苍白的天幕中。
      约瑟夫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他听到耳畔便传来有规律的咔擦声,那是雪靴踩雪时的声音。不知怎么的,也许是有些体力不支,他无聊地突然想起了那个战俘口中至死都一直念叨的句子。
      “Denken Sie immer daran。”
      前面的小护士转过她冻得红彤彤的脸,吃力地问:“你说什么?”
      “听得懂德语么?”约瑟夫大着舌头问她。
      “当然!”她笑的露出了洁白的牙齿,“我在大学里的男朋友可是德国人。”
      “Denken Sie immer daran。”他重复一遍,“是什么意思?”
      一阵风吹来,携眷着洁白的雪花吹向远方。雪山连绵的纤影在冻僵了的天壁中隐隐可见。远处的天空中传来黄胸鹀婉转的啼鸣,在雪花簌簌的衬托下,好像是在唱着一首古怪的悲歌。
      “ Denken Sie immer daran...”她说着,伸手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她的头发被风吹到了眼睛里,无数碎片般闪闪发光的东西掠过她清亮的眸子,像冬季的候鸟成群结队飞往南方,她思索着,宛如一潭无波碧绿的水。
      “永远铭记。”她回答。
      “永远铭记?”
      “是的。”她说,细小的声音在风中微微发颤,像是被风吹散的云朵。
      “...Always Remember...”
      【END】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尾声—Always Rememb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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