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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结局] ...

  •   卧室里的水仙花开了。白色的花瓣轻轻地绽开,露出里面看嫩黄色的花蕊。花茎欣长挺直,细绿的叶子簇拥着花苞和花朵宛如母亲温柔的怀抱,又像女孩子玉葱般的手指。
      淡淡的清香送至我的鼻尖,我张开眸子,卧室里的碎花壁纸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生机盎然,好像活过来一样,枝枝蔓蔓缭绕不散,水粉渲染的花朵甚至比枕旁的水仙更为芬芳。
      八点钟,该起床了。
      洗漱完毕后,我照例弹了半小时的钢琴,爱丽丝去领稿费,回来的路上买了点黄油。家里只有两个人,而且都是女孩子,每次可领的面包越来越少。好在我和她减衣缩食,日子也能勉强过下去。只不过我担心的是,这场战争好像不会轻易结束了,无论我怎么打听,听到的结果都无比悲观。
      本以为马上就可以结束的战争,现在延伸到了东线,在那个天寒地冻无比泥泞的苏联,无数的人被埋在沙场,拖延着这绞肉机肆虐人世的时间。
      吃罢早饭,我打开窗户,逐个让房间通风。一会儿我打算进行一次大扫除,把家里沉积多年的尘土给扫出去,当然这更需要爱丽丝的帮忙,所以在她不在的空档,我打算先把窗户打开,让外面的新鲜空气流通一下,给这个房子灌点1943年的春季气息。
      来到主卧门前,我停住了脚步。
      海因茨已经回到宿舍里住了。自那晚以后,我们的关系变得十分微妙,一向话多的他闭紧了嘴巴,回到这里也总是一副沉思的表情,几乎不发一言。我曾与他单独呆过几次,晚上等他回家,爱丽丝早早睡觉了,他从外面风尘仆仆地回来,我开门,他淡淡地道谢,然后吃掉我给他准备的宵夜。有时候他去领配给,托赫尔曼先生过来分我们一点,有时也会自己过来。我给他道了谢,他张开嘴刚想说什么,我便转移视线,望向远方。
      这让爱丽丝觉得很奇怪,她有时候问问我,我不知道怎么解释,有时候她趁海因茨在旁敲侧击,海因茨只是淡淡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偶尔应一句。
      他想说什么,我很清楚。我不想听,我只是不想听罢了。
      然后,一个星期之后他敲响了我卧室的门。
      “黛西。”这是这几天来,他第一次开口叫我名字,“很抱歉这么晚了还打扰你,我想我可以占用一下你的时间,听我说几句话好么?”
      我点点头。
      他说他要走了,在这里打扰多日觉得很不方便,还是回到宿舍睡比较好。这里离指挥部较远,每天都要辛苦赫尔曼先生,也会打扰到我和爱丽丝,所以他思考再三,感谢我这几个月来对他的照顾,他打算明天就搬走,但是今天晚上一定要向我做一次告别。
      “我知道了。”我不知道自己脸上什么表情,但我知道一定没有控制好。他看了我三秒,行军礼,冲我点了点头。
      那是我对他最后的记忆。
      正想着,厨房的水烧开了,发出尖细而响亮的鸣叫声。我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赶紧从主卧出去。我一不小心就在这里呆了半小时,把烧的水都忘了。
      从厨房出来,我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赫尔曼先生。
      “早上好,鲍曼小姐。”
      他的眼睛依旧很尖,看到我在屋里探头探脑,便扬起唇角冲我彬彬有礼地打了声招呼。我连忙打开客厅的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空气很冷,明明已经快二月份了,风吹到身体上还是忍不住直打哆嗦。
      赫尔曼先生好像并不在乎这些,他的腰杆挺的笔直,身上的制服熨帖而一丝不苟。跟海因茨比起来,他好像才像一个标准的德意志军人,有着颜色更灿烂的金发,更一丝不苟的原则,和更古板严谨的性格。
      “早上好,赫尔曼中尉。”我挤出了一丝笑容。“如果有事的话,我想最好还是进屋去说,顺便喝一杯咖啡怎样?”
      “不了,鲍曼小姐。”他看着我,唇角弯了弯。
      我心里一惊,目光紧紧地黏在他身上,无法离开。哦,不,不是他的行为,而是他的表情。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一种我无法形容,却终身难忘的眼神。我感到不安,我想立刻掉头回到屋子里去,把他死死地关在外面。
      但是,出于基本的礼节,我仍站在他的对面,是自己尽量坦然迎着他的目光,开口:“好吧,赫尔曼先生,悉听尊便。你找我有什么事?”
      “鲍曼小姐,准确的说是是施伦堡少校找你有事。我只是负责传递他的意愿的副官。”
      我哆嗦了一下:“那好吧,施伦堡少校在哪?”
      “不,他不在这里。”他说道,“这就是为什么,现在出现在你面前的人是我。鲍曼小姐。”
      “他去哪了?”
      赫尔曼先生定定地看着我,我向后退了一步,【哦上帝,别这样了,求你别这样看着我了。】
      “他去了前线。”
      他冷冰冰地说。好像他口中的那个男人,不是他的上级,而是某个无关紧要的新闻里,一个喝醉了酒的司机一样。
      一会儿,我听到了自己的声音,“…西线,还是东线?”
      【上帝,不要。】
      “东线。”他说后,看了我一眼,之后顿了顿续道:“是苏联。”
      我没有回应。他看着我,仿佛是等待我说些什么,可是我没法开口。
      “少校是自愿去的。西线是黄油前线,东线太冷道路不通,大多数士兵都不愿意去苏联,少校他为了帮助我们德意志第三帝国取得伟大胜利,自愿请缨去列宁格勒。”他的声音有些不稳。
      【那为什么你还在这?为什么不是你?为什么他去了而你却在这里跟我谈笑风生?】
      “少校昨天已经出发了,为了让我把这个交给你,我今天才走。”他说罢,从车里取出一束花,还有一封信,那一定是他口中,海因茨留给我的东西了。我没有伸手去接,他愣了愣,然后直接塞到了我怀里。然后他又掏出一叠手帕,轻柔地放到我手上。
      我才发现我哭了,我的眼睛看不清周围了,冰凉的眼泪顺着鼻子滑下来,好像眼睛里包容了一片海,苦涩的液体源源不断。
      赫尔曼中尉没再说什么,他行了一个礼,军靴响亮的踏击地面,冲我点点头。
      就像那天晚上,他最后一幕在我眼前重现。
      回到家里,我把花放到餐桌上,打开了那个淡黄色的信封。见到他的字,这还是第一次。与想象中无二,是龙飞凤舞的花体,J写的奇大无比。纸面很整洁,由于字过于遒劲,溅起的墨水像米粒一样撒了一圈。我打开它,发现那是一首诗。
      Je suis affectueux, quelque chose n\\\\\\\'ai pas dit
      Je suis affectueux, seulement mon à la conscience de coeur
      Je prise mon secret, je prise également ma douleur ;
      I a par le passé pris un serment, je suis affectueux,
      n\\\\\\\'embrasse pas n\\\\\\\'importe quel espoir,
      mais a le bonheur.
      à condition que puisse vous voir,
      je me sens pour satisfaire.
      爱丽丝来的时候,我正趴桌子上大口的喘息着,看到她从门口脸色发白的冲过来,我赶紧抓住了她的胳膊,“爱丽丝,爱丽丝我喘不过气来了…”
      “上帝…”她瞄了桌子上的信和花一眼,脸上闪过了悟的神情。她把我扶好,一只手温柔地顺着我的背,另只手按在她自己的胸口,“看着我黛西,跟我来,吸气——快,吸气——好…”
      我看着她,大脑里一片混沌,除了爱丽丝的脸,我看不到周围的一切东西。我脸涨得通红,跟着她一遍遍深呼吸,最后终于找到了呼吸的节奏,可是还不够!还是很痛,我的身体很痛,但我没法说话,我没法说出来!
      “爱丽丝,爱丽丝,爱丽丝..”我扯住她的衣裳,身体内横冲直撞的能量几乎要把我撕碎了。我用拳头使劲捶砸着胸口,那里涨的发闷,疼得仿佛吞下了整座勃朗峰。爱丽丝跪在地上,口中飞速的呢喃着我的名字,我的昵称,她叫我宝贝,叫我可怜的孩子,她的手臂把我紧紧箍在怀里。
      “亲爱的哭出来吧,尽情哭吧,快用你的眼泪把我软化一下吧,黛西亲爱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这样子真令人害怕,黛西,哭出来吧。”
      我疯狂地扯着胸口的衣服,把脸埋在她的怀里,心好像被坦克狠狠地碾过一遍,爱丽丝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你要不要听我讲?爱丽丝,爱丽丝,你要不要听我讲?
      为什么总是错的?为什么无论我怎么选择,总是错的?为什么我选择了冷漠拒绝,或是接受容忍,给我的结局都是这样残酷?是不是在这个年代,无论怎么选,都一定不会得到完美结局?是不是无论我怎样小心翼翼,还是会错,还是会在命运面前屈辱地毫无尊严地跪下?
      我不知道发泄了多久,醒来后,发现眼泪洗刷过的脸颊涩得生疼。大脑昏昏沉沉,四肢沉重而无力。厨房里传来了爱丽丝收拾锅瓦瓢盆的声音,叮叮当当,正如外面又下起的雨。
      我从沙发上起来,发现身上盖着一件外套。把它折好,放在沙发上,又来到餐桌前。
      那封信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是一枚不小心飘进屋里来的落叶,轻盈而安静。就连无人问津时,也是那种安好的姿态,正如那天他神定气闲地靠在墙上,看着我浇花,自己静静就地吸烟。
      我爱着,什么也不说,只看你在对面微笑;

      我爱着,只要我心里知觉,不必知晓你心里对我的想法;

      我珍惜我的秘密,也珍惜淡淡的忧伤,那不曾化作痛苦的忧伤;

      我宣誓:我爱着放弃你,不怀抱任何希望,但不是没有幸福

      --只要能够怀念,就足够幸福,即使不再能够看到对面微笑的你

      温柔的风吹过我的脸庞,就像北海里翻涌着的夏日的波浪。我把信折好,放在我的胸口,然后拿起那只静静绽放的黄郁金香。
      “我宣誓:我爱着放弃你,不怀抱任何希望,但不是没有幸福…”我把鼻尖凑到郁金香的花瓣处,终嗅得一缕芬芳,淡淡地如这首缪塞的《雏菊》。
      每个字母,每个音节,都如此哀伤而有力地踏在我心上。
      三月,水仙花开;到了四月,我会迎来风信子。而郁金香,遥远的来自荷兰的郁金香,你想对我说什么?我知道,你会哀伤地弯着唇角,轻轻地把吻印在我的额头。黄色郁金香的花语,说出的是无望的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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