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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番外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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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对视一瞬,都有些莫名的感觉,似乎什么东西与之前不一样了,却又说不出、甚至想不明白。愣了一愣,还是秦琼先恢复常态,将一直握在手里的长枪向旁边顺了顺,边道:“表弟今日不曾陪姑父出门?”这事他原早就知道,只是一时找不出话题,便随口拿来应付了一句。
罗成也回过神来,应了一声“今日父王在府中议事”,一边就走过来,将表哥手中的长枪接过靠在兵器架上,拉着表哥的手道:“表哥你随我来,有东西给你看。”顿了一顿,又加道,“表哥你手好冷。”说着就低头在表哥手上呵了口气,又用力搓了几下。
秦琼心中又是一颤。罗成虽还未长成,身量却已是颀长高挑,只是肩胸还略单薄些,只有这般低下头来,秦琼才看得见他的头顶。如今虽是冬日,罗成却也未戴风帽一类东西,头上只束了一只小小金冠,还留了部分头发披在肩后——他本也未到冠礼年纪——他用力搓着表哥的手,头上的金冠便也微微颤动起来。
秦琼有些想摸他头上一把,却知罗成最恨这种拿他当小孩子的举动,连忙忍住了,抽出手道:“没事,想是握着枪杆的缘故。你要我看什么东西?”他一直只是握着枪杆,并未舞动,手上血脉不流动,自然冻得冰冷。被罗成一番搓弄,还未觉出暖和,指腹指尖先已麻胀微痛起来。
罗成“哦”了一声,牵着表哥的手往侧院走去。他心中有鬼,知道表哥听自己说出赶走单家来人之事定会生气,便想先逗哄着表哥开心,到说破之时也好转圜。于是笑道:“冬天练武要戴护手的,不然小心把手指粘在枪杆上。”
秦琼也听说过这种说法,只是山东便是冬天,也不曾冷到那个样子,从来没机会验证。听表弟说起,不由问道:“真有这等事?”
罗成道:“自然。不过现在还不到那个时候,要像三九四九那些天气吧,那才是滴水成冰呢。表哥不曾听说,吃腊八粥就是为了粘住下巴,免得冻掉了么?”
秦琼不由打个冷战:“表弟你定是玩笑。我只听说过腊八粥是叫花子讨了杂米煮的,所以什么都放。”其实一般说来,腊八粥是用来供佛的,现下他们所说,都是荒诞不经的传说而已。
罗成笑道:“自然是玩笑。不过……”他压低了声音,“我告诉你我小时候做过的傻事,表哥你可不许笑话我。”
秦琼大是好奇,点头应道:“一定不笑。”眼里却已露出两分笑意。罗成平日一副高冷模样,除了当日在酒楼点菜曾经露出一丝不解世事,哪里有 “做过傻事”的样子。今日居然自己主动说起,真是破天荒了。
罗成也看见他闪烁的眼神,知道这许诺半分也信不得,不过他本意就是要逗表哥说笑,故作不知,道:“我小时候,父王教我练武时,便告诉我冬日不可赤手抓了兵器,更加不可用舌头去舔铁器……”说着转头去看秦琼。秦琼点头,他知道小孩子看了冬日的雪,总忍不住要用舌头去尝,他幼时也曾做过这样举动。罗成见他明白,又接着说下去,“……可是他没告诉我为什么。其实父王若不说,我倒未必想做,听他说了,我偏偏要去舔一下,结果……”
秦琼见他顿住,便猜测道:“可是粘住了舌头?”他想既然手指都可能被粘住,舌头自然也是一样。
罗成点头。
秦琼嘴角一抽,忙咬住下唇,将笑容强忍了回去,轻咳两声。
罗成道:“本来我若不动,慢慢呵气暖了过来,就可将舌头收回。可是我一急,猛地就缩了回来,结果……生生揭了一层皮下去。”
秦琼前面还在忍笑,听他说到后边,心里突地一紧,目光直向罗成口唇看去,自然只是看见红唇皓齿,心中明白那不过是幼年之事,却仍有一丝心疼,不由道:“你这……傻孩子……”
罗成微眯双眼,扮了个鬼脸。表哥此时看向自己的神情,跟当年母妃看见满口流血、哇哇大哭的自己时几乎又是一模一样,让他又喜又恼,不过这恼却并非恼怒,而是微妙的烦恼感觉。他也看出表哥是心疼自己了,可这笑话可笑之处原不在这里,于是便接着说下去:“这倒不算什么。可是我好了之后,有天看见门上铁锁,”他随手一指路旁一扇门上悬着的黑色门锁,“心里想道,枪杆是银色的,所以舔不得。这黑色的东西,不知舔上去会不会是一样的结果呢?”
秦琼已然站住,看着表弟愣了半晌,终于道:“你……没忍住?”
罗成一脸严肃,点头道:“没忍住。”两人对视一瞬,忽然同时哈哈大笑起来,秦琼终是忍不住伸手在罗成头上拂了一把:“你呀……”罗成被他推得微一歪头,却也没恼。
秦琼笑道:“怪不得你这么伶牙俐齿会说话,想来是小时候这两次把舌头磨薄了,动转得分外灵活。”
罗成也笑:“是吗?也许哦。”说着吐出舌头来看看,向上一卷,在上唇和牙齿上一扫,又收了回去,果然灵活得很。
秦琼脸上的表情一僵。罗成这举动,颇有几分孩气,自然是无心的。但那灵舌翻卷、唇齿翕动,无由地令他心头一荡,竟冲上一丝绮思,又赶紧收束住。
他如今已是二十出头,寻常人家子弟,这般年纪早已娶妻生子。秦琼却似是一心交结朋友,无意家事。好在母亲豁达,并未以传宗接代、延续香火的理由催促于他,也就随他去了。至于他自己,倒也并非有什么苦衷或是高远志向,只是不愿与毫不相识女子盲婚哑嫁、敷衍一生,又未曾遇到过动心之人而已。
其实这些年来,也曾有媒妁之人向母亲或是他自己提起过几位小家碧玉,便是江湖上交往的朋友,也颇有欲结通家之好而向他介绍过自家女眷的。不过他看那些女子,全无一丝动念。便连他自己,也曾疑惑过自己莫不是全然不懂风情。
如今第一次有怔忡之感,居然是对着自己的表弟。秦琼微微错愕,转念却也有些释然:往日自己所见,哪曾有过表弟这样又聪慧、又高贵、又灵俏的人物;何况表弟此时年纪尚幼、相貌又美,正是雌雄莫辨的时候,自己一时恍惚也不为大错。
不过,他还是收敛了些情绪,随着表弟走向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