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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番外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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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太医看了旁边另一位太医一眼,他主攻内症,对毒伤一类没有另一位主攻外伤的擅长,于是便换了另一位太医来回话:“还有……看表少爷的脉相,似乎……似乎曾经受过毒伤,而且是鸩毒一类的烈药,不知是药性过烈还是救治不利,已经深入经脉之内,虽然平日无碍,但对身体根底也伤害不小。而且,遇病患劳累,也易加重症状。这两日表少爷想是也觉得不适,不知服了什么药物,只是不大对症,反而戕伐了元气,几下里夹攻,所以……”
听他们说得这样严重,连只以为玩笑开过了头的尚青山都担心了起来,罗成更是怒道:“是谁开了这不对症的药来的?”他以为秦琼定然是在府中寻太医拿的药,打定主意要追究那庸医的罪责。
两位太医忙道:“表少爷这几日并不曾去过我们那里,也没有传召过我们,并不是我们耽误了表少爷的病情。”
罗成的脸色更加青白不定,静了半晌,才沉声问道:“如今……该如何诊治?你们可有把握?”
两位太医道:“表少爷现今的病症虽然不轻,但只要好好休息调养,自然很快就能痊愈。只是他的体质今后需要多加注意,寒暑操劳,能免则免,好生休养三年两载,应该就无碍了。主要还是曾中过鸩毒之故,这个因为时间太久,只怕是……已经没办法根治了。”
罗成眉头深锁,“嗯”了一声,吩咐道:“你们现在赶紧下去开方煎药,表哥的病就交给你们两个,待表哥病好,自然重重有赏。”两位太医连忙答应着下去。罗成又转向尚青山,“尚大哥,你与夏大哥去安排那些亲兵回去休息,将猎物处置了。那两条玄狐的皮要好生硝制,我有用处。唤几名亲兵来伺候,你们也去歇歇吧。”说着起身推门进内间卧房。
夏玉山在房里已经听到他吩咐的话,见他进来,说一声“我与尚大哥吩咐两个亲兵在门外,少保有事招呼一声便是”,也施礼退出去,将门又虚虚掩上。
罗成在他们面前还维持着几分小王爷的威严,见人都走了,方才扑到床边,拉起表哥的手握在手里,看着他蜡黄的脸色、微干的双唇,想不到自己才离开几天,表哥竟病成这个样子,自己还要胡闹吓他,又是羞愧又是心疼,不由呜咽出声来。
秦琼却是被表弟拿生死安危之事胡乱玩笑的举动着实惊恼着了,他之前在山西被困黑店,伤寒之症原也是从气恼上得的,如今又在病中,最经不起情绪大起大落,撑不住便倒了。昏昏沉沉中,忽听耳边呜呜有声,又有些凉凉水滴滴到自己手上,手指微微一动,慢慢睁开眼睛。
却见罗成侧坐在床边,抓了自己的手正在呜呜哭泣,一张小脸上泪水纵横,鼻头眼眶都是红通通的,哪里还有什么小王爷、燕山公的仪态,不过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秦琼见过他跟姑父姑母撒娇耍赖,却真没见他哭得这么伤心过,罗成生得漂亮,平日冷着脸装大人也便罢了,如今哭得小兔子一般,平白地多了几分稚气,秦琼一时都忘了在对他生气,从心里头疼了出来,忍不住便翻手去抹了他腮上的眼泪,道:“怎么哭成这样?”只是一说话,方才听出自己的声音干哑得不成样子,忍不住又咳了两声。
罗成哭得泪眼模糊,直到表哥的手指擦到自己脸上,又听见他说话,才知道表哥醒了,心中一松,眼泪更是掉得急了,俯身便抱住表哥身体,趴在他胸口,哭道:“表哥你吓死我了……呜……”
秦琼心道:你吓死我了才是真的,却又不能抱怨,想劝说两句,又被罗成压得呼吸困难,只得回手轻轻拍着他的肩背,勉力道:“表弟,你先莫哭……帮我倒杯水来……”
罗成愣了一愣,连忙从表哥身上爬了起来。他平日对北平王和王妃,有调皮胡闹的时候,也有侍奉周到的时候——多半是做了错事或者有求于人之时,那些伶俐周到,多数是“做”出来的,可今日对表哥,却是情不自禁,所以反而失了分寸、慌了手脚。定了定神,方才抹干净脸上泪痕,去旁边桌上倒了杯茶水,端给表哥。
脱离了他的“压制”,秦琼才得以回想了一下之前发生的事情,虽然还是恼火,但跟之前的大惊失色到底已经不同,只怪他年幼不知避讳而已。见他小心翼翼地端了茶过来,也不好再板着脸与他计较,少不得平心静气地教他就是了,叹了口气,便起身要接了过来。
谁知刚刚离了枕头,眼前便又是一阵晕眩,脑中也是一痛,倒仿佛有根长针从脑后直刺进来、又不住翻搅一般。秦琼猝不及防,身子一僵不敢再动,抬手按住太阳穴和眉心眼眶,压住那一阵跳痛。
罗成赶紧坐到旁边,横臂托住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问道:“表哥你觉得怎样?”
秦琼倒奇怪自己怎么就这么不中用起来,忍耐过这阵头痛,凑在罗成递在自己嘴边的杯上喝了两口水,才道:“没事。不过是着了点凉,躺躺就好了。”
罗成见他还是不知厉害,更是又恼又痛,忍着气放他躺下,自己又坐在床边,依旧握了他的手,整理一下思绪,柔声问道:“表哥你病了几日了?在哪家医馆、哪个郎中那里开的方、抓的药?药帖放在何处了?给我拿了教府中太医看看可有不妥之处。”
秦琼虽然病着,却不糊涂,听罗成这么好声好气地问这些琐碎事宜,心中便是一突。他知罗成性情不是爱关心这些小事的,问得这么详细、语气又这般温柔,其中必有缘故,便道:“不过是风寒,看什么郎中,我随便在街上药铺买了几丸成药吃了而已。”
罗成暗自咬牙:府里放着现成的太医,你到街上买什么药?还是不甘心,又追问一句:“什么药铺啊?”
秦琼越发肯定他别有用心,道:“闲走时路过……连路过哪里都忘了,那药倒是还有两丸,你要看就拿去吧。”随手指了指床头桌上倒扣着的一只茶碗,剩下了两丸药便被他扣在那里面。他心中有数,那药丸上又无标记,想也查不出什么。只是,“你查问这些做什么?难道我这病不是风寒?”他也看出几分,这话便不得不问。
罗成先是掀了茶碗看看,里面只几丸乌漆漆的药丸,又没有写着字号的纸包或是打着标记的蜡印,他也看不出什么,只知道不是什么好药,又一把扣了,转身来摸摸表哥额头,感受着触到的热度,恨恨道:“表哥你之前得过的不是风寒,是伤寒?”
秦琼心头一沉,心想莫不是竟又勾起了这伤寒旧症,这却不是玩笑,连忙道:“是不是太医说我又……你快些出去,莫过了病气。”说着便推罗成离开,自己也转过头去。
罗成听得一愣。他虽聪慧,但毕竟年幼,又是自幼习武、父母也都身体强健,这等病气过人之类的说法原就不太了解、也不大相信,见表哥如此郑重,却不以为意,反而蹲下身来,凑近了表哥的脸,道:“他们不是说你得了伤寒,是说你以前得过,所以身体虚了,这一病才病得这么重。”
秦琼这才略略放下心来,却依旧躲了他的脸庞,道:“便不是伤寒,也终究是病。左右有亲兵服侍,你自出去,待表哥好了,再陪你玩。”他见过了罗成哭得眼泪鼻涕的样子,不自觉便将他看小了几分。
罗成脸色一黑,就是父母二人,也很久不曾用这样对小孩子说话的语气对他说过话了。只是看表哥病得满面倦怠,眼神都有些迷糊,却又撑着与自己轻言细语的样子,却又有些说不出的受用,若不是顾忌他的身体,真想继续与他纠缠下去,比如缠磨着他说“现在就陪我玩”……
纵是惯会撒娇耍赖,罗成还是被自己现在的想法弄得一个冷战,心想这个时候、自己还在乱想些甚么?正在此时,却听得门外有亲兵高声通禀:“少保,太医送药来了。”罗成赶紧起身,打开卧室门,应了一声“叫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