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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跌倒容易爬起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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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觉已是日暮,伴随着早早挂在天际的长庚,桑白回到狗窝似的自家门派,跨了几步,渐渐觉得情况不对,举目环顾,眼前竟比之前还要糟糕,碎石残土,整个院子就像被狠狠砸过般,自己不过出去了一下午,有人——来过了?
桑绿!一股寒气窜过背脊,胸口如同打鼓咚咚作响,他当即四下找寻,房中后院里里外外皆是无果,喊了也不听回音,桑白心念微转,步至师父房中,打开榻前衣柜,果不其然瞧见他的小师弟蹲在其中,正举着馒头啃得津津有味。
桑绿瞄瞄桑白,跳出衣柜:“难怪你跟师父喜欢躲在里头,这儿实在安全得很。”腮帮子嚼得起劲,脸颊一道才添的淤伤,他伸出油腻腻的手往师兄脸上一捏,幸灾乐祸,“哟哟哟,小脸真白,担心我了?后悔曾经对我的暴行了罢!”
桑白“啧”出一声打掉对方的手,末了,扬手轻轻抚上小师弟面侧的伤痕,没好气:“师兄何时不关心你了?”顿了顿,“疼么?”语毕,见对方一边嚷嚷真好吃,一边吸吮着手指头,明摆着逃避自己的问题,脸色一阴,手上顺势用力,连转带拧,毫不含糊。
桑绿“嗷嗷”惨叫,退后数步,捂住脸:“师兄你做什么,不带你这样欺负病患的,疼死了。”他瞅瞅面色不大好的桑白,幽幽道,“你前脚刚走,莫老庄主便来了。”
“他?我们不过欠了他五十两银子,离期限尚且还有一月,居然咬得这样紧。”桑白目露鄙弃,表情很是不悦。
“五十两已经够呛了,我们还有欠林家屠夫三兄弟的两百两,后日便要还了,这可怎生是好?”桑绿挠挠额角,焦虑之色全然表现于面。
桑白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口袋递到桑绿手上,徐徐道:“不多不少,五十两。”有颜妙暗中协助,自己也渐渐顺手起来,明日大抵能赚更多。
小师弟张大口,喜不自胜,乐了一阵后,长出一口气,目露心疼:“如今我们到了末路,想在短时间内凑齐这么多钱,师兄也只能铤而走险寻些牺牲自己的法子。”稍稍停顿,无奈叹惋,“眼下青楼也是堕落了,生得像师兄这样恶鬼面目的小倌都要,若是我去,显然还能挣得更多些。”
桑白欣慰颔首:“那师弟就代师兄去罢,凭师弟一张好脸蛋,定能卖个好价钱。”
桑绿慌忙摆手:“不不不,我们罗桑门素来的优良传统都是大师兄一人主外,师父与师兄弟们齐齐主内的,现在尽管只剩我,也要为师兄做好坚实的后盾,给予师兄温暖的臂弯。”
真是感人,大师兄体贴地替小师弟脸上、臂上的各处淤青进行深层次推拿,小师弟则一脸沧桑地扬起满面微笑龇牙迎接大师兄归来。
罗桑门,即便仅余两人,也仍然那么其乐融融,友爱无边。
于是,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桑白是被桑绿闹闹嚷嚷的声音吵醒的,他睁开眼,对方提着一斤萝卜与两颗大白菜,才从街上回来,桑白拧眉:“桑绿长舌汉,又听街坊大叔大娘们说什么了?”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拿被子蒙住头。
“师兄你听我说,你知道一群叫冷蛇的家伙么?冷蛇、渡罪,江湖上最有名的两大杀手组织,听说他们收留了一批亡命天涯的人,行踪诡秘,出手残忍,各武林大派都拿其没办法,可就在前一阵子,冷蛇大部分成员秘密聚集到姑苏,却被不知什么人尽数……”桑绿似乎觉得用动作表示比直接说出来要更有力度,不由分说将桑白从被褥里扒出来,拿手比成刀的手势往脖子上一划,接着惨兮兮地吐出舌头。
“冷蛇曾在一年前,将邓州玉蟾楼一夜间灭门,上上下下三十余口啊。”桑绿歪过头,“可那时间,不是与你曾推测的师叔去过邓州的时间差不多么?你说会不会是师叔为了给玉蟾楼报仇,才在秀英会时悄悄来苏的?”
桑白不用看,都知道此刻的小师弟眸中定是熠熠生辉,抢过被其拿在手中挥舞得只剩两片叶子的可怜白菜,开口:“你兴奋个什么劲?”
“那可是教江湖各大派都头疼的冷蛇,被师叔一人就解决了一半啊!”桑绿啧啧叹不绝口。
桑白想起躺在客栈榻上半死的梅子谦,自语道:“代价也是极大的。”
“什么?”桑绿没听清。桑白起身披上衣服,一番洗漱,丢下聒噪得问个不停的小师弟出门而去。
这次不似昨天漫无目的,桑白径直奔向赌坊,由于期望甚高,想象太丰满,以致于数次经过赌坊门前都没有发现,就在他狐疑自己居然在从小长大的地方迷了路时,终于正视到眼前萧瑟凄凉连招牌都掉在地被踩断成数截的赌坊。
不是吧……
一晚上,就破败成这样了,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生财之道,自己是霉神转世啊……
不死心地往里步去,赌坊内空无一人,桌椅乱成一团糟,目光紧紧瞅准地上,希望能觅着些没被发现的散落银两,寻来寻去,丝毫无获,倒是觉察到一块墙板与周围不大协调,抬手敲了敲,后方果然是空的,推开,步入。
暗室并不大,一眼便能望个遍,角落处一方榻,榻上躺了个美人儿,睡得正香,衣衫半敞,胸口起起伏伏,额上的梅花痣在昏暗的光线下尤显楚楚动人,若非事先知道对方是男人,恐怕任谁都抵不过这一诱惑,只想扑上前去。
桑白似乎预料到什么不好的发展,当即转身要走。
“这里发生的事,公子大抵也听说了。”颜妙睁开眼。
桑白面色阴沉,他什么都没听说,桑绿这个吃干饭的,满脑子只知道他的师叔,罢了,想想也该知道,定是赌坊非法禁锢胡姬这档子事暴露给上头知晓了,才得此下场,微微侧头:“都是你搞的鬼罢?”
颜妙不满桑白的措辞,抿紧唇:“我可是受害者,何况还是男人,他们却不分青红皂白连我一道绑了来,教我们倚门卖笑,做得不好便是一顿毒打,有想逃跑的人,便挑断他们的手脚筋,久而久之,有人为了钱,有人为了命,大家再也不敢反抗,只能认命般留在此处做牛做马。”
“我可不愿在此处待一辈子,刚好前不久赌坊来了个显贵,我有意贴近下得知他是刚要上任途径此地的凉州刺史,便多费了些心思,取得他好感,并将我们的遭遇告知于他,想求他帮助,谁料到他竟真瞧上了我,我只好在衙门的人前来抄家底之时躲到这里,免得被他带走。”
桑白看他一脸纯良,补充道:“应当并非是终于找到这样的机会帮你们脱离现状,而是你自认学够了赌坊之人的本事,腻了此处,才顺便利用了凉州刺史来充当好人罢。”当时衙门的人应是突然前来,否则也不会只有事先知情的颜妙躲在这密室中。
桑白上前扯开其衣襟瞅了一眼,对方胸膛满布鞭痕,似才被抽打过,便继续自己的推测:“昨日之事便是引子,你拿我来测试自己偷学的是否真实有用,确定后便故意将你协助我骗取赌坊钱财的事泄露出去,换来一阵鞭打,以苦肉计引得凉州刺史上钩,促使他之后的所有举动,你则因此重获自由。”桑白拧了拧眉,不好的预感再次袭上心头,转身又要走。
颜妙拉住桑白,翘起唇,笑得既无邪又狡黠:“高昌我不会再回去了,但在此又无亲无故,我方好在愁接下来的安身之处,真巧,你便来了。”
桑白无力地扶额,麻烦的家伙,他尚摸不清其究竟有何意图,观对方的笑,亦是浮于表面,并未包含多少感情,想必对方有何难言之隐,看上去倒也不像会危害到自己。
思量俄顷,罢了,自己不会白白吃亏,干脆收他进罗桑门,有他那副好皮相在定能帮上不少忙,况且多了他更能衬托桑绿的愚昧无知冥顽不灵,怎么想自己都没什么损失,反正一人愿打,一人愿挨,当下言曰:“罗桑门可非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若想我收留你,便要入我罗桑门门下,为罗桑门办事,更不得坏我罗桑门声誉。”
颜妙眼眸转了几圈,似乎颇感兴趣:“这点你大可放心,那么我便改名作桑妙好了,师兄请带路。”
桑白想了想,一本正经地纠正:“是我收的你,你当唤我师父。”
两人对视一眼,改了名的桑妙不假思索:“那罢了,我这就退出师门。”
“……”
“师弟且慢,师兄一时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