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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左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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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冢一直做一个梦。梦里有着彻骨的痛。
谁的眼神铺天盖地冰冷。谁的语气鄙夷轻视。谁的拐杖毫不留情地如同晴天霹雳。从左肩蔓延的痛痛彻心扉。纠结的心在一瞬间冰冻成万年寒冰。
猛然惊醒,汗湿脊背。看看床头的闹钟,时针和分针同时指向5的位置。居然睡了这么久。真是大意了。手冢转向窗外,天色已经抹黑。视线划过对面的床板,光秃秃的,一如开学的第一天所见。同寝室的人一直没有露面,手冢有些好奇。
轻微的转身引起浑身酸痛。面对即将迟到,手冢第一次犹豫了。
对于那不堪回首的事情,手冢并没有表现出常人的愤怒和惊慌。事实上,并不是因为他百年不动容的扑克脸或者冷静镇定的老成。据手冢妈妈,彩菜女士的说法,自己的儿子看起来一幅年近古稀的淡薄,看似参透人生哲理大彻大悟,其实骨子里不过是个害怕受伤从而蜷缩在自己小小空间的动物。久而久之,外人的误会和自身越结越厚的壳,将他圈在自己的天地,在无人的深夜独自舔着早该愈合的伤口,拒绝外在的任何干扰。
手冢自身的寒气散发出北极的冰冷,将靠近200米以内的人冻伤,以至于没有人赶冒着成为冰棍的危险继续前进突破冰山。过重的自我保护,绝少的外界接触,也使得手冢极其缺乏同年龄人所应有的常识。对于那天发生的事情,手冢直觉上知道自己的尊严被挑战了,高于被人莫名其妙狂揍一顿而没有还手之力的那种屈辱和不甘,却远远到达不了被侵犯的认知。手冢承认,那个人痛扁人的手段和凶器都过于诡异,但他想不出来,男人和男人之间的那种行为除了能被解释为扭曲的打架还能被理解成什么。由此看来,我们不怒自威的准学生会会长手冢大人,不过是只伪装成冰山的小白兔。
手冢会犹豫,会暗中衡量如果再次交手自己的胜算,会盘算如果自己再次被人痛扁,是否还能有力气赶上周末的打工,会计划如果因为迟到被开除,似乎前天路过一家寿司店在招募外送员工,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担忧完全偏离了正道。手冢坐在床上发呆的时候,床头前的电话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这个时间寝室的电话响起,应该是学生会的人吧。手冢心里想着,接起电话。
顺着悠长的电话线,声音温润如玉:“呐,手冢。”
手冢心中某根弦被牵动,左臂生生地疼痛起来,险些握不住听筒。
“手冢,你,还好么?”小心翼翼的语气。在听不到任何答复时,瞬间失去了语言能力。微妙的气氛通过细细的电话线流动着。沉默,寂静地似乎连空气也冻结了。手冢的心脏不可抑制地狂躁跳动,叫嚣着仿佛要冲破胸膛。关于那里的一切,不想听,不想看。左手的疼痛清晰地提醒着自己,逃不开,走不掉。面对现实,自己是那么的无用。
“手冢,你在听么?”不知这样沉默了多久,对方焦急起来。
手冢简单的发出一个音节,抑制不住的颤抖。
“手冢,请不要再去酒吧了,那里不适合你。”
“你派人监视我?!”手冢愤怒起来,努力克制自己想要砸烂电话的冲动。
没有解释。幽幽的叹息,语音缓缓拉长,如同停滞不前的湖水:“国光,你还不明白我么?”
不要用那个名字喊我!手冢险些失声喊了出来。
那个时候,睁开的水蓝色的双眸,盈满万种复杂的情绪。有鄙夷有同情有嫉妒有期待有嗜血的兴奋,唯独看不到阻止,唯独看不到不忍,唯独看不到痛楚。看得太透,太过了然。
那个时候,你在哪里?!你的立场在哪里?!
狠狠地挂断电话,顺手将电话线扯了出来。手冢觉得浑身脱力。什么都不想去想,什么都不想去做。头靠在墙上,如果能就这样长睡不醒该有多好!偏偏左臂疼痛如同骨肉硬生生地脱离,血液在皮肤下横冲直撞。手冢单肩向墙壁撞过去,一下一下,钝钝的声音,止不住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