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无声》苹果超人

4、第 4 章

　　世情笑，人寂寥，壮怀谁留向晚照。

　　青山依依，碧水涟涟，空气中夹杂着甜腻的花香。羽鹰当然不会知道这遍山花花草草中夹杂着多少草药，他只是单纯地觉得不愧是药王谷寒冬腊月居然也能姹紫嫣红景色宜人，依稀之间觉得自己曾到此一游，山山水水无比亲切。兴致所至，张口吟起诗来：“少时听琴楼台上，引觞歌啸眷疏狂。不信江湖催人老，皇图笑谈逐尘浪。”
　　想不到沈雪心居然被他感染着慨然长叹，也低声吟起来：“山渺渺，云渺渺，八方风雨止今宵。情渺渺，仇渺渺，风尘一梦任逍遥。江波啸，烽烟招，兴来病酒罢琴箫。世情笑，人寂寥，壮怀谁留向晚照。”
　　羽鹰颇为尴尬地收了音，自己不过背了两句，他一开口就是四句，每句还十三个字。比下去了哟。很奇怪，沈雪心吟的诗只一遍就仿佛用刀子刻在了心里，明明豪迈的句子听着总觉得惆怅。心里默念了几遍，鼻子酸酸的。
　　“喂，你跟慕容云天到底打了什么赌？”这个问题羽鹰每天都会问一遍，沈雪心却从来没回答过他。以为他心情不错说不定大发慈悲地给个回复，但还是没逃过被屏蔽的命运。

　　山路陡了，马不得不留在路边。三人徒步登山。起起伏伏，翻过多座小山包，沈雪心终于在某个石壁前停住了。伸手在墙壁上拍拍打打，面前的石壁升起，露出后面的路。沈雪心弯腰钻进去，羽鹰紧跟其后。后脚刚着地，石门轰地在身后落下，将曲英隔在外面。
　　沈雪心拿起石桌上的锦盒放到怀里，转过身来。石门外传来曲英叫喊和拍打的声音，那家伙力气很大，拍得石室内石灰纷落。
　　沈雪心闭了闭眼，容色平静：“你一直想知道我和慕容云天赌的是什么。”
　　“你肯说了？”所谓变脸比变天还快，刚才是谁屁都不放一个的？
　　沈雪心不理会羽鹰语气中的刻薄，表情很是凝重：“我们赌的是你的命。慕容云天在你身上下了蛊毒，我赠你解毒的药。赌约为一个月，如果你解了毒，从此江湖任逍遥。反之，天涯海角，慕容云天终会循着蛊找到你。”
　　“有够无聊。”虽然依旧面无表情，凭借这段时间的仔细观察，羽鹰断定他这个没有表情的表情即为真诚的表现。态度无可挑剔，只是内容让人非常不爽，明摆着拿人当猴耍。“你当初为什么不说？”
　　“隔墙有耳。”
　　“事情已过，为什么又要说？”
　　沈雪心淡淡地笑了笑，自初识那天之后，羽鹰再没有看过他的笑。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雪莲绽放的光彩，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欣赏那份美，此刻羽鹰直觉得不寒而栗。沈雪心从衣袖掏出那个羽鹰看到想吐的白丝绸锦囊，说：“因为我要你相信我，定时服下解药，今夜便远走高飞。”
　　“我为什么要信你？”
　　“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是这样么？羽鹰冷哼：“多谢你的坦白。再见，不送。”说完，干脆转过身察看墙壁上的机关，考虑帮门外傻蛋的相关事宜，再跟他聊一句自己难免控制不住揪住他往石壁上撞。
　　石门被撞击着摇摇欲坠，掉落的东西已经由石子升级为石块，斗大斗大噼里啪啦往下砸。沈雪心望了眼石门，有些慌了，拉过羽鹰的手不由分说地将锦囊塞给他，对着那到冷漠的背影几乎是在吼了：“见过遗诏的外人，你以为慕容云天会放过你么？！若非他无法确定遗诏究竟在我们两个谁的手里，他又怎会同时放我们出云天阁？！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你还不明白么？！”
　　羽鹰皱着眉头还在陷入深深地思索，时间却已不多了。沈雪心捏住他的肩膀将他扳向自己，红了眼眶：“你相信我好不好？够了，所有的罪我一个人承担，我只要你活着，只要你没有痛苦地活着。”
　　石门轰然倒塌，险些拍扁羽鹰。曲英高大的身影背着阳光堵住洞口。而这一刻，羽鹰满眼都是沈雪心泪光盈盈的脸，为什么他会落泪？心中仿佛下了一场悲凉的红雪模糊了天地。

　　曲英不问，沈雪心不提。仿若洞中的意外并未发生。先帝遗诏已交付到曲英手里，任务算是完成了大半，剩下的只有原路返回云天阁。
　　不是没提议过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好汉免送，谢谢，就此别过。
　　被曲英一票否决。谁要他是三个人中武功最好的呢？理由听起来倒也合理，在下粗人分辨不出遗诏真伪。劳烦少侠同在下回云天阁复命。
　　太过合理，反而让人怀疑是否这也是慕容云天出行前的交代。或许，沈雪心是对的。慕容云天得到遗诏之时，便是自己毙命之际。
　　入夜，沈雪心说路途遥遥沾染了风尘，要入谷中沐浴。丢下两人，洗澡去了。
　　羽鹰继续望着篝火发呆，想沈雪心的话，想发生过的一切。
　　温泉方向突然传来沈雪心的惨叫，曲英爬起来冲了过去。羽鹰却没有动。他想，这应该就是沈雪心为他制造的机会。
　　走出几步，逃跑的步伐每一步都仿佛踩在针尖上。罢了，始终做不了如此不讲义气的人，既然开了头，生死不重要，好歹图个明白。如果沈雪心说的都是真话，他帮他脱离不堪回首的往事，他帮他忘记自己的罪孽，他帮他摆脱云天阁的纠缠化解杀身之祸，那他又得到了什么？羽鹰只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温泉边，两道纠缠的身影，这就是他的时机？！如此尴尬的境地，阻止或者离开。明明知道应该怎么做，偏偏脚下生了根移动不了半分。
　　曲英撕扯那人的衣服，努力维持着自己的理智，喘着粗气说：“主公让我堤防你用毒，你到底。。。到底是怎样办到。。。”
　　沈雪心咬紧嘴唇锁住呻吟，别着脸，不说话。
　　“是花香。。。”曲英抬望月光下满枝殷红，喃喃自语。
　　羽鹰陡然想起上山的时候沈雪心似乎有意带着两人绕路，沿途花香醉人。可为什么自己没有受到影响？失去理智的只有曲英一人。
　　恍惚之间，他听到沈雪心在耳边羞涩的呢喃，明明给你服过解药你却还是。。。
　　心跳似乎也停止了。脑海中苍白的画面闪过，桃林深处迷醉的花香，温泉朦胧的雾气和抵死缠绵的两个人，此情此景，只是主角换了别人。。。
　　衣服从沈雪心身上滑落，苍白的肌肤暴露在月光之下。羽鹰瞳孔猛然收缩，因为他看到沈雪心修长的腿上有着鹰形刺青。记忆中的情景与此刻叠加，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羽鹰记起自己对沈雪心咆哮，为什么你要让我成为肮脏的罪人？！背负这样的罪，不如去死。
　　而沈雪心只是呆怔地瞪大眼睛望着他，沉默，依旧仍是沉默。

　　于是，被人刻意掩埋的罪仍是血淋淋挖了出来呈现在面前。
　　这是一段集武侠、仇杀、BL的狗血八点档剧情。
　　他是凌家少主。彼时年少，为了先帝遗诏，一夜之间家破人亡。详情参照武侠不得不说其恶俗身世篇之无车无房，父母双亡。
　　他四处游历，只想找到失散多年的弟弟，却邂逅雪般男子。详情参照武侠不得不说其恶俗情感篇之一见倾心，二见丧心。
　　男子在他炙热情感的感召下终于放弃心中仇恨决心比翼双飞笑傲江湖从此不问江湖恩怨，故事到这里结束便是HE，够无聊不够狗血。
　　于是乎，峰回路转。获得幸福的两人开始追求更高层次的□□。甜蜜的双人温泉之旅一夕之间化为兄弟相认的人间惨剧。
　　真是恶俗又倒人胃口的故事，偏偏发生在自己身上。
　　犯下这种天理难容的罪，连畜牲都不如，还有什么颜面苟活于世上？
　　羽鹰整个脑子都在充血。那个人让他犯下天理难容的罪。那个人此刻正在另一个人的身下辗转呻吟。所有意识所有理智瞬间都被抽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和曲英扭打起来的。他只知道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渴望杀死面前的男人，无论用任何方式，野兽一般嘶咬血肉相搏或者同归于尽。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身上带着佩剑。他只是用最原始的方式宣泄心中的愤恨。
　　混乱中，谁抽出了泛着寒光的佩剑。
　　雪白的身影在自己面前染成鲜红，血散落一地，仿佛下了一场悲凉的红雪。

　　羽鹰嘶吼着咆哮着，凄厉的声音回荡在山谷里久久不去。人早已不见踪影。
　　曲英望着满手鲜红的血，不住地摇头：“不是这样的，我想杀的人不是你不是你沈雪心。。。”
　　沈雪心一只手压住胸口涌出的血，另一只手颤抖着拉住曲英的衣角，死死地，眼里全是哀求：“我的命给你，放过他。”
　　“我不要你的命！疗伤！”曲英边说边笨拙地用撕开的衣服压在沈雪心胸口，鲜血透过层层布料，红湿一片。
　　沈雪心望着天边，嘴角淡笑。他该是离开了吧？其实，今夜是个皓月当空的日子，适合离别。鲜血不断地渗出，无止尽。眼睛模糊甚至看不清天边明月，断断续续地吟：“山渺渺，云渺渺，八方风雨止今宵。情渺渺，仇渺渺，风尘一梦任逍遥。江波啸，烽烟招，兴来病酒罢琴箫。世情笑，人寂寥，壮怀谁留向晚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