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你不知道》程殊

22、反正我不认识

　　四目相接，何北辰的眸子里似乎有一丝笑意一闪而过。
　　人来人往的会场中，叶秋再次感受到什么叫“时光定格”。
　　旁边的邱桦若有所思地看着心无旁骛地看向对方的两个人，一时之间，情绪有些复杂。
　　发布会正式开始的时候，叶秋才知道锦绣华庭的主设计师就是何北辰和卓言。
　　台上的何北辰正在对锦绣华庭的建筑结构设计进行详尽的说明，话音清朗，透过话筒，比平日里听到的声音更具吸引力。
　　听到后来，叶秋已经完全不在意他在说什么，而只是专注于那种沉溺的感觉。

　　有一瞬间，叶秋突然百感交集。
　　现在的这个在台上侃侃而谈的人是她从来都没见过的何北辰，自信，沉稳，谈笑间甚至带了些……风流倜傥。
　　她的嘴角已经在无意识间扬起，双眸亮晶晶的，也许她自己不知道，她现在的样子，也是别人从来都没见过的样子。

　　不算遥远的台上，何北辰在演说完毕之时似是无意般地看向叶秋，唇角微微勾起，单手插兜走了下来。
　　周怀瑾从发布台的侧面迎上来，跟在何北辰身后，不知在说些什么。
　　他的步速比平时快了许多，走着的时候，他微微侧了侧头，目光落到叶秋一直追着他的双眸上，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很快，何北辰就消失在叶秋的视线当中。
　　她回过神来，才发现周围几个年轻的小记者都在议论刚才的主设计师，在她们纷纷感叹之时，卓言上台，歪头一笑，就把她们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叶秋垂眸望着自己握在一起的双手，轻声一笑。
　　旁边的邱桦蓦地低了低头，凑近她的耳边问：“你俩在一起了？”

　　他满眼的不可思议让叶秋不由地觉得好笑，她极力忍住喷薄欲出的笑意，抿了抿唇，“我是喜欢他。”
　　言下之意，但是还没有在一起。
　　邱桦轻舒一口气，“我以为你们是有血缘关系的。”
　　叶秋低了低头，“没有的，就是邻居。”说着，她深吸一口气，“不过是世交，所以，不知道家里会怎么看。”

　　“那有什么要紧。”邱桦似是释然，眸子里带了几分失落。他自嘲般地轻笑着摇了摇头，“他要是也喜欢你，这些外在的条条框框就什么都不是。”
　　是啊，前提是他也喜欢自己。
　　叶秋放在腿上的手机震了一下，她划开屏幕，是何北辰发过来的短信：“我在车里，结束了打给我。”
　　她回了一条“知道啦”，刚要把手机收起来，就有一条短信又追了过来：“现在台上的是卓言？”

　　何北辰很少有会追问的时候，叶秋想了想，刚要回复，屏幕上就又出现了一条新的短信：“那你现在出来吧。”
　　她往四周环视一圈，见媒体的人还都在，冲旁边的邱桦招了招手，低声说：“媒体的人还挺多的，我还有点事，先走一会儿没关系吧？”
　　他眸色沉了沉，“这么一会儿他也不愿意等等你吗？”
　　他突然黯淡下去的脸色让叶秋有些不知所措，她张了张嘴，正想解释，就听邱桦接着说：“走吧，没关系。”
　　叶秋目光平静地看着他的侧脸，没说什么，从他身边走过时，低头看到他的手放在沙发椅的把手上，指节分明。
　　邱桦的种种表现已经超出了他作为一个“采访过的人”所应该在的范围，叶秋从会场中走出，迎着光，轻轻舒了一口气。

　　何北辰已经把车开到了国贸大酒店的出口附近，远远的，叶秋看见他站在阳光下，他身边站着的是周怀瑾，言笑晏晏，不知在跟他说些什么。
　　直觉告诉她，这个周怀瑾对何北辰绝对不是下属对上司这么简单。
　　这么想着，何北辰像是跟她有心灵感应一般，侧头看了过来。
　　日晖之下，他看不清叶秋的表情，却在看到她微微停顿的脚步时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周怀瑾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她冲叶秋微微一笑，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脚上的高跟鞋因为她突然的动作而重心不稳，直接倒向何北辰。
　　她极自然地抓住何北辰的手臂，稳住身形之后，低头查看自己的鞋子，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叶秋已经站到了两个人的面前。
　　从她的角度看，对面的两个人都是再正经不过的商务装扮，加上他们二人的动作，更显得两个人般配无比，像是一对璧人。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可能是今天站的时间太长了，刚才有点没站稳。”周怀瑾松开扶着何北辰的手，垂眸一笑，被日光映照着的脸庞也泛出浅浅的粉色。
　　叶秋往何北辰身边站了站，心里明白周怀瑾的小心思，却也没直接点明，“周小姐没事就好，那……”说着，她看向何北辰，“现在回去吗？”
　　何北辰看了她一眼，“卓言已经讲完了？”
　　“没有吧。”叶秋往酒店的方向看了一眼，“我出来的时候好像才刚刚开始讲，要等他吗？”

　　关于卓言和叶秋，何北辰不知道自己的判断到底正不正确。
　　而叶秋则是完全没觉察到何北辰想要试探她的意思，抬起头，何北辰眸中似有笑意，她还没看清楚，他就伸手环过自己的肩，顺手把副驾驶的车门拉开，“你病刚好，别晒太久的太阳。”说着，冲周怀瑾扬了扬下巴，“我先走了，你决定了哪天去医院告诉我，我陪你去。”
　　他留下一句话，径自上了车，发动车子之后，从后视镜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叶秋。

　　林荫蔽日，视野之内，光线一下就暗了下来。
　　“周小姐怎么了？要去医院？”叶秋终于忍不住，手里鼓捣着手机，装作不经意地问了出来。
　　行至岔道口，何北辰放慢车速，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即刻又把视线移回正前方。“她怀孕了。”
　　仿佛石破天惊一般，叶秋“噌”得看向何北辰。
　　他的侧脸平静得就像说了句再平常不过的闲话，似乎是感觉到叶秋的诧异，他微微扬了扬嘴角，“你想说什么？”

　　“她怀孕了还穿那么高跟的鞋子？”
　　何北辰的问话仿佛是给了叶秋让她张嘴的权利，可何北辰怎么也没想到，她要问的是这样的问题。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是她的事。”
　　“哦。”叶秋应了一声，垂眸盯着手机上亮着的照片发呆，片刻之后，她慢吞吞地开口问：“那为什么是小叔叔陪她去医院？”

　　好像自始至终，她就没想过这个孩子是谁的。
　　何北辰轻咳一声，“你不好奇，孩子的来历吗？”
　　只要孩子不是他的，那她又有什么可好奇的？叶秋抿了抿唇，“反正又不会是我认识的人。”
　　“嗯，这倒是。”何北辰悠哉悠哉地把车子转了弯，日晖再度将他们笼罩其中。

　　进入光明苑的时候才刚刚2点多一点，叶秋和何北辰并肩走向楼门，刚拉开玻璃门，里面的保安就迎了上来。
　　“先生小姐，您楼下那家漏水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最近给您带来的不便真是不好意思啊。”小保安的年纪看上去跟叶秋差不多，何北辰微微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就要往电梯走。
　　倒是叶秋在原地停了一会儿，安慰了一下同样受到诸多困扰的保安，微微一笑，才跟了上去。

　　光可鉴人的电梯内，何北辰看了眼站在右后方的人，大概真的是累了，她没像往常那样盯着电梯上方不停变幻的数字看，而是垂着眸，直直地盯着他手里拎着的包。
　　那是她的背包，里面装了他换下来的衣服。
　　叶秋怀里抱着他的西装，也不知是西装太大还是她人太小，即便西装已经搭在她的胳膊上，只能露出一半的长度，可看上去还是跟她的上半身差不多长。
　　何北辰不可抑制地开始想象，如果她穿自己的衬衣会是什么样子。

　　“嘀”的一声，电梯到了他们所在的楼层。
　　他收回思绪，率先踏出去，径自走向自家的方向。
　　叶秋跟在他的身后，蔫儿蔫儿的，一进门就把西装外套搭在衣帽间门口的凳子上，说了句“我先回房了”，就头也不回地进了自己的房间。
　　黄坨坨正在床上玩儿得欢实，嘴里叼着叶秋买给它的玩具上上下下地翻腾，听见门响的声音，蓦地停下动作，直到看到叶秋的身影才把注意力又集中到玩具上。

　　她趴到床上，也不怕旁边的黄坨坨一跳一跳的会踩到自己的脸，轻叹一口气，扯住它的一条后腿扥到自己面前，“黄坨坨，有人跟我一样喜欢你小爷爷。”
　　黄坨坨不耐烦地想要挣脱开，可无奈她的力气比自己大许多，只能消停下来由着她拽着自己，“喵”的一声，歪头躺下。
　　叶秋摸了摸它的肚子，换了个姿势，动作跟它如出一辙地平躺下来。
　　她望着天花板，不知不觉间，闭上了眼睛。

　　客厅中，何北辰拿了速写本迅速地将脑海中出现过的线条记录下来。
　　窗外阳光很好，照在一动不动的摇椅上，将它的形状拉成长长的工型。
　　光影流转，当他笔下的形状渐渐成型时，他拿画笔在右下角签下一个“何”字，想了想，又写下一个“叶”字，停顿片刻，才在两个字的下方标注好时间。
　　速写本上是叶秋靠在车窗上失神地望着远方的样子，她的侧脸曲线柔和，就当下时兴的话来讲，就是典型的乖巧邻家小妹。
　　何北辰把速写本合上，放在茶几上，自己也坐了下去。他失神地捏了捏额角，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叶秋的那句：“反正又不会是我认识的人。”

　　可能以往一年下来何北辰失神的次数加起来都比最近一个月要少，可是很多事情不是人所能控制的，就像最近他越来越不受控制的情绪，以及叶秋越来越难以捉摸的想法。
　　叶秋的房间内又传来轻轻的挠门声，他轻轻敲了一下门，没听见除了黄坨坨挠门之外的声响，果断地推门而入。
　　似乎进入她的房间已经成了家常便饭，连黄坨坨都养成了在他进入房间的时候往后退几步的习惯。
　　他看着趴在床上睡得香甜的人，放轻脚步上前，把她裹进被子里又翻了个个儿，才掩门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