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你不知道》程殊

25、谁又是谁的谁

　　黑暗之中，借着月光，叶秋看到何北辰的神情清清浅浅的。
　　她从旁边的小桌上摸过电话分机，拨通肯德基的订餐热线，要了一份全家桶，挂断电话，动作如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停顿。
　　屋子里又恢复了沉寂，似乎刚才从没有人说过什么话，问过什么问题。
　　隔着一道打开着的玻璃门，叶秋兴奋了一晚上的心情蓦地放松下来。她往沙发把手上一靠，拉过旁边的小毯子，将自己裹在了里面。

　　风声沙沙作响，何北辰偏过头看了眼裹得像条虫子一样的叶秋，“冷吗？”
　　“有点儿凉。”她如实作答，说完之后，还象征性地吸了吸鼻涕。
　　何北辰站起身来，轻轻抬了抬手，把玻璃窗关严的同时，从旁边的晾衣架上扯过一件针织衫，往沙发上一扔，“穿上。”

　　其实从整体看起来，何北辰算是比较纤瘦的类型。
　　可实际上他身上肌肉的线条很好看，透过月光和薄薄的T恤，他身上的轮廓被叶秋尽数收入眼底，她看了一眼阳台边上放着的那台跑步车，心里想着锻炼还是有用的。
　　这么想着，叶秋已经把针织衫穿在了身上，宽宽大大的衣衫像极了时下最流行的BF风，何北辰坐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喝了口酒，轻声哼起了歌。

　　他的声音本就好听，和着清朗的月色，更让人听得神清气爽。
　　叶秋眯上眼睛，靠在沙发上听着听着，隐约觉得睡意袭来。
　　何北辰哼的歌她从没听过，语调让人极为放松，叶秋翻了个身，蜷缩成一团，迷迷糊糊之中，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订的全家桶还没来。
　　现在物价涨得那么快，全家桶的价格也比以前贵了一半，不吃的话实在太可惜了。

　　这么想着，她挣扎着坐起身，靠在沙发背上，打了个哈欠。
　　轻哼的声音戛然而止，何北辰看过来，“困了？”
　　“还行。”她揉了揉眼睛，半梦半醒之间，她仿佛看到何北辰眸子里有笑意一闪而过。
　　其实纵使月光再亮，又怎么会看得那么清楚。后来叶秋想起这个夜晚的时候，也觉得当时只是自己的幻觉而已。
　　可是眼下，她鬼使神差一般开口：“何北辰，以后我就叫你何北辰好不好？”

　　叫了许多年的称呼，说改就改，何北辰饶有兴致地站起身来，站到沙发边上。
　　四目相接，叶秋没躲开视线，两个人平静地对视许久，何北辰悠悠地坐到她旁边，扯过一半的毯子，盖到自己的腿上。
　　“23年，从你生下来那天起我就是你小叔叔。”
　　不知为何，叶秋总觉得他说这话时是起了调侃自己的心情。她执拗地看着他，“可是我现在不想让你当我小叔叔了。”

　　客厅里静得两个人都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何北辰微微眯了眯眼，“小秋。”
　　话音刚落，门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何北辰往身后看了一眼，再次回过头来的时候，叶秋已经起身，踢踢踏踏地走到门口，“啪”的一声摁开吸顶灯。
　　黑夜带来的蛊惑褪去，叶秋拎着一大盒子吃的回到沙发上时，何北辰已经恢复了正常。

　　她把袋子解开放在茶几上，往何北辰坐着的方向推了推，“刚才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他从盒子里拿出一个鸡腿，放在嘴边轻轻一撕，撕下一大块鸡腿肉。
　　叶秋喉头上下一动，抿了抿唇，往盒子里看了一眼，拿出一个鸡翅来。
　　两个人没再说什么话，空气之中有炸鸡的香味回转流通。
　　填饱肚子之后，叶秋拿起一个鸡腿回房间，撕成小块之后拍了拍在旁边安安静静等着吃东西的黄坨坨，惬意地眯了眯眼睛。

　　前一天熬夜的代价就是在镜中看到自己眼睛底下一片乌青的模样，叶秋洗漱完毕之后从化妆台的最里面扒拉出来一瓶几乎没怎么用过的粉底液，试着在脸上扑了一层，顿时觉得看上去顺眼了许多。
　　此刻，何北辰已经在沙发上悠闲地喝着茶，听到叶秋房门打开的声音，抬了抬眼，“早。”
　　“早。”叶秋趿拉着拖鞋蹭到厨房，看了眼微波炉边上放着的三明治，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微笑。

　　她很自觉地把三明治在微波炉转了一圈，与此同时，倒出一杯酸奶，刚把盖子拧紧，想放回冰箱，就听客厅里传来清朗的声音：“明天就要去昆江了，你要是喝不完的话就倒给你那坨东西喝。”
　　她拿着酸奶的手僵了僵，侧过头看了过去。
　　清暖的日光中，何北辰懒懒地靠在沙发上，很认真地看着电视上播的电影。

　　她心中突然升出一丝奇异的感觉，在微波炉提示东西已经热好的时候，她一手端盘一手举着杯子走到餐桌边上，轻轻喊出声：“何北辰。”
　　空气像是凝固起来，半晌，何北辰偏了偏头，眸色平静地看着她.
　　半晌，他“嗯”了一声，却见叶秋已经微笑着拉开了餐桌旁边的椅子。
　　“何北辰，谢谢你给我留的早餐。”说着，她旁若无人地坐在椅子上，拿起盘里的三明治咬下第一口。
　　何北辰没再说什么话，面色平静地关了电视，起身走到阳台上，双手插兜看向远方。

　　要出门一趟最大的问题不是要去商场逛一整天给家里人买称心的礼物，也不是拎着一堆东西千里迢迢地奔赴回乡，而是把黄坨坨送到宠物中心时叶秋根本就不忍心看它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从宠物店出来，叶秋耷拉着脑袋，旁边的何北辰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开始傲慢地对整个宠物店进行扫视的黄坨坨，好笑地摇了摇头。

　　两个人找了个相对来说比较安静的餐厅简单地解决了午饭问题，又要了一份甜点，在餐厅把要买的东西列了个单子，才斗志昂扬地走进商场。
　　因为提前有了目标，所以购物的过程比想象中快了很多。
　　也是了，每年回家的时候买的东西其实都大同小异，只要是用心挑选的东西，家里人自然都会喜欢得不得了。

　　从商场出来的时候外面刚好起了风，叶秋加快脚步跑向停车的地方，在车子的后备箱处站定，回过身，看到何北辰所有的东西都拎在一只手里，另一只手搁在薄风衣的兜里，从容不迫的气度跟她着急忙慌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叶秋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眼看着他走到自己旁边，接过她手里的东西，一起放进了后备箱中。

　　其实这一天算起来悠闲得不得了，可当叶秋推开自己的房门时，她仍然觉得心口像是被揪了一下。
　　虽然那个黄色的小身影对她永远都不像对何北辰那么热情，又时不时地犯傲娇的毛病，但它是除了秦炎炎之外唯一一个即便是在她被郭淮劈腿被同寝室的人蒙蔽时还陪在自己身旁的……猫，虽然只是离开几天的时间，可她还是觉得舍不得。
　　“你东西带得了吗？带不了的话……”何北辰边说边走到叶秋的房门口，看着叶秋怅然若失的神情，声音戛然而止。

　　她失魂落魄地扯出一个笑，“带得了，不用管我。”
　　却见何北辰微微挑了挑眉，掏出手机，把他们离开宠物店时拍下来的照片放大，举到叶秋眼前。
　　“这是……”她摸了摸手机屏幕，还没反应过来，何北辰就往门边上一靠，“你的这坨东西……彪悍得很，你完全不用担心它。”
　　画面上，黄坨坨满眼的鄙夷，头高高扬起，看着其他笼子里的其他宠物，浑身上下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优越感。
　　叶秋盯着屏幕看了许久，直到手机屏幕变暗，她深吸一口气，“这个没良心的。”说着，就把手机扔到床上。

　　“啪”的一声，手机似乎撞到什么坚硬的物体，叶秋蓦地想起这手机的主人，抬头看了一眼何北辰，即刻把目光移到床上。
　　两个手机撞在一起，正安安静静地躺在一起。
　　她瞄了一眼似笑非笑地靠在墙上的人，摸过手机，递到他眼前，“给，谢谢。”
　　何北辰望着她纤细的手指，一时之间有些出神。
　　他抬起头，眸色深深地看着叶秋，“小秋，你……”

　　叶秋安静地等着他把话说下去，半晌，却见何北辰抬手把手机接过去，顺势在手中转了几圈，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一头雾水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撇了撇嘴，趴在了床上。
　　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金黄色的余晖给玻璃窗镀上一层绚丽的色彩。叶秋换了个姿势，侧躺在床上，睁开眼看着流火般的彩云。
　　紫霞仙子当初说什么来着？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总有一天，他会踩着七彩祥云来接我。可是紫霞仙子不止说了这些，她最早最早的时候，还气势磅礴地说过：“现在我郑重宣布，这座山上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包括你。”
　　结果呢？

　　叶秋一骨碌爬起来，坐在原处定定地看着窗外。
　　第一遍看大话西游的时候是笑着看的，第二次看时却跟秦炎炎哭作一团。
　　这个世界上，大概除了自己再也没什么东西是注定属于某个人的吧。叶秋突然想起那一天，何北辰站在日晖之中跟周怀瑾说：“你决定了哪天去医院告诉我，我陪你去。”
　　她飞快地跑到客厅，快得甚至没来得及穿上拖鞋。
　　何北辰抬起头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到她的脚上，眸色微微变了变。

　　“周小姐去医院了吗？是你陪她去的吗？”问出这句话时，叶秋的手背在身后，何北辰当然看不到她攥紧的双手，以至于他在点下头的那一刹那，也没注意到她眸中一闪而过的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