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煎（梦江南之五）》叶枫

29、第 29 章

　　次日清晨，展昭起身，见外面天光大亮，这一觉竟然睡足了好几个时辰，他是习武之人，又在开封府几年，平日里除了办案，有时也会奉召入宫当差，早养成浅眠的习惯，象昨夜这般熟睡，少之又少。但觉精神较之昨日，好了许多，展昭心知，一定是莫麒麟送来那碗药的功劳。
　　忽听窗外有人问道：“展公子早，金鹰奉少主之命，相请公子过来一叙。”

　　展昭本就想找那人谈谈，见他着人来请，就随金鹰前去，李元昊已坐在房内多时，算计着展昭应该睡醒了，这才让金鹰去请。展昭见桌上放着数碟精致的点心，两碗新熬的白米粥，李元昊见他进屋，示意他坐下道：“先陪我用早点，其他的事等用完了再谈。”

　　展昭也不推辞，坐下来陪着李元昊吃了一些，这数日来，他们忙着对付那些杀手，风餐露宿，甚至有时只能将些干粮应付。展昭尚不觉如何，李元昊念着他有伤，既然是住客栈，一清早就吩咐金鹰，让钱掌柜准备下早餐，只等展昭醒来，陪着他一起用。

　　金鹰等两人吃完，将剩下的收拾干净，又送上两杯香茗，展昭接了饮下，正想开口，李元昊先叹了口气道：“展兄，昨夜我反复想了这几日事，实在不该再对你有所隐瞒，只是我乃不祥之人，身边的属下、好友、甚至是素不相识的人，皆因我之事受到了牵连。昨夜我已查到究竟是何人想要至我于死地，事到如今，不想再连累展兄了，我们就此分手吧。”

　　在李元昊身后抱剑而立的金鹰忽然插言道：“少主，我们本来在绿茵山庄住得好好的，可是那日在山下，你执意要救展公子，展公子也说了，他本来陷在辽营，但不知为何人所救，竟会到了我们那里，嫣知不是有人利用展公子来追索少主的踪迹。”

　　李元昊断然喝止道：“胡说，我们的事，与展兄何干，就算我们隐藏得再好，那些人也会找上门来，除之而后快。能遇到展兄，只是碰巧而已，总之，最后还是我连累了展兄。”

　　展昭闻言微微一笑道：“李兄对我有相救之恩，何况的确可能如这位金兄弟所言，因为展某的出现，才引来了那些杀手，李兄的事，展某已无法置身事外。”

　　李元昊思虑半晌，这才道：“素闻展兄乃高义之人，既然如此，我也应该实言相告，我乃回鹘王子耶洛格，李姓是前朝赐予我部落的姓氏，因此我的汉名叫李云天。”

　　“哦？！”展昭站起身来行了一礼道：“不知阁下是回鹘王子，展某之前失礼了。”

　　李元昊忙还礼道：“我还是比较习惯你称我为李兄，展兄可知甘州之战？近年来党项人的势力已迅速壮大起来，不仅劫掠我国入中原的贡使，还屡犯我边境，也一直骚扰大宋。我回鹘与大宋结盟，共拒西夏，后凉州的吐蕃加入联盟，大大加强了我国反击西夏的力量与信心。西夏德明王将我父王恨之入骨，多次发兵攻打我国未果，去岁，我国又遣使入辽，辽国也同意与我们联盟，共拒强敌。不知西夏人用了什么手段，辽人忽然背盟，不仅将他们的兴平公主，嫁于西夏太子李元昊为妃，更乘我国不备，联合出兵攻我甘州。城破之日，我父王和母后与甘州共存亡，为国殉难了，兄王退守青州。我本欲起兵复仇，无奈兄王唯恐我对其有不臣之心，执意不肯让我出兵，失望之余，我便带着几个手下，四处历游。战场之上，曾与西夏国太子结怨，我离开青州后，就遭到西夏人和他们买通的辽国杀手的追杀，最后我们来到早先买下的一处庄园隐居，因他座落在宋境内，西夏人和辽人都不知情，我们在那里倒是安定了一段时间，不想最后还是被发现了，以至于连累这么多无辜的人。”

　　展昭听完，才想起前不久，西域确实发生过这么一场战争，西夏辽国联合攻打回鹘，回鹘因与大宋有盟约，还将回鹘公主玛依娜送给皇上为妃，因此派人来宋求助，朝堂之上，群臣意见不一，有支持发兵的，也有怕引火烧身的，目前大宋有意要与西夏、辽国议和，不愿多生支节。群臣还没有讨论出结果，就传来甘州被攻克回鹘王殉国的消息，当时展昭和白玉堂私下里议论过此事，大宋既已和回鹘结盟，本就应该帮助他们抵御外敌，何况西夏人狼子野心，占领大片土地对宋也非幸事，但朝庭大事，自然轮不到他们发言。至于回鹘王子耶洛格，因其在战场上表现出色，展昭也曾闻大名，正因如此，才听说被其兄王所忌，后传闻此人不知所踪，不想今日眼前之人，竟然就是耶洛格，难怪有如此的武功和气度。

　　展昭坦然道：“多谢李兄实言相告，不知李兄现欲何为？”

　　李元昊苦笑道：“我乃逃亡之人，实不敢有太多奢望，只求有一处容身，我的妹妹玛依娜，嫁到大宋为妃，我想去京城找她，想必在大宋都城，西夏和辽国杀手都不能太张狂。只是去京城的路上，还是会有一些意外发生，跟在我身边，实在不安全，我已让莫麒麟将宛儿另寻一处安身，展兄也请自便，我不愿再牵连其他人。”

　　展昭听到此，笑笑道：“原来李兄想去京城，展某正巧也是要回京，既是同路，同行又何妨？”

　　李元昊摇头道：“你也见识过了，那些杀手的手段有多狠毒，你我只是萍水相逢，已得展兄数度相助，今日我实言相告，也就是想请展兄不必再过问此事。”

　　展昭正色道：“这是在我大宋国境内，那些杀手如此泯灭人性，残害无辜，即使不为李兄，也是展某应担之责，何况李兄对我也有相救之情，所以请你不必介怀，此事就这样决定了，由展某陪李兄入京。昨日听说，我的两个朋友先两日路经此处回京，展某想即刻出发，不知李兄意下如何。”

　　李元昊心中暗喜，他借用回鹘王子的身份和故事，等的就是这个结果，那个回鹘王子耶洛格，其实早在数月前，兵败之际，就被自己的人抓住处死了。知道展昭口中的朋友必是白玉堂和赵靖，李元昊也想马上起程追赶那两人。

　　转而一想，若是此刻让展昭汇合了赵靖他们，只怕玉公子不容易对付这几人，自己不到关键时候，又不能暴露身份。最稳妥的还是等玉公子先削弱赵靖他们的实力，再让展昭与他们相见，按照他和玉公子最初的约定，到水月庄附近动手是最好的，他们已在那里安排下足够的人手。

　　另外李元昊清楚地知道，虽然展昭无从查实自己的身份，那出杀手的大戏，因假戏真做，反而帮了自己的忙，消除了展昭不少疑虑，但这并不代表他对自己已无戒心，最好还是能单独和他处上一段时日，可以多增进一些感情，到时候才能方便行事。想到此，李元昊道：“既然展兄一意留下，可否在此地多住一日，你身上的伤还需静养，若是即刻出发，只怕对身体有碍，我心中亦会不安。”虽然李元昊是别有目的，但这番话，却也是出自肺腑。

　　展昭本想推辞，但见李元昊说此番话时，态度极为真诚，知他是真心顾虑自己的伤势，，现在既然已有白玉堂他们的确切消息，虽说心中极想念，但也不会急在这一两日。又念及李元昊也受伤不轻，展昭欣然同意再住一日。

　　李元昊大喜，请了展昭一起，又有金鹰随侍，在镇上游玩一番，也怕他累着，用过午膳，便回了客栈，一下午两人只在李元昊的房内下棋、聊天。李元昊自幼便喜中原文化，请的师傅也都是一些名士，因此天南地北，风土人情，都略知一二，展昭长年在江湖行走，也见识广博，两人交谈甚欢。谈及武学之道，展昭更是有独特的见解，李元昊听他之言，深有同感，一时间，心里竟有将展昭引为难得的知己，暗叹造化弄人。虽说有朝一日多半还是会成为敌人，但眼前的这番情义，还是应该好好地珍惜。

　　次日，三人才离开了东台镇，向京城赶去，途中展昭顺着白玉堂留下的暗记，一路而行，走了十几日，不料在将近林县时，突然失去了信息。三人又向前赶了一阵，仍不见有任何赵靖等人的踪迹，展昭心中奇怪，又往回找了一段，依然没有任何的音信，展昭有些着急，暗道不会是玉堂他们出了什么事，只好在林县附近找了个落脚点，先住了下来。

　　李元昊却已暗中收到了玉公子的传书，心里明白，赵靖他们确实是遇到了麻烦，一切的一切，都尽在玉公子的掌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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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靖和白玉堂及赵羽，带着四名家将离开檀州回京城，一路之上，赵羽嫌那四名家将跟在身后不自在，硬是打发了他们先离开，自己和赵靖、白玉堂不紧不慢地赶路。赵羽算着回程时间，绝对不会超过师傅所给的三月之期，因此遇上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反而不急于走，只拉着那两人，一起游玩。

　　赵靖本来因即将面对未知的将来，加上展昭为救他而下落不明，心事重重，而白玉堂除了挂念展昭的安危，也担心赵靖回京后的遭遇，毕竟他已将赵靖当成了自己的朋友，因而闷闷不乐。幸而有赵羽在此，她极聪明，又象是一朵解语花，见两人不悦，想着法子逗他们开心。有时还是会和白玉堂吵上几句，这种时候，与上次和展昭在一起的不同，赵靖总是会让自己的妹妹向白玉堂道歉。

　　不久，赵靖早先派出的探子传来了两个消息，其一是展昭确确实实不在萧寒山手中，而是被人救走了。另一件就是他的师傅端木林，又被带回了辽国。

　　听了第一个消息，白玉堂暗自松了口气，既然猫儿是真的被人所救，应该很快就能再见，白玉堂沿途留下了只有展昭才能看懂的记号，希望他脱险后能跟上自己。赵靖却在为自己的师傅难过，不知道何日才能再见，只怕这一别，永无重逢之日了。

　　他们已走了近一半路程，这日将要到林县，三人三骑行于山道之上，这条路，白玉堂也走过几遭，知道前方有一段特别险要。走到那段路时，三人都小心翼翼地下了马，慢步而行，忽然听到对而的山崖上，有打斗之声，三人举目望去，却是一群人在围攻一人。

　　白玉堂最看不过眼地就是以多欺少，见那群人中，有不少高手，而被围攻的那人，显然已受伤不轻，正在苦苦支撑。然而这边与对面隔了一条山涧，两边都是数十丈高的悬崖峭壁，中间无路可通，虽然为那人着急，也只能看着无从下手。

　　“冰哥哥，是冰哥哥。”赵羽眼尖，看出对面山崖之上被人围攻的正是辽国小王子萧檀冰，急着道：“靖哥哥，救他啊。”

　　赵靖一看，确是自己的师弟，虽不知他为什么会被人围攻，但赵靖一眼看出，萧檀冰形势岌岌可危，那群人，已将他逼至悬崖边上，跟本就是想到他的命。赵靖看得心中发慌，但隔着十几丈的山涧，想要救人，无奈鞭长莫及。白玉堂也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种情形下，见到萧檀冰，他早就听说此人是辽国的高手，当日曾连败大内六名高手，论武功应不在赵靖之下，却不知为何，竟被人追杀。

　　赵羽见萧檀冰危矣，却不能帮他，恨不能生了双翅飞过山崖，正在无计可施之际，赵靖忽然想到一个方法，虽然危险，总好过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师弟死在眼前。

　　“小羽，我送你过去。”赵靖断然言道。白玉堂一怔，却不知赵靖能用什么办法，将赵羽送过这十数丈宽的悬崖。

　　赵靖拔出银剑，转向赵羽：“银丝。”赵羽左袖一翻，银丝自袖中飞出，缠到银剑剑柄之上。赵靖深吸一口气，此际他的内力比之在檀州之时，已恢复了七、八成，口中道声：“白兄助我。”

　　白玉堂已明白他的意思，虽然担心赵羽的安危，但眼下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道声：“好。”起掌聚力，将内力打入赵靖体内，赵靖借着这一掌之力，再加上本身的内力，将银剑向对面的山崖投了过去。银剑越过十多丈的悬崖，插入崖壁之中，直至没柄。剑柄上的银丝，宛若一道银色彩虹，随银剑飞了过去，另一头握在赵羽手中。

　　只可惜银丝不够长，眼看就要脱手，赵靖喝声：“去。”起掌将赵羽送出，赵羽借着一推之力，飞向对面山崖。

　　围攻萧檀冰的那群人显然也已发现了这边的情况，见对方想横渡十几丈的悬崖来救人，当然不会坐视不理，有几人纷纷拿出暗器，向赵羽射去。

　　赵羽身在半空，左手拉着银丝，右手剑已出鞘，叮当几声响，将那些暗器打飞了出去，只是身形已受阻，赵靖的一掌之功，没能将她送过悬崖。赵羽左手拽紧银丝，借着那一拉之力，到了对面崖壁，提气纵身，人已跃起，脚尖点到银剑之上再借力上冲，终于跃上了山崖。

　　身形还未站稳，已有几人攻了过来，只是那几人到了跟前，俱是一呆，方才电光火石的瞬间未能看清楚，过来的人，竟是如此一个美艳如花的少女。赵羽微微一笑，长剑急速刺出，有两人还未回过神来，便伤在她的剑下。赵羽一个起落，已来到萧檀冰身边，见他一身青衣，已被血染红大片，也不知是自己伤流的血还是别人的，握剑的右手已有些颤抖，但仍勉力拿住剑，始终护着身后之人。

　　赵羽一看那人，竟然是水柔波，只是水柔波的神情非常怪异，严格地来说，有点痴呆，一动不动地坐在萧檀冰身后的地上。

　　萧檀冰本已不作他想，忽然听见对面崖上有人叫唤他，百忙中看了一眼，竟是自己的师兄和赵羽，狂喜之下精神大振，本已十分疲倦的身子顷刻之间又有了力量。待赵羽来到自己面前，萧檀冰疾呼道：“小羽，带柔波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