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煎（梦江南之五）》叶枫

28、第 28 章

　　东台镇最大的大风客栈，钱掌柜一见金鹰出手就是二百两的银票，笑得眼睛已眯成了一线，他的客栈，全部包下来一月也不过就赚这点银子。这行人却只要了个后院，并不在意让他做其他生意，最高兴的是，他们仅住二天。碰到这样出手阔气又好说话的主，钱掌柜正想拿出全身的本事来奉承他们，却被这几个客人婉言谢绝，只是要他别来打扰。
　　钱掌柜不知今年是撞了什么好运，因为同样的事三天前也发生过一回，有两位翩翩佳公子带着位粉妆玉琢般的女娃娃来投宿，那三个同样给了二百两一张的银票，包了后院，最后只住了一天。

　　钱掌柜自思一定是自己的客栈后院风水特别好，才接连来了这许多贵客，若是能一月来那么几次，那自己的客栈可要大大地发上一笔。

　　李元昊包下整个后院，原本因他们个个身上都带着伤，想在此地好好休息几日，只是展昭执意要先到地方官衙走一遭，李元昊放心不下他一身的伤，亲自开了几张药方，借口让金鹰去镇上买药，让他顺便陪着展昭去了趟衙门，又悄悄嘱咐了金鹰几句。

　　展昭来到衙门，守门的两个衙役见他衣着普通、态度温和以为只是个小百姓，听他要求见老爷，开口就道：“你是什么东西，大老爷岂是你随随便便能见的。”

　　这种事情，对展昭来说是常有的，也不会和这班人计较，正欲亮明身份，一旁的金鹰心中不悦。出来之前，李元昊曾嘱咐他照顾展昭，金鹰深知少主十分器重此人，见衙役出言不逊，便想教训这两人，拔剑出鞘，展昭一惊，出手相阻，那两个衙役只觉得眼前剑光闪了两下，齐刷刷四道眉毛被剃了下来。金鹰还剑入鞘，他知道，方才若不是展昭出手化解了他出剑之力，只怕这两个衙役不是被剃眉毛，而是脸上要多两条血痕了。

　　展昭还未开口，一人自衙门内走了出来，见到展昭，就是一愣，端详片刻，这才跪倒在地道：“陈六见到展大人。”

　　“陈六？”展昭一转念，想起此人曾是一江湖客，某次犯案落在自己手上，因他为恶不多，行善不少，自己网开一面，帮他脱了罪。陈六一身功夫还不错，就推荐他在某地当了一名捕头，后来娶了一房妻子，搬来东台镇安家，在此地当捕头，不想却与展昭重逢。

　　陈六对着那两名衙役喝道：“瞎了你们的狗眼，连开封府的展大人都不认识。”

　　那两人早闻展昭大名，不想竟是如此谦冲的一个年青人，论官职，展昭远远高于他们的老爷，两人吓得忙跪了下来行礼，方才出言不逊的那名衙役，更是连连叩首。

　　展昭忙让那两人起来道：“展某只为一些公事要见你们老爷。”

　　陈六忙道：“陈六这就去禀报，请老爷来迎接展大人。”

　　展昭一拦道：“毋须如此费事，还是展某去见你们老爷吧。”

　　陈六知展昭不喜官场上那些虚礼，定是有要事才来此地，忙将他带进了衙门，金鹰跟在身后。来至大厅，陈六请展昭稍待，入内请了老爷出来。

　　此地的老爷，其实就是东台镇的镇长，严格来说，都算不上是个官，只因东台镇是个大镇，又地处要道，商旅来往频频，因此才派了个九品的小官来管理。

　　那小官听陈六言道开封府展大人有事求见，人已在大厅内恭候，埋怨陈六不早说，以至于自己失礼，急忙赶了出来。展昭扶住了要跪拜的小官，将乔木村被杀手屠村之事说了个大概，最后道：“此事展昭回京后禀明包大人，自会追查，就请你以官衙名义张榜找寻村民的亲人，再派些人手帮他们收殓，至于那些杀手的尸体，就地埋了。”

　　见那小官听了已死了一百多人，早吓得双腿直抖，展昭暗中叹了口气，目光看向陈六，陈六知展昭之意，自己的上司，迎来送往，处理一点百姓争执的小事尚可，对于这种大案，莫说担不起，听听都会吓死。陈六毕竟曾是江湖客，处理那些死尸当然不成问题，当下一口允下。展昭也不久留，告辞出衙，陈六送出来之际，展昭将李元昊给的三千两银票交与陈六，要他好好抚慰死者家属。

　　陈六连连点头允诺，与展昭分手时，陈六忽道：“展大人，小人两天前，无意中瞧见一人，就是开封府的白大人，他和一个青年以及一位小姑娘从这里经过。” 陈六是认识白玉堂的，展昭又问了和玉堂在一起的青年及姑娘的模样，已知定是赵靖、赵羽兄妹，只想不出赵羽是怎么和他们一起的。

　　展昭心中一喜，他本则一直挂心白玉堂和赵靖，只是突然发生了这么多事，连檀州也回不了，这几日忙着摆脱那些杀手的追杀，没有机会打听他们的消息。展昭知道玉堂和赵靖都不喜张扬，官府中未必有他们的信息，故此也就不问了，照平日所约，玉堂会在途径之处留下特有的记号，东台镇是回京必经之地，展昭本打算在镇上查找线索，却不想陈六给了这么一个确切的消息。

　　谢过陈六，他和金鹰按李元昊所开的药方到药铺内抓药，东台镇上共有三家药铺，他们跑了个遍，才将药备齐。回客栈途中，展昭盘算着，如果抓紧的话，可以在林县赶上他们，但现在的问题，是那个自称李云天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又为什么会被人追杀。自己毕竟还欠着他一份情，若就此弃他们于不顾，只怕有些说不过去，展昭觉得有必要和李云天好好谈一谈，如果对方肯实言相告，自己再做决定。

　　回到客栈，天已近暗，虽然展昭急切想与白玉堂等人汇合，但毕竟这几日中，没有好好休息，又连番的是厮杀，身上的伤自是不必提了。乔木村一战，失血过多，到现在还觉着浑身无力，至少今晚他需要安静地睡一觉，其他的事，只待来朝再谈。

　　展昭和李元昊打了个招呼，回到自己的房间，刚躺下不久，就听有扣门之声，莫麒麟送了碗刚煎好的药过来，说是少主吩咐，一定要展昭喝下再睡。展昭也粗通一些医理，李元昊所开的药方，其中一张有疗伤补血之功，现见他着人送来，也感激他的一片好意，欣然饮下。莫麒麟看着他都喝了，才拿着空碗离开房间，回到李元昊那里。

　　金鹰正将药汤灌入宛儿的口中，又运功为她发散药性，待弄妥一切，看时辰已差不多一更天，便向李元昊告辞出了客栈。

　　李元昊见莫麒麟拿着空碗回来，问道：“他把药都喝了？”

　　“是的，疗伤药中加了那粒紫玉丸，至少四个时辰之内，他不会醒过来。”莫麒麟又有些不解地问道：“要他睡下，点他昏睡穴即可，为什么还要将如此贵重的药下在里面？”紫玉丸得来非常不易，除了有使人沉睡之效，最主要的，还有极强的补血之功，这丸药是由十八种珍贵药材制成，最难得的一味，就是将三个月大的胎儿活生生自母体中取出，用来制药，由于太过残酷，因此紫玉丸数量稀少，李元昊身上也不过只有五粒。

　　李元昊听莫麒麟问起，答道：“展昭失血过多，伤得很重，我还有用他之处，才让他服下那药。”

　　莫麒麟嘴上不说，心里却道：“分明是展昭伤重，你怕点了他的昏睡穴，影响他调息疗伤，且心疼他失血过多，才将紫玉丸给他服下，又不叫他知道。”莫麒麟是李元昊的心腹，有时甚至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李元昊的心思，他岂能不明白。自乔木村看到李元昊给展昭疗伤时表现出来的那种强烈占有欲，同是男人，莫麒麟很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欲望，只是他真的不懂，以自己少主的身份地位，身边女人多的是，就算喜欢上一个人，也不可能会是男人，更别说还有可能是敌人，何况一共才相处不过半月，有几日展昭还昏迷不醒。他虽然武功高强，人品出众，但无论长得多么俊秀，始终是个男人，到底是哪里能吸引李元昊？

　　李元昊将手中一封信递给莫麒麟道：“这是金鹰从药铺刚取来的，没藏黑云给我的信。”原来李元昊早有逐鹿中原之心，在一些重要的城镇，以开当铺、药铺等为名布下落脚点，收集宋境内各类消息，东台镇上就有一处药铺是他们的联络点，金鹰抓药时，就和那里的人联系上，将信带了回来。

　　莫麒麟接过信，看上面只写着野利遇乞离开王庭已有一段时日，可能会不利于李元昊的中原之行，没藏黑云叫李元昊千万小心些。莫麒麟看过后，失声道：“原来是他，难怪能调动这么多人手，这个野利遇乞，竟敢偷离王庭刺杀少主，其罪当诛。少主，我们还是马上赶回西夏，先对付这个乱臣贼子。”

　　李元昊斩钉截铁地道：“不行，这里的事我已计划良久，如能成功，必壮大我西夏国力。何况若宋辽联盟，对我西夏也十分不利，绝不能让此事做成。至于野利遇乞，此地事了，我回到西夏，必不会轻饶他。”说到此，李元昊眼中闪动的是那种狠绝、冰寒，莫麒麟看了也为之一颤。后来李元昊回到王庭，果然弄了个罪名，将野利遇乞腰斩了，还灭了他全家，只留下没藏黑云。

　　“那少主现在准备怎么对付野利遇乞呢？”莫麒麟有些担心。

　　李元昊慢条斯理地道：“我方才让金鹰去联系人手了，经过乔木村的失败，野利遇乞能调动的应该有限。”李元昊接着又笑笑道：“都罗慧儿这丫头也来了，等会金鹰就会将她接来，你们也好久没见了吧。”

　　莫麒麟红着脸不语，李元昊早知他的这两个心腹侍卫对自己两个贴身婢女有意，他也乐见其成。

　　李元昊又道：“等金鹰回来，便会让你离开，我带着宛儿她们实在不便，你将宛儿慧儿安置好后，马上赶回王庭，告诉我的舅舅卫慕山喜这里发生的事，要他给我看紧了野利家族。如我所料不错，野利遇乞这次杀我失败，还是不肯罢休的，他会再找机会。但他自己必不放心久离王庭，应该会已经返回了，你将我的意思告诉舅舅，要他去父王驾前进言，等野利遇乞一回去，便让父王和他说，将来我回到王庭，便要我立他的妹妹野利氏为正妃。”

　　莫麒麟不无担忧地道：“如此一来，虽可以先稳住野利遇乞，但卫慕将军为他自己的女儿考虑，不一定愿意去德明王那里进言。而且如果野利遇乞仍不满足，又该如何呢？”

　　李元昊冷冷地道：“舅舅自然会明白我的意思，为了他女儿，就更会帮我了，你告诉他，李元昊他日继位，必迎卫慕氏做我的王后。以现在王庭党项各大家族实力，野利遇乞还不敢明目张胆地造反，所以他才会遣人来暗杀我。”

　　莫麒麟仍是忧心忡忡地道：“属下若是回了王庭，少主身边，不是只剩下金鹰一个了吗？就怕他对付不了那些杀手，万一少主有失，属下等万死难辞其咎。”

　　李元昊道：“放心，除了金鹰，不还有展昭吗？何况，不出数日便可到了水月庄，与玉公子汇合后，还有何事可担心的？”李元昊看了看已经上过药受伤的左臂，又笑道：“其实，这次的事，唯一好处，就是让展昭疑虑尽除，这点小伤，还是值得的。听金鹰说起，展昭方才去府衙，遇到了熟人，已确知赵靖白玉堂他们的行踪，我想明日一早，他一定会向我来辞行，我已准备对他‘坦言相告’，必要让他为我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