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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四十六天、大爷啊! ...

  •   (1)
      月是中秋明,虽然在我看来每个月十五的月亮都是一样的圆。
      宫宫不在,他每年这时候得回去月宫一趟。问他做什么,却总是一句公干含糊过去,没来由鬼鬼祟祟的。
      “你也不知道么?”
      成了孤家寡人的小歪已经在我这儿耗了一天,啥事儿没干,喝茶听风,从清晨坐到月上枝头。
      我以为他也许是因为寂寞,可一天里来来往往许多妖怪,傍晚时朋友们接踵而至,阿布那么热闹地领着大家伙说笑谈天做游戏,却也不见小歪有过片刻的加入。
      泥兔子挂着一脸粉饰的油彩,好像真的泥塑一样不声不响独自坐在凉棚的角落里,连风都不能将他打扰。
      听我问,他眼神都没动过,兀自摇了下头。
      第三百六十七次提问,自我们结识以来我每年中秋都问一遍小歪这问题;第三百六十七次,小歪对我摇头。
      有时候我真的无法理解“友情”的含义。有些人譬如我同阿布和温凉,会彼此协助,偶尔也互相拆台,成天打打闹闹,但在一起更多的是信任与扶持;有些人则好似蛋蛋和幽幽,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必然站在同一阵线,错的也是对的;有些人如小井仙子同虎娘娘阿苗,既是发小又都太过强大了,需要相同的气度和实力才能坐在一起不感到战栗;还有些好像老白和牙牙,喝酒逗闷子泡妞的时候好得仿佛穿一条裤子,一到职场上就掐得你死我活,可哪个不在了,另一个就能浑身不得劲。
      宫宫和小歪,这些模式里头他们一个也不像。
      小歪说过:“我同他不是朋友。”无论什么时候他都这样强调,即便作游戏也一定要在对立的阵营。可是一旦有人对宫宫不利,他总是第一个冲出去的,维护不问情由,不计代价。
      “也许他们只是彼此认可。”温凉曾经如此阐述她对两只兔子间关系的理解,“这个世上唯有此一人堪与我为敌,唯有这个人有资格同我比肩,打败他的是我,我也只允许自己败在这一人之手。不止是实力,灵魂、精神、从内到外的认同感,好像在彼此身上找到了归宿一样。其他人不是不行,而是不配!”
      不管配不配,反正我不想跟两只兔子里的任何一个为敌。
      肉肉没有脚,我可打不过他们!

      (2)
      “嗷嗷,你输了,喝!”
      阿布开了赌局摇色子,谁输了就喝一大碗豆芽娘子酒坊里做坏的酸糟。那滋味,又涩又苦,果子发酵后果香彻底被馊味儿取代,别提多倒牙了!
      也就阿布这二世祖想得出如此恶毒的歪点子来玩儿,还有温凉起哄给他去豆芽娘子那儿弄酸糟来,简直一对儿祸害!
      “这俩祸害!咯——”老白道出了我的心声。他已经醉得十分厉害。跟阿布才抗了三局,每次都输,□□肚子里灌饱了酸水,脸都绿了,打出咯来一股子泔水味儿。
      亏得他是醉了,不然大实话往外蹦,阿布和温凉一定饶不了他。
      我看着他四仰八叉躺在石头旁的,不由得把滑板车往相反的方向拨了拨,免得被他的酒气熏到。
      这一挪,反更靠近了小歪。
      他那样不动如山,我心里挺不安的。
      “这么下去,没人吃得住阿布了。”
      听我起话头,小歪只是抿了口茶,淡淡地:“唔!”
      “今儿这伙人里头大概只有你的酒量够那小子抖三抖,去撂翻他!”
      小歪没吭声,兀自喝茶。
      我索性冲着外头挥手,用力喊:“嗳嗳,狐狸别嚣张啊!咱们还有小歪呐!”
      小歪瞥了我一眼,瞳仁里墨色深邃。
      这家伙,还是一句话不说,连反驳我都没有。
      外头的阿布原本只是阴晴不定地盯着我们看,忽而“咯咯”笑起来,扬起胳膊把赌桌旁的小妖怪们都挥扫开去,一拍桌子,干脆响亮地吆喝了声:“来呀!”
      所有人都看着小歪了,包括温凉。
      她一直坐在凉棚外头照顾拜月的香塔,小榭和潇潇陪在她身边剥柑子赏清光。
      我看见温凉站了起来,手里头掂着个绿皮的柚子,一步一悠然,走进凉棚来。
      “既然来了不妨跟他赌,未必你还怕输?”
      好朋友,有默契!
      我忙顺着温凉的话再激将:“就是!要是宫宫在,一定跟阿布拼了。”
      小歪低眉垂目,嘴角微微上翘:“呵,我不喝糟酒!”雪白的兔子脸抬起来,眸色清亮,“要赌,换好酒来!赢了得酒,输了给酒钱。如何?”
      阿布抬脚踢破了酸糟缸子,惹得妖怪们四散躲避,生怕被那臭味儿沾上。
      “温凉,要酒去!”
      不待温凉作答,小路上车轮吱呀行来。
      “不用不用,要好酒,这里有的是!”白象牵拉的大车上酒缸有一人半高,十人合抱的肚量,豆芽娘子翘着腿坐在缸沿儿,巧笑倩兮,“过节应个景,十年陈的‘金桂留兰’,不是什么稀罕的珍品,也就一粒河珠换二两。”
      我清楚听见自己喉咙里饥渴的吞咽声。边上躺着的老白鲤鱼打挺跃起,一丝醉意都无,还化了人形,用共鸣腔万分英武持重地说道:“我赌兔子赢!”
      妖怪们沸腾了,欢呼着站好了阵营!
      月光下,酒缸表面浮起一层琉璃光,美得宛如一粒硕大的黑珍珠。

      (3)
      以巨石为中心,我栖身的草甸上妖怪们倒了一片。风里的桂花酒香遥遥飘散出五里外,把这夜的秋虫们也醺醉了,静了风月。
      没想到是阿布赢了。我以为他定然成全小歪一缸醇香!
      “大爷啊!你倒大方,老子可没钱!”
      我忘了,九太子不爱跟老族长讨零花钱,一直很穷!
      但也无所谓了。
      赢了酒的阿布趁人不备将小歪提到酒缸边,按着脑袋揿在酒液中灌了个饱。豆芽娘子的酒啊,焉不醉人?
      随后大家便狂欢了!
      桂花酒在空中抛洒,洒满罗衫襟袖,流进口中蔓到心里,呼吸都是香。
      好多人现了原形,老白的宽皮大肚成了女孩子们歇凉的港湾。金蟾躺下来,雄伟得比巨石还要大。
      温凉被豆芽娘子噱了好多酒,她的自持也崩溃了,双颊飞红,眉目顾盼间都是明艳妩媚。果然她还是适合做个女子!
      醉眼迷离中我看见了月上沟壑,似有人形影绰。
      我高兴地举起杯来:“是宫宫啊,来,干杯!”
      一杯酒全倒在脑门上,淌了一脸。
      阿布一直挨着坐我旁边,先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那笑声听起来真爽朗,跟这晚上的凉风一样。
      “喂,就剩我们了吧?”
      是阿布在问。
      “唔!”
      回答的声音是小歪的。
      “还能喝不?”
      “唔!”
      “你牛啊?唔唔唔的。”
      “哞!”
      “哈?”
      “牛叫起来是哞,不是唔!”
      “呃……噗——哈哈哈哈——”
      “跟你喝酒,挺痛快!”
      “听你讲笑话,老子也痛快!”
      嘿嘿,我也痛快!虽然我舌头大了,什么也说不出来。
      “哦哟!”阿布托住了我的脑袋,把我慢慢放平。
      啊,凉棚在转啊!阿布的脸有两个呢!
      “嗳!”阿布仿佛舔了舔嘴,“你说我现在咬一口肉肉,他能记得不?”
      轻轻的笑声响起。
      “酒糟太岁应该不怎么好吃吧!”
      “啧,也是!”
      臭狐狸,居然嫌弃我!
      我一伸手,抓住了眼前最大的一团毛绒绒。
      “啊啊啊——”阿布的惨叫声里透着彻骨的寒意,“别拽尾巴~~~~~~”
      狐狸一声一抖,调门高得跟公鸡似的。哈哈,真逗!
      感觉有温暖的手在掰我的手指,不是很用力,柔柔软软的。
      我松开了手。头顶月光朦胧得想个大白糯米团子。我突然很想睡,可是——
      “啊,还没吃月饼呐!椰蓉馅儿的。”
      意识沉醉前仿佛听见狐狸咕哝了声:“笨蛋,豆沙馅儿才最好吃!”

      (4)
      “他大爷啊!”
      睡梦中就听见阿布的咆哮,喊得惊天动地。我努力睁开眼,看见温凉额头笼着一片黑气,正给我头上换凉手巾。
      宿醉!草地上的每个人都戴着一副痛不欲生的神情。
      “阿布,怎么啦?”我嘶哑着嗓子问。
      这里只有狐狸还无事一样上蹿下跳,尽管他骂几声就跑去边上吐一会儿。
      “小歪跑了。”
      “跑就跑了呗!”
      “他没给酒钱。”
      “……”
      “豆芽管阿布要账。”
      我慢慢偏过头,同情地望向阿布。
      “他大爷啊——”阿布指着天上,“兔子,我跟你势不两立!”
      我开始觉得,小歪和阿布大概也要开创一种新的“友情”模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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