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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刺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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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拾遗和锦揖之间的秘密交易是——
大家一起去找兰朵。
陆拾遗可以当作锦揖的诱饵,说成人质也可以。反正如果兰朵在人间没有撒下更多孽种的话,锦揖就算得到了其他猎人所没有的一朵小红花或者一面小红旗。
而作为交换条件,在找到兰朵之前,锦揖必须保护拾荒和拾遗一路的安全。因为他们的前程看起来充满危险,因为他们要找的是某只罪恶深重的通缉犯,因为吸血鬼横行的夜晚,没有他们想像中的那么简单。
告诉拾荒这些时,拾遗靠在她身侧坐着,软软的脑袋枕在她的一只胳膊上。
他们从未在大白天中这么肩并肩地偎依过,它浑身热腾腾的,还是没什么气力。
不是伤,是阳光。
“这算什么交易,不是废话吗,如果拾遗你出了什么状况,他不是照样找不到兰朵。”她大声对拾遗说。
锦揖横瞅了她一眼:“你错了,我要杀了它说不定事情会更容易。”
“为什么?”
“杀了它再把这消息传播出去,兰朵听说了主动来找我报仇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
“而且,我不是说了吗,保护它和你两个的安全。说实在的,我不知道你在这件事到底有什么作用,不过这样的交易,让你们占一点便宜也没什么关系,对你们这些粗鄙得说不上来的种族,我一向满慷慨的。”
“我操……”
他同情地看着她,像看着一个多么污秽的劣等生物。那种容易让人错觉成缠绵的眼神把她的后半截话硬生生扼杀在嘴里,害她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算了。
拾荒仰头望望天,花板。
“那现在呢,你拿什么来实现我们的交易,你都快被晒成灰了。到底是谁保护谁还不知道呢。”
他满背漆黑腐烂的伤口,怎么争得过这灼灼白昼。
她都不知道他到底凭什么跟我嚣张。
“既然有人肯替你送血浆,难道没有你的药吗?”拾荒问。
“没有。”
“那怎么办?”
“只要把这个十字架的形状划开就可以了。”
“嗯?”
“因为烙得很深,所以要划开它大概要费上一番工夫。”
“既然这样就可以,那你干嘛还不划?还任它烂成这样?”
他翻了个白眼:“够不着。”
拾荒翻了两个白眼,可是嘴里刚冒出一个“Z—A—”的音节,还差一个“O”呢,就被他打断:“早说也还是够不着啊,难道真的让我叫你这种人类帮忙吗,这种事我根本开不了口而且你也根本做不到的吧。反正只要等到晚上,就会找到我的同伴……”
啪——
她一巴掌终于呼啸了过去。
这个傲慢、自恋、暴躁、神经、好像不卖关子就活不下去的家伙。
真是,不能再忍了!
“拾遗,你说画个什么好?”
“蚂蚁。”
“拜托,你能不能喜欢点蝙蝠啊老鼠啊猫头鹰啊什么的符合你气质的东西。”
“那蝙蝠好了。”
“老鼠有什么不好?如果有一只能够钉在十字架上的老鼠,看上去也一样会很不朽吧。”
“嗯。”
“那我画了哦。”
“嗯。”
拾荒以一种□□者的姿态骑在锦揖后腰上,把他那张帅得找抽所以成功地被她抽出五指印的脸狠狠地摁在地上,另一手握着与吸血鬼旅行时的必备道具——贞姨送的一把漂亮的银剪刀。
她本来是想小刀的,可是想着一路必然少不了缝缝补补的活计,所以就去订做的剪刀。
她把它高高举起,银华炫烂。炫烂了约莫有半分钟左右,才颓然又滑落下来。
“拾遗,我下不了手。”她苦着脸说。
“你看,所以我说你根本做不到……”锦揖的话陷在雪白冰冷的地砖之中,伴随着嗡嗡嗡的回音。
或许与她脆弱的神经引起了共鸣,这次,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力地戳了下去。
最后拾荒并没有真的在他背上画出那只老鼠。
大概是良心上会过不去。她也舍不得让他的正面和背面产生那么大的反差。
所以戳啊戳的,腥浓的气味熏得她眼睛都无法睁开。
一剪刀一剪刀将那诅咒的牢笼剪断。
他的背终于她的盲目之中变成了一幅能充分反应她复杂心情与颠沛人生的印象派。
可惜他无法看到自己的后面。
他们把他翻身过来的时候,也不知是昏死的还是睡死了,他的眼紧紧闭着,皮肤轻得像雾,使他的容颜模糊了起来。
赤裸着上身躺在地上,像一尊修长的化石,静得仿佛没有呼吸,没有惨叫没有汗水,也没有鲜血,黑色的脓液溅在拾荒的衣服上活像刚刚逃出一只乌贼的怀抱。
却又落入另外的什么地方去了。
她也不太清楚。
“拾荒。”拾遗突然出声叫她。
拾荒陡然回过神来。拾遗这时在对面,像是很认真地观察她。
“干嘛?”
“你不要喜欢他。”
“什么?”
“你不要喜欢上他。”
“为什么?”
“因为一旦找到父亲以后,我就会杀死他。”
“为什么?”
“他是赏金猎人,他会把我父亲的头,拿去换成钱的呀。”
“哦。”
是这样没错。
“放心吧,只是卖相比较好罢了,性格这么差劲的家伙,我是不会喜欢的。”她说。
“我长大了比他好看。”拾遗很不服气。
“那是当然。”
他们这样说着话,锦揖在地上翻了个身,大概是伤口被压在地面不舒服,所以又回到趴卧的姿势。
那个十字架被她剪得凌乱飞扬,“啊呀,这无疑是幅旷世杰作嘛,绝对能开创刺青界的新纪元,真想把他的背拿个框裱起来,挂在墙上天天看才好。”拾荒由衷地赞叹。
“拾荒!”
“好了好了,开玩笑的。”她笑着摆了摆手,但还是忍不住要贪婪地再多偷看几眼:“咦,这里的小尾巴呢?”
她指着他背上右下方的位置,那里原来有一道很深的刻印,像蜥蜴的尾巴。
“愈合了。”
拾遗淡淡地说。
是哦,伤是会愈合的。就像他昨夜咬穿她骨头,不是也莫明其妙地就消失了痕迹吗?!
她抬头看窗外。小小的窗口,太阳已经往西逃离,没有了踪影。
晕黄的光显得格外温柔、华丽,宛若丝绸般地洒在他的背上。
时间大概是被调快了速率,于是在用一种让你看得提心吊胆的方式流淌过去。
数都数不清的伤痕一丝一缕地在我眼前收拢。
数都数不清的色彩一分一秒地在我眼前淡去。
直到平整,直到空白。
直到展现在前面的是完美的肤质、完美的线条、完美的躯体。没有丁点儿瑕疵。
拾荒想,这大概就是他们高傲的理由。
但她又有什么好失落的。
“如果我是外科医生就糟了。”她悻悻地对拾遗说:“我一定只喜欢做伤口永远都痊愈不了的那种手术。”
真的是紧咬着牙关狠揪着心脏一刀一刀一手一手深深地镌刻上去的啊。
怎么可以说消失,就消失了呢?!
又过了两个钟头。月亮的影子浅浅地浮上玻璃窗,看上去是那么的淡漠、牵强、奄奄一息。
她问拾遗:“对你来说,还是月亮比较美吧。”
“一点也不美。长得就像骨灰坛。”
它说。
然而这时锦揖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醒了过来。
“看来,又是一个不祥的晚上。”他抬眼望出去,瞳孔中漫过血一般红的迷瘴:“我饿了,你们呢?”他说。
然后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向拾荒问道:“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她说:“我叫陆拾荒,它叫陆拾遗,请多多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