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木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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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了，山道上落满厚厚一层黄叶。
一只鸟儿站在枝头，歪头用喙梳理着自己灰色的羽毛。似乎是被外面的动静吸引，一只松鼠探出头来，摆着厚实的长尾凑近看它。鸟儿不梳理羽毛了，只歪头回看。黑溜溜的眼睛与灰绿色的眼睛对视。
——“咔嚓”
树枝折断的声音。
一条蛇悄无声息地袭击，扑咬上来的同时整个身躯也绞上了猎物，蛇和猎物一同摔落在铺着厚实落叶的地面上。
鸟儿轻盈、灵活、敏捷地换了一根树枝站立，细细的枝子被压出一个弧度。鸟儿像是好奇似的倾身看着下方的蛇一点点将松鼠吞至腹内。它又理了理羽毛，似乎歇息足够又似觉得无趣，它展开翅膀扑棱一下飞走了，翅膀边缘有仿佛被炭火烧黑一般的痕迹，只留下一声清脆的鸣叫。
“啾呀！”
*
我在村子里生活的日子是很享受的。
和邕邕新婚后居住的房子是先生设计的，各种用具跨时代的方便好用。
先生原来的屋子就在隔壁，邕邕做主在墙上开了一扇门，家里的空间一下子展开好多。
再加上我一手无可挑剔的好木活，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有妻有女，小日子颇具滋味。
风从窗外繁盛的树荫吹进来，木樨花的香气甜到梦里。
躺在藤椅上，脸上盖着蒲扇，整个人昏昏欲睡。
随着翅膀扑扇的声音，听到那声熟悉的“啾呀”，是阿桐来信了，我懒懒地只躺着不动。
秋日的午后，可是睡觉的大好时光。
但小信差不乐意了，呼扇着翅膀，一边啄我头发，一边爪子还直捣腾。
我一手揪住它的翅膀坐起身，脸上盖着的蒲扇掉在腿上，蠢鸟灰绿色眼无辜看我，歪歪头，“啾呀？”
我：“……”
揉了揉脑袋，得，睡不成了。
让它抓着我手站好，我仔细端详看它有没有损伤，“翅尖这怎么黑了？叫火燎了？”
我指尖蹭了蹭它翅膀尖端炭黑色的痕迹，凑近闻闻，一股蛋白质烧焦的味道。
“啾——呀……”
“飞的时候感觉怎么样？会不会觉得左右不平衡？”
“啾呀～”
小家伙和我一应一和，好似真能听懂人语，谁能看出它其实是机械鸟呢？
切掉动力源给它检修了一下子，并没有大问题，翅膀尖黑色的部分还是挺明显的，我想了想，从抽屉里翻出一撮羽毛，虽然是黑色的，但光照下可以反射出金色的光，很漂亮，这些还是上回小孩那只鸟误闯进来不知怎的触发了某个开关，没丢了小命，却扯掉了不少羽毛。事后恹恹的样子叫小孩心疼地泪花都出来了。
想着唇角就忍不住上勾，垂眼回了回神，找了工具把灰鸟的翅膀改了该，由原来的灰色变作有黑色边儿，配着胸前白色的绒毛，看上去还有点西服的感觉。
差不多了，从腹腔取出信盒，先放一边，手指埋进翅羽根部摸索着按下机关，鸟儿蹬了蹬腿，一个激灵拍着翅膀又翻身站了起来。
“啾呀？”
偏头呆呆地睁着灰绿色的眼睛，它跳几步到窗棱，看看我，翘了翘尾翎，“啾呀～”
总觉得……自己好像明白它的意思。
我默了一下，“……自己玩去吧。”
“啾呀！”它叫了一声，欢欢喜喜飞了出去。
我注目，心知这世界不科学的海了去了，也不差这一件，特别心宽地略了过去。木工什么的，各种机械什么的，基本上相当于在先生学会公式然后自己发展，至于公式本身怎么来的就和我无关了。
拿起桌上的刻刀在手指间转了一圈，发了一会呆，没有了之前的睡意，喝口水嚼了个果子，看了会信。坐不住了。
邕邕在干嘛呢？
邕邕在看书，我从身后搂住她，邕邕顺着力靠在我胸膛上，“怎么了？”她伸出一只手抚着我侧脸。
我看一眼摊开的书页，匆匆一瞥，零星的字眼和山水的插图，似乎是一本游记。不感兴趣地收回目光埋头在邕邕颈窝里拱了拱，轻轻咬了咬她的锁骨，鼻间邕邕独有的温馨气息里混合着甜蜜的果香。
“……甜甜的。”我抽抽鼻子，又贴近蹭了蹭。
“……？”邕邕手掩住面哭笑不得，抱来一旁的罐子打开塞了一块东西递过来，我一口含住顺便舔尽了舔指尖残余的糖霜，邕邕红脸收回手，我若无其事，“果脯？”
“嗯，之前家里剩下的蜜糖腌渍的……”邕邕低头也捏了块进嘴里，含着笑，耳朵还红着。
我媳妇儿真是可爱啊。
“邕邕……”
“嗯？”她抬头，我低头凑近吻上，一只手插l进发间按压后脑勺靠近我，唇齿交缠间都是蜜糖的味道。
邕邕身形较我来说自然是娇小的，我正好可以抱个满怀，鼻间都是她馨香的气息。吻罢继续埋头枕着颈窝，左蹭右蹭头滑下去枕大腿还一定要交叉握着她的手，十指交握。
邕邕被我闹得看不下书，轻轻合上书页，半是无奈半是宠溺地垂眼看我，剩下一只自由的手梳着我头发，纤长浓密的睫毛特别明显，有时候我觉得邕邕是眼形的原因才使得看人时含情脉脉。
“邕邕……”我喊了一声。
邕邕“嗯？”了一声，转过眼看我，一如既往的专注。
捏了捏邕邕指头，我说，“晚上想吃青团。”
我咂咂嘴，感觉唾液多了。
邕邕可疑地默了一下，抬头看看天，大亮。
“好。”
我满足了。
*
学邕邕也拿了本书来看，你们知道，看文言文实在需要耐心。
小孩“哒哒哒”走过来，又“啪嗒啪嗒”跑过去。还特意绕道从我前面过去。声音不提了，书面上的光亮也是忽明忽暗——身高不够胳膊来凑。
我心里清楚，小孩这是记着刚刚被提溜着拎回来的事。好嘛，这小气的，像谁啊？
小手递过来一个什么到嘴边，我下意识含住，很清甜的味道，在舌尖一掠而过，没了。牙齿轻轻磨了一下，敏感的舌尖尝出植物汁液的清新，眼珠子对起来往下瞟，红色的，长条状。
干脆吐出来，红艳艳的花管，是串串红。
心里莫名的感动在看到小孩嘴唇上叼着密密的一排红、窝在邕邕怀里摇头晃脑把手里攒着的一把串串红举高给她、宠物鸟也叼着一串的时候消散了。
我：“……”说好女儿是爸爸的前世情人呢喂？！
*
做青团不是很难，揉好面搓成团包馅后上锅蒸就可以，面是糯米粉面团，馅是豆沙馅。
一家三口坐下来搓团。
我搓了几个，看看自己的，参差不齐，大小不一，看看团子和邕邕的，光滑圆润宛若一个模子倒出来。
我：“……”
这不科学！
搓好之后青团上锅了，一旁熬着药，邕邕看火和团子。我转了一圈，决定趁时间去三毛家拿东西。
临出门看见小孩趴在邕邕肩上看我，笑嘻嘻的，大眼睛眯成缝，不过只看一眼就扭过身子去了，只把扎着红绳的小揪对着我。
我有些奇怪，摸摸鼻子出了门。一路上和村里人打招呼，虽然入赘，但毕竟还都沾亲带故，加上心疼我和邕邕爹娘不在身边，关系并没有疏远，反倒更显亲密。只是今天他们招呼的时候笑得有点……奇怪？
？
我一头雾水。
不过毕竟心宽体不胖，我就淡定忽略了。
三毛的媳妇儿性格爽利，她拔了几棵小葱抬起头看到我，大笑。
“二坑啊，你家弄得啥？糊了一脸？”
我：“……？！”
抹了把脸，青白色的面，于是恍然大悟。想到刚刚的场景，有些无语，再一想团子的窃笑，和搓团时候状似无意地摸脸……
我捋袖子擦了擦脸，本来想生气来着，结果也忍不住笑起来。
“蒸了青团，一会给你家送些过来。三毛在家吗？”
“在。”三毛从内屋出来，走路风风火火，“二坑你来，来来，看这些东西怎么样。”
跟着到了厨房，梁上挂着血淋淋死不瞑目的角虎头，以及等等若干。嗯，作者懒得想了，总之就是各种野兽肢体。对，三毛是猎户。
三毛给了我一条羊后腿，“吃完再来拿！”
羊腿好啊，烤着吃，煮汤吃，都棒棒哒！回去给邕邕炖滋补汤。
不过这次重点不是它。
我颠了颠手里异兽尖锐骨白的牙，很满意。
给媳妇做个雕花的骨簪吧。
*
大哥赶在入冬之前送来了年货，报了爹娘的平安。
之后大雪封山，平日里村人就窝在家里，只有小孩子们才往外面跑，冻得小脸小手通红也不畏惧。
最近还玩出了新花招，拿着屋檐下结出的冰铃铛互戳。在斜坡上骑着倒过来的小板凳，边滑雪，边用形似尖刺的冰铃铛互戳——冬天衣服穿得多，戳上去也没感觉。
小孩最张狂，成天带着一干小弟从村头蹦到村尾，是不是还跑到河面上溜个冰，凿个洞，疯得像个小子。
*插曲*
小孩不知从哪刨出一只冬眠的蛇，放火边烘了好些天，终于把蛇弄醒了。蛇在冬天清醒到底不符合自然规律，那蛇蔫蔫的，成天懒懒的不见动弹。小孩不太开心，觉得蛇不陪她玩——要我说人家不咬你已经算客气了。
一想这是劝说教育小孩的好时机，正好让小孩把蛇丢掉。
我就说：“团子啊，你不觉得它很可怜吗？”
小孩：“不觉得。”
我：“……”
我：“为什么？”
小孩：“有漂亮的小房子，好吃的，还有我跟它玩，它不知道有多开心呢！”
我：“……”好像挺有道理的……
我：“可是它不像开心的样子啊。”
小孩：“呃……”
我：“可是，假如有一天你被人带到远离爹娘的地方，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你不会难过吗？”
小孩点头，“会。”
我：“它现在就远离爹娘，被你带到陌生的地方，一个人都不认识，你说它可怜不？”
小孩搓着叶子想了想，若有所思。
我：“为了让它开心，你该怎么做呢？”
小孩看了眼它，沉思一会，认真严肃地点头：“我懂了。”
我：“……？”
我：“乖。”
虽然不知道小孩懂的是什么，不过总之赞成就是了。
第二天，蛇窝又多了两条蛇。
三条色彩斑斓的蛇纠缠不清，懒懒地吐着信子。
小孩骄傲地：“我把它爹娘带来了。”
我：“……”
*
天更冷了，小孩都不怎么往外蹿了。就窝在家里，柴火在炉子里噼里啪啦响着，我做了个小装置排出了冒出的烟，只剩下木头本身暖洋洋的清香。
床边放个火盆，时不时烤点吃的，怀里揣着暖手的，小炉子上炖着热汤。
幸福人生不过如此。
只除了……
我看了看打络子的邕邕，各种药、补汤吃下去，脸庞依旧苍白，不见红润。她低头安静专注的模样看得我心里莫名难受。
“开春咱们出去吧，就去青州如何？看那里的山水，还有煎饼大包火烧拔丝山药九转大肠糖醋鲤鱼……”
一下子说顺了嘴，险些刹不住车。我眨巴眨巴眼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趁现在年轻出去走走，以免日后老得不能动弹。”
“好不好？”
我轻轻握住了邕邕的手，声音放得低柔。我没有说出来，但彼此都知晓的是，邕邕生团子时的难产到底坏了元气，寿元注定比我短得多。她从没有提过出村游历大江南北山山水水，只是先生藏书里的游记都被她翻了又翻。
前几年是因为团子还小，邕邕的身体还未养好，不方便出行我也没有提。而今时机正好。
“……”邕邕微微瞪大了眼，似乎有些吃惊的样子，然后微笑起来，眼里漾着柔光，反手握了握我的手指。
“阿谨……”
顿了一下，我亲亲她额头，拨开她鬓发至耳后。“只是……一路上可能无法安置下来了，邕邕。”
“不要紧，有你和团子的地方，就是家了。”邕邕浅笑，眼里像有星辰。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木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