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夏》汲秋

28、28、6月28日—【误读】

　　28、6月28日—【误读】

　　南歌的日记都是些零零碎碎的片段，所以为了把她的人生故事连贯起来，我多少做了一些合理假设，暮凉也表示让我随便说，他就当听故事。
　　“南歌的父母去世十年了，车祸，肇事者逃逸。在南歌十一岁的时候，她成为了孤儿……最开始是由她的外婆在抚养她，后来因为一些暧昧的原因，她先后在好几个亲戚家里生活过，当时她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支取了她爸妈的保险费和为数不多的存款……中考的时候，南歌考上了他们那个城市最好的高中，她高中的第一个同桌就是杨旭天。”
　　“杨旭天对她，应该算是一见钟情的吧……总之，他很快就开始追求南歌，送南歌东西，和其他对南歌感兴趣的男生打架……最后的结果，南歌从她的亲戚家搬了出来，住到了杨旭天那里，日子也好过了很多。后来她爸妈剩给她的钱都用完了，就是杨家一直养着她了……”
　　我说到这里，停下来看暮凉。他坐在我对面，眉毛微微一抬：“继续说。”
　　我点头：“可是，即使南歌住在杨旭天那里，吃他的喝他的，她也并不喜欢他。”
　　“说不喜欢倒也不合适。对南歌来说，杨旭天就是一道保障、一份依靠。她依赖他，不想失去他，她认为杨旭天是在她人生的某一个阶段里，可以找到的最好的陪伴对象……所以在高中阶段，虽然明里暗里喜欢南歌的男生不少，但南歌却并没有像现在这样与他们保持暧昧……我想，对杨旭天来说，高中生活应该是非常美好的。”
　　“可是到了大学……用南歌自己的话描述，就是‘想要逃离。’她在高考填报志愿的时候，故意填来了这所会远离杨旭天的大学，想在学校里重新找一个合适她的，并且让她真心爱慕的男生，也希望自己可以攒下一笔钱，到了不得不和杨旭天割裂的时候，至少在金钱上不亏欠他……但要得到那么一大笔钱，她势必会亏欠别的男生……所以，在她的日记里，我能感觉到她的矛盾和纠结，但是她安慰自己‘那是他们自愿的……’”
　　“不错。”暮凉的声音一沉，又拿出了一叠打满了文字的A4纸来，“这是一鸣博客里的东西，上面明确写着，南歌从来不主动开口要东西……”
　　“什么？”我拿过来，顺手翻了几页，但是没找到暮凉说的内容，于是问，“她不开口，那为什么这么多人都……”
　　“一鸣是这么描述的，‘她路过一家带着玻璃橱窗的店，站住，看似随意地转过头，用一种近似于悲伤的表情看着里面的一件商品。她什么都没有说，可我就是知道，她想要。我想，也许她得到了那件商品，她就不会那么难过……反正也不是太贵重的东西，节约一下，就能买到……’”
　　“果然是南歌的作风，张一鸣描写得也算传神了……”我眨眨眼，苦笑，“所以，南歌做了这么多……也不过就是想要一个自由的将来，想要一个真正合适的伴侣……这明明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可对她来说，却太难了……”
　　说到这里，我微微沉默，心里想着，一直以来，我们都只看到南歌的斑斑劣迹，只看到她光鲜亮丽地站在人群的中央，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却从来没有发现，在那个发着光的女孩身后，有着怎么样黑暗的影子，即使是不起眼如尚小晴，也要比她幸福得多吧？
　　*We read the world wrong and say that it deceives us.*
　　“我们看错了这个世界，却说它欺骗了我们……”我轻声念出了这句话，依旧是出自伟大的印度诗人。
　　暮凉一愣，过了片刻，似乎反应了过来，他黑沉沉的眸子望着我，缓缓说：“其实这件事发生之后，我就一直在想……如果当时我被南歌打动、被她吸引，会不会现在变成一抔灰的人，就是我了……”
　　“不瞒你说，我也一直都是这么想的。”我垂眸，浅笑着，握住了他微凉的、宽大的手掌，掌纹交错，十指相扣，“还好，你没有。”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对暮凉表现出这种亲昵的态度，我没打算让他受到惊吓，但却达到了这样的效果。在我说出这话之后，向来反应灵敏、头脑清楚的暮凉足足愣了好几秒，才慢慢把目光从我们交握的手中转换到我的脸上，犹豫了一下，他开口：“盛夏……”
　　我笑：“我好歹也是你的女朋友，需要这么惊讶？”
　　他摇头，在手上加了力道，牢牢攥了我好一会儿，才放了开来，重新和我讨论起了南歌的事情。
　　我先开口：“虽然说大概厘清了南歌做这些事情的动机，也知道了她是为了生存才这么招人厌，但是这也不能为她做的错事开脱……韩昱的事情，确实是她对不起吴双；而拿我的钱……不管她有什么样的理由，这么做总是不对的，当然我翻她的东西也不对，所以最后也没办法计较……”
　　暮凉拍拍我的头：“这不是什么要紧事，你不用在意。”
　　我“恩”了一下：“不过让我有些不能释怀的，是南歌竟然会去举报孙筱筱考试作弊的这件事……我完全不认为南歌会去做这么无聊的事情。你想想，到了大学，班上有多少考试作弊的人，要真把这些人都抓出来，然后按照作弊情节的轻重分别来个记过、处分、退学的，那我看这学校也不必开下去了……所以连老师对这种事，大多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更何况是向来不管闲事的南歌……”
　　“会不会是……有什么利益冲突？”
　　“南歌和孙筱筱？”我一嗤，“如果是孙筱筱举报南歌，那她拉南歌下来之后，再努力一把，倒是可能从三等奖学金上升到二等，可南歌举报孙筱筱，真的是半点好处都没有。没有好处的事她是不会做的，如果你想说南歌是出于什么奇怪的正义感……我耸耸肩，她的字典里可没有这种高尚的东西……”
　　“这样啊……”暮凉垂着眼，修长的手指慢慢翻看着我们面前的一大摞来源见不得光的资料，说，“可那又是为什么？”
　　“比起这个动机……”我说，“我更关心的，是孙筱筱为什么会知道，举报她的人是南歌。”
　　“也许是辅导员说的？”
　　“肯定是匿名举报的吧……”
　　“这也是。”
　　“而且即使是实名的，南歌入学就是新生优秀奖学金，长得又漂亮，科研也做得好，辅导员肯定更护着南歌啊……”
　　暮凉点头：“可这样就说不通了。”
　　“是啊，所以说起‘南歌对不起我们全寝室’的这个情况，孙筱筱的这一点最让我不能释怀……”
　　“也许她也用了什么办法吧，就像你找出南歌抽屉里你的钱一样。又或者……当时只有南歌看见了孙筱筱作弊，所以她是唯一的嫌疑人？”
　　“也只能这么想了。”
　　“恩。”暮凉最后把这些资料都理到了一边，总结道，“已经把南歌的过去、她和那么多男生维持暧昧关系的动机弄清楚了，至于和你们寝室的不和……一部分是生活习惯的摩擦，一部分还是因为男生。”
　　“是的吧……”
　　“那么，现在换一份资料看看吧。”他说着，又从之前那个文件夹底下拿出了些东西，“这个，是和杨旭天有关的。”
　　我眨眼：“和他有关？是什么？”
　　“通话记录。”暮凉指着那张清单的底部一个在杨旭天最后的时间里频繁出现的号码，“这个短号，是谁的？”
　　我看了一眼，缓缓道：“尚小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