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夏》汲秋

32、32、7月10日—【缅怀】

　　32、7月10日—【缅怀】

　　本来打算第二天工作的时候顺便观察一下平时的暮凉究竟是怎么样的。不过正式开工之后，每一组的成员都是往死里忙，大家连吃饭都没个正点，我也就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情了。
　　文艺组的人头两天都在院子里排练，练熟了以后，就到各户人家里去表演；宣传组的工作是带一些新政策去各家各户，还有宣传法律、计生知识，他们的工作和走访组的有些重合，所以两组间有些分工，不过也都是几人一组，零零落落地散在村子的各个角落，忙到天昏地暗；办公组基本是在档案室整理资料，虽然不用受风吹日晒，但是又闷又枯燥；至于授课组，到了第四、五天，都已经开始来跟我们要喉糖和胖大海了。
　　所以面对现在这种情况，我们组的人甚至还要做“外卖员”的工作，我们做完饭，往老式的铁皮饭盒里装上了饭菜，又在大型保温杯里装了蔬菜汤，按照每天每组的“订购电话”去送餐。

　　总之都很辛苦。

　　不过社会实践到了第七天的时候，天气预报说这一带可能会受台风影响下大暴雨，于是小余代表领导来转达，让我们在台风过境前都停工，就当休息。
　　当然，后勤组的饭还是要做的。

　　*——*——*
　　这天吃过午饭又洗掉了餐盘后，我回到宿舍，发现手机里有一条未读短信，来自陈暮凉，已经发过来将近一个小时了。
　　他让我空了就到后山竹林去找他。
　　天气预报虽然说了这几天有台风，但是山里暂时还没有下雨。从山顶的一边望向远处，在比视平线略高一些的天空里，大朵大朵的云堆了起来，一团团的，像是甜美的棉花糖。烈烈的太阳躲在云后头，云朵便被染上了一圈柔柔软软的、层次分明的金边，配上湛蓝湛蓝的天色，仿佛是动画片里最唯美的画面。美中不足的是云朵的颜色并不是全白的，在白色和蓝色的色块里，凌乱地挤着些烟灰，像是在暗示我们，此处即将会迎来一尘暴风雨】……

　　这会儿已经起风了，我按照暮凉在短信里说的一直往西南方向走过去，然后就看见了他躺在山崖边上的身影。暮凉身下垫了一张像是野餐用的方格布，这样不会让泥土地里的湿气渗上来。再靠近一些，我发现他正睁着眼愣愣地望着天空出神。
　　我随着他的视线向上看了看，那里只有层层叠叠的绿荫。

　　“别躺在山崖上啊，要是一会儿下雨引发了泥石流，你肯定会被冲下去的……”
　　他听见我的声音，回了神，半支起身子，看着我，脸上慢慢积起一个淡而温和的笑容：“你来了……”
　　“恩。”我走到他身边，盘着腿坐下，“等很久了吧？”
　　“不久。”
　　“你找我有事？”
　　“没有。就是想见你……”他极其认真地看着我，然后慢慢凑过来，在我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羽毛一样轻柔的吻。我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忙转过脸去，“你……你没事吧？”
　　“没事。”他就着我的姿势亲了一下我的脸颊，又面朝着远处的山峰坐正了，“太久没跟你说话，怕你把我给忘了……”
　　“怎么可能……”我勾了勾嘴角，但是笑意只蓄了一半就消散了，“你有心事？”
　　“今天，是一鸣的生日……”
　　我听了，沉默了几秒，又故作轻松道：“巨蟹座啊，跟你还是挺搭的……难怪你们的关系这么好……”
　　“这个我不懂。”他说，“早上小赵……呃，班长跟我商量了一下，说今天晚上所有人一起给一鸣和南歌过个生日……”
　　“可……南歌她，下个月才生日吧？”
　　“恩，不过一起过了，也可以吧？”
　　我点头：“人都不在了，当然什么时候都可以……不过，这事你们跟徐以孟还有孙筱筱说过了吗？”
　　“应该现在正在说，能成的话……晚饭之前会有短信通知……反正程序也简单。”他说到这里，声音微微有些凝滞，“其实，我到现在也不能接受一鸣已经死掉的事实……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
　　我听到这里，暗暗叹气，然后把左手覆盖在他右手手背的伤痕上，磕绊却又坚定地说：“不管怎么样，总之你别难过了……只要我们活着，这样的，这样悲伤的事，还会一次一次的发生，那些我们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喜欢的、不喜欢的人，会慢慢地离开我们，这是我们没有办法改变的事。可是不管怎么样，我们总不会是一个人，我们要带着关于他们的记忆，认真地、用力地活下去，因为那是他们仅剩的能留在这世上的东西了……”
　　“盛夏……”他轻声喊我的名字，“谢谢你……”
　　谢谢你陪我。
　　他大概是想说这样的话。
　　只是后来，谁也没有再出声。
　　我们两个，肩并着肩，坐在这空旷辽远、望不见高楼大厦的山顶，吹着山林里簌簌的风，我心想，如果时间可以一直停在这一刻就好了，就算没有未来也无所谓……因为这样安静的陪伴，就是我能够拥有的，最宝贵的财富。

　　*——*——*
　　静坐了一个多小时，我和暮凉先后被各自的班长叫去开会，他早我一步到开会地点，而我则先回房间重新梳理了一下被台风吹乱的长发，才到院子里集中。
　　“今晚大致的安排刚才电话里已经说了，现在商量一下细节，各组分一下工。顺便，各位来汇报一下这一周的工作情况。我先吧……”
　　徐以孟先说了我们晚上各自需要负担的任务，完了之后赵坤接上他的话，大致说了说他们组这七天工作的内容、心得和需要改进的地方。余下在座的十个人也都依次照做了。
　　会议差不多开到了四点，接下去就是准备晚饭的时间了，我们组分到的任务反正也是辅助做饭，所以就先行动了起来。

　　这餐饭，我们把桌椅都连到一起，摆出了一个“凵”的形状，又在中间空着的地方放了两张桌子，最先摆上了饭菜。餐桌周围的地上点着一圈白色的蜡烛，但是因为风大，所以蜡烛只燃了一小会儿就熄灭了，只余下几根白色的，流下了一点烛蜡的装饰物，看上去凄凄惨惨的。
　　办公组从后山采了花过来，大多是凌霄和蜀葵，里面还夹了几束茼蒿，到了时间，每个人拿一朵花，依次放到中间的桌子上，站在那里哀悼一会儿，再分别对南歌和张一鸣说几句话。

　　这哪是生日会，这根本就是追悼会啊……

　　我这么想着，在心里翻了几个白眼，身体却随着队伍慢慢移动到了桌前。

　　“张一鸣……”我默念了一下他的名字，“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你，不过，谢谢你照顾他……这件事情已经有了眉目，我一定会想办法，找到证据，让她……也许是她们，来向你道歉。”
　　我又看了一眼边上南歌的位置，对她说：“你自己在下面保重吧，虽然我还是不太喜欢你，但至少，我会让你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让你，死的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