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南北旧事（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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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儿过来的时候，大太太正对我嘘寒问暖，我才说到上个月有人骂我，可把她给心疼坏了!我很不走心的表达了自己的大度：“没事儿，我都已经让他享年26了，骂两句也不值什么!”
她左右将我一番仔细打量：“瘦了些!说到底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你走这些时日，妈是日日挂心，你却是个小没良心的，叫你父亲电报也发了，电话也打了，就是不晓得回来!”
我冲她憋憋嘴扮可怜相：“都是孩儿的不是，知错了，下次我再也不敢了！”
她从鼻子里哼我一声：“打量着蒙妈妈呢，还不晓得你，从小到大服过谁，就是口服心也不服!”
我忙站起身子，走到她身后，用着最适宜的力道给她捏肩：“您呐，就别生儿子的气了!”一边抬手叫阿万把东西拿进来：“这些啊，都是儿子带来孝敬您呢，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阿万是个有眼力见的，忙在旁边跟着敲边鼓：“是呢，大太太，二少爷可没少念着您，这是南京的盐水鸭，苏州的玉雕，杭州的丝绸，上海的香水，广州的老婆饼，件件都是少爷亲去买来孝敬您的!”
大太太弯了弯嘴巴，眼睛里藏不住笑意，伸出食指点点我的脑袋：“一个两个伶俐鬼，就会捡我爱听的说。”每样都瞧了瞧，忽然就眼圈红了：“咱们豹岑长大了，晓得孝敬妈妈了!”擦了擦眼泪又笑：“妈妈都欢喜傻了，同你讲这个做什么!”
正说着话，老头儿就进了门，背着手，穿一身深绛色的老式马褂，进来也不看我，径直做到正座上，自顾的端起旁边的茶碗喝了口茶，后边还带了个小尾巴。
先是在门口探头探脑的瞧了几眼，一瞧见我，就兴冲冲的跑进来：“表哥，你回了!”
我嗯一声，摸摸他的脑袋：“做什么去了？这一头的汗!”
他眼睛亮晶晶的：“我刚从学堂里跑回来!表哥你去广州了是不是？我瞧了报纸上说你去看冯如的试飞了？表哥，人真的能到天上去吗？”
“是!我亲眼所见!”我笑着答他。
小家伙惊奇的哇了一声，兴奋莫名，然后拽着我的衣袖：“好表哥，你什么时候还要出去，也带我一起好不好!”
我挑了挑眉：“凭什么？”
他急得抓了抓脑门，忽然想到什么似得，弯腰翻起了书包，找了半晌，拿出一本泛黄的小本子，我原还以为是如来神掌什么的武功秘籍，接过来一看才晓得是西游记的小人书。翻得已经起了角，纸张都软了，看的出来很受主人的待见。
“表哥，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本书了，你要是带我去，我就送给你!”
我撇撇嘴：“呵，这里头的事啊，我知道的比书上还多!”
张伯驹见我不买账，眼见这就要撒泼，老头儿在正座上，忽然咳嗽了一声。喏，这就是找存在感!
我转过身子，叫了声爹，老头瞧了眼大太太，她忙会过意来，叫上张伯驹：“家琪啊，前些时日你表哥从上海邮过来的朱古力还有好些，走，我带你去吃！”
小家伙在我和朱古力之间好一番纠结徘徊，最终还是选了朱古力：“好吧！那我晚些时候在同表哥说话！”
等他们出了门，老头儿才斜我一眼，挑了挑下巴：“坐！”
我心里清楚，这一场是少不了的。也不废话，乖乖坐在他右手侧，他眼神锐利，神情莫测，也不言语，盯着我看了好半晌，我本来还正襟危坐，一派严肃模样。时间一长，又撑着脸瘫在圈椅里。老头儿皱着眉头：“整日里没个正形，坐没坐相的！”
我打了个哈欠，也不吱声，请好了挨骂，哪知他话头一转又夸上了我：“说来你自幼便聪明，读书做文章从来过目不忘。”
我多少有些受宠若惊：“哪里哪里，您客气!随便夸两句就行！”
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你啊，虽有几分天分，却是个不爱读书的。你亲妈对你娇纵，为父也忍不住多几分偏爱，也常常忧心你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好在你争气，书虽没好好读，可这两年我打眼瞧着，作诗填词，写文章，也称得上出类拔萃，那手字也写的风流倜傥，连为父也自愧不如。”
我吊儿郎当的应一声：“那是，吾志在做一名士!”
他嘭的放下手里的珠串，一颗颗浑圆的玉石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看着我的眼睛，既有父亲的慈祥，又有上位者的威严：“我是你的父亲，血脉相承，不是旁的外人，你有什么是不能同我说的？难不成你老子还会害了你!”
我没有做声，他眸子黯了黯，接着道：“你同段祺瑞商量的事，他已经跟我打了招呼……我前些时日也派人查了查，虽所知不详，可加上我原来的推测，也不难猜到你都做过什么!”
啧一声，我勾了勾唇，挑眉：“父亲预备如何呢？”
“原想着你只是小打小闹，段祺瑞同我讲时，我还有几分不信，如今看来，倒有几分是真的了？你哪里来的银钱，去支持他扩军练兵!”
“是!”对于他的试探，我回答的爽快!“这两年的运作，也算小有薄产，他需要钱，我又刚好有，早晚要有这个人，与其是别人不如是我!我可比倭人好说话!不只是他，过些时日山东，东北，山西的人我都要会一会!”
他阴着脸：“胆大包天!这种时候，多少眼睛盯着我，若是泄露出去，叫人大做文章，这就是大逆不道，包藏祸心，是造反!我们这一家老小都是死路一条!”
我笑着看他：“不会泄露出去的，你说是吧，父亲!”他的脸上阴晴不定，我垂着眸子，依旧是漫不经心：“我也是为了父亲好，说起政治，比着您，我也就是个玩泥巴的小孩子。您眼下退下来了，他们日子不好过，您不会真以为，就靠着联姻拜把子就能让那些人死心塌地跟着您干吧？眼下他们各自为政，等你起复了就真不怕尾大不掉？这时局风云变幻，晚两年可不一定是什么了不得的场面!反正英国人，美国人，日本人都蠢蠢欲动，眼下我不插手，晚些时候他们也会插手!”
他眯了眯眼：“你究竟要做什么？”
我笑了声：“我可是个好儿子，做这一切还不是为您!难道还是为国为民啊？我闲不闲!”
他脸色缓了些，又皱起眉头训我：“胡说的什么话!”
我翻了个白眼，问他：“大哥呢？”
老头儿一脸淡淡的：“去看你们娘了!”
我站起身子，伸了个懒腰：“哦！也是许久不见娘了，回头我去给她请安!”
老头儿眉眼不动，一脸无所谓，随便道了句：“你自个瞧着吧！”
老头儿同夫人于氏的关系就像上海的南京路，南京的上海路，没有任何关系!准确来说有了老大以后，老头就再没有与于氏同过房!我倒是听府里头人偷偷议论过，有说是因为其没有文化，也有人说于氏不会交际，为人死板，总之众说纷纭。
据说，其实早些年两人也算恩爱。只有一日，老头儿回家，见夫人在腰部繫着一条绣花红裤带，这红裤带啊，有个说头，说是佩戴居多的人皆是些楼里的姑娘。张嘴就开起了玩笑：“你看看你，好像个马板子!”
说人像青楼女子，这换谁谁也不高兴啊!夫人气急了，就回说：“我才不是什么马班子，我有姥姥家。”意思很明白，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元配，也是有娘家的人，不是什么下贱小妾。
巧了不是，巧了不是，老头儿生母就是小妾!自古以来，嫡庶有别。庶出可不是个光彩事，老头儿因这个没少被骂小娘养的。这就是个蚂蜂窝，谁捅谁死，偏她嘴上没个遮挡。加上早些年老太太去世时，袁世敦以嫡长子的身份拒绝老太太与老爷子合葬。兄弟俩都闹翻了天了，后来这袁世敦不参加老太太葬礼也就算了，还身穿红袍，以示羞辱，把我们家老头儿气的当场吐了血。这话头提起来还了得，从那以后啊，俩人连话都不怎么说了。
好赖啊，她待我不错，去见个礼也不值个什么!我想着也没旁的事要说了，就打着哈欠，冲老头挥挥手：“那我回了……”
老头儿眼皮不可察觉的跳了一下，假模假样的皱着眉，冷声道：“在外头野了这许久，回来了，连个礼数都忘了？”
我回过身子就给跪了：“得，我给您磕个头，祝您万寿无疆!”这身子一弯，一张相片从口袋里翩然划出。
老头一个滚字没来的及出口，瞧见相片，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老子是叫你去办差事的，又特么找姑娘!”
想起临离开南京时，叶蓁一脸羞涩：“我想同你成为一家人!”
我又不是一家之主，这事得商量，所以我很诚恳的道：“这事得我们家老头儿拿主意!”
她略作思索，将照片塞给我：“那你拿回家叫你父亲看看，我……我不计较名分……我等你消息!”说完就跑了!
我也很生气：“谁他妈找姑娘了，这是人家姑娘特意叫我给你的，说想同我成为一家人，你还不明白吗？”
老头儿一愣：“真的？”从我手里抢过来照片，将叶蓁仔细看了看：“还挺漂亮的!喏，这以后就是你六姨娘了，回头我派人去……”
回到房间，我对着镜子仔细照了照，还是那么英俊迷人，那个叶姑娘真是瞎了眼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0章 南北旧事（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