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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南北旧事(二) ...

  •   小阳春里,暖熏清弹。一壶淡茶,一壶浊酒,两三个闲人,几样反时令小菜。我斜靠着软榻,将睡非睡。

      张伯驹趴在桌子上看了一会鱼,回头与我小声道:“表哥,我有些饿了!”

      我点了点头:“你自用去,客气就不必了!”

      “袁二公子什么时候成了孩子王了!”彭威远在一旁打趣道。我闻言斜了他一眼,并不曾作声。他也不尴尬,自饮了一杯,接着冲我调侃:“怎么着没叫姑娘袁二公子就提不起兴致来”

      我伸了个懒腰,慢悠悠的道:“滚!以后二公子修身养性,谁踏马跟我提姑娘谁滚蛋!”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环首瞧了瞧,便指着我身侧的一摞纸,窃笑不已:“寒云,你要是能戒的了姑娘,小爷就把这纸不沾酱油生吃了!”

      我撇撇嘴,顺手将纸递给他:“回头把这给我散出去!”

      他低头一看,咦了一声:“百年心事总悠悠,壮志当时苦未酬。野老胸中负兵甲,钓翁眼底小王侯。思量天下无磐石,叹息神州变缺瓯。散发天涯从此去,烟蓑雨笠一渔舟。寒云,这可不像你的诗啊……”

      我嗯的应了一声:“家里老头写的!”

      他挑了挑眉毛:“从前你可不耐烦这个……”

      我打了个哈欠:“现在也不耐烦!”抬手拿了放在一旁的民呼日报,有一篇文章在说九月份与日本签订的《间岛协约》,写的很有意思,我拿手点了点。

      他瞟了一眼,好奇不已:“你怎么想起来看这个了”我不动声色:“北京国报与中央大同日报上个月都被禁了,只能看这个了!”

      “听说以泄露机密,有碍交涉治的罪……”他若有若思:“民呼日报不是也被停了”

      我也不绕弯子:“创报的人执着呗!我想看个报总要想想办法的!”

      他又倒了杯酒:“这可不是袁寒云的做派!”

      我抬了抬嘴角:“我什么做派”张伯驹放下筷子凑过来,也瞧了眼那报纸:“表哥,我家里是不让看这个……”

      我一推他的脑袋:“吃你的去!小孩子家家与大人聊什么天!吃完就回去,你父亲最怕你学了我,偏你是个跟屁虫,甩也甩不掉!”小孩子吐了吐舌头,又与盘子里的打起了交道,一双耳朵倒是鬼鬼的竖着!

      彭威远默了默,这才看着我道:“寒云也觉得东瀛人狼子野心还是袁大人……”

      我摆了摆手:“威远,我与你是不谈国事的!至少现在还不谈……”

      他一愣,怔怔的点点头,然后笑着道了一声:“好!”

      我伸了个懒腰,站起身子,整整衣摆就要往外走,那边张伯驹忙跟过来,嘴巴里的才还未咽下,一股一股的嚼,像个偷食的小松鼠。我勾着唇笑了,揉了揉他脑袋:“回去吃吧!我不走,去更衣!”

      出了包厢,过一段长廊,听到另一个包厢里叽叽喳喳的,很是热闹。我问前边引路的跑堂:“这里头什么人”

      那小跑堂一脸的机灵相:“回二公子的话,是一群小姐们在组诗社!”

      我闻言挑了挑眉,只摆手让跑堂的下去,自己往厕所去了!走了几步,推开小门,赫然发现一个十八镶旗装的少女正在里面净手。

      一弯新月眉,一双剪水瞳,正是聘聘婷婷的好时光。被推门声吓了一跳,她回头看我,怔了一怔,皱着秀气的眉毛,生气的说:“你进来怎么也不敲门呀”

      我还在诧异,这个时代有男女混合用的厕所,听了这话断然退出,然后敲了敲门问:“我可以进来吗”

      里面气急败坏的喊:“滚!”

      哼!我再也不相信女人了。

      一个穿藕荷色衣服的小丫头,小碎步跑过来,也不顾及我就在一旁,大声喊到:“小姐,小姐,快出来!你走错地方了,这是臭男人用的地方!”

      我摇着头叹了口气,负着手回到包厢。彭威远瞧着我问:“怎么这样快?”

      我总不好说别的,只道一句用不惯,就聊起了别的。约摸过了有半个时辰,我看张伯驹也吃了个大饱,便与彭道别。

      到了门口,小厮掀了马车的门帘,我弯着身子正要往里进,察觉有人瞧我,回望过去,见二楼那个开诗社的包厢里,窗子半开,我前头见过的少女正偷着瞧我,我勾了勾唇,扬起一个灿烂的笑来。

      她发现了我的察觉,急急忙缩回了身子。我没再理会她,吩咐车夫稳一点,就安心的进了车子,寻个舒服的地方睡了过去。

      到府里的时候,已过了正午,我前脚进了院子,后脚管家就说老头儿在书房等我。

      我到时老头儿正挥毫泼墨,他也曾一心应举,少年时与三伯写信:弟不能博一秀才,死不瞑目。奈何时势磨人,成了武夫罢了。

      写的颜体,一个忍字,既端庄雄伟又遒劲郁勃,写出了他的心头欲去之痛。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将笔递与我:“来!让为父悄悄豹岑可有长进!”

      我摇摇头,寻了个座:“我若写字,必要红袖添香,抬纸淋墨,缺一不成。”

      他放下笔,瞪我我一眼:“小王八蛋!”

      我叹口气:“先说好,我是无所谓啊!就是您老自己骂自己是不是过瘾……”

      常年出入军营,他倒是将文气磨得涵瀚殆尽,张嘴就是骂娘:“你他娘的……”

      又不痛不痒的,我无所谓:“喊我来作甚么?”

      他闻言没有做声,从一旁的公函里,将一封信件递给我。我疑惑的接过来,打眼扫了一扫,不由一愣:“张之洞去了?”难怪他一副沉沉暮气。

      他嗯了一声:“昨日去的!三十一年我与香帅一同奏请废除科举推广学校,去岁载沣杀我是他保我性命……我二人同僚多年,亦敌亦友,但在国事民生之前,皆是小节。他这一去,为父难免有些唏嘘……”

      我也哀叹一声,拍了拍老头肩膀:“张老一生,于国力顾大局,通权达变,又私节无亏,生前身后均无骂名。我觉得你还是唏嘘一下你自己吧!”

      他垂下眼睑,苦笑一声:“是非功过,自有定数……”

      我低下头细瞧那信件,但见上头说的极细。说张老病重,奏请开去各项差额,摄政王载沣亲临探视。二人虽政见不合,张之洞毕竟是四朝老臣,弥留之际念念不忘的还是天下安危,提出要善抚民众。摄政王载沣扬扬得意道:“不怕,有兵在。”张老闻言再不发一言。当晚,张老一声哀叹:“国运尽矣!”驾鹤西归了!

      信件最后道:“摄政王优柔寡断,缺乏魄力,又不知民生根本,张老一去,再不足为惧!”

      我将信件叠了整齐,放置在桌子上。老头儿背过身去,问了我一句不想干的:“豹岑可知道人为什么不能在同一条沟里摔倒两次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7章 南北旧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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