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山有仙》倚策江河

17、生死误

　　僵硬的身体渐渐有了知觉，重伤未愈的痛楚依旧停留在身体上，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上。
　　脑子清醒后莫小妖猛地睁开眼睛，她想起身可是却动不了，整个人都被定在了床上。
　　她转动眼珠仔细的看了眼目光能够触及到的地方，墙壁床幔都是一派冷清的月白色，她心情沉重的敛眉，很好，这里不是雷云山，而是自己自己的房间。
　　那么说在自己抱着雪矜因内伤复发昏迷后，是有人把自己带回来了……对了，雪矜！
　　灵光一闪，她猛地睁大了眼睛想要起身，可是却徒劳无功，因为她一心急便忘了，她现在的状态可是除了眼珠，便是哪里都不能动了。
　　脑子一片空白的眨了眨眼，她干脆闭上眼睛沉思，但是感知力却一直释放在外，以至于房间之外的人还没走进来她就知道有人来了。只是这个人有点奇怪，他的气息好像是突然出现在门外的，而并不是从别处走来。
　　那人走进来时的脚步很慢很缓没有一丝声音，就像是神魂皆不在体内，每一步都踩在云朵里轻飘飘的但又十分沉稳。虽然知道有人来了，但是在她还没有开口说话前，莫小妖却无法确定这人是谁。
　　因为据她所知，虽然自己清冷在外从不与人有过多的接触，但是能够以如此轻缓步调走到自己房间的人，整个蓬莱却是只有那么两个人，除了除了与自己冰冷不同时刻淡漠的大师兄萧临意，便就只有看起来很不靠谱的云术师叔了。
　　但是，气息不对。这人凑近以后莫小妖在他闻到了淡淡的幽香，似是桃花香的香气，却又比之要淡。他不是萧临意也不是云术，因为他们两个人一个是不熏香，一个却只喜欢自认为高雅的荷香。
　　虽然如此，但是莫小妖却没有睁开眼睛去看这个人的打算。
　　这人进来就神神秘秘的，进来后就站在床边看着自己，呆了这么久都没有发出任何别的声音，她但是想看看这人要干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这人居然一言不发的坐到了床上，莫小妖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却在心底疑惑的下一刻感觉到了有一只手抚上了自己的脸庞，指尖点到自己的眉心最后划到眉梢，再到脸颊。
　　不知为何，莫小妖有一种强烈的要睁开眼的想法，但是此刻她却连睁开眼都做不到了，大脑昏昏沉沉的，什么也不知道，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那人微凉带着暖意的指尖。
　　轻轻地划过眉峰，划过脸颊，来到唇角，最后连那人的气息也消失不见，恍惚间她好像听到了那人的一丝叹息声，飘飘渺渺不大真切。
　　不知为，何莫小妖此刻胸口处有种怪异从未有过的感觉，好像是某本书上所说的心痛，隐隐的好难受。
　　就这样，随着那人的气息消失，莫小妖的神志再度恢复正常，却是在清醒的时候听到了有人在一旁哭泣的声音，哀嚎得有点夸张，听声音还挺熟悉的。
　　于是她毫不犹豫的睁开了眼睛，那一刹她恍了恍神，因为此时身体上所有的痛楚都没了，调息内体也没看见哪里有受伤的痕迹，身体也能动了。而视线一偏除了那个仍旧趴在床前哭泣的人，整个房间内就没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抬了抬手，莫小妖神情冰冷的推了推那个埋着脑袋看起来很像是在打瞌睡，但实际上在哀嚎着哭泣的人：“秋隐，你几时来的？”
　　被莫小妖推了一下，秋隐似是受到惊吓般猛地抬起头，模样十分可怜的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然后激动的一把抓住莫小妖的手臂哀嚎道：“啊——小妖，你终于醒了！我就知道云术的丹药一定有用，也不枉费我为了你把他给揍了一顿，呜呜呜……”
　　听了秋隐这番话，莫小妖有点头疼，秋隐什么来历掌门并没有说明，但整个蓬莱除了云术就没有敢得罪她的人，而且她呆在蓬莱却并非蓬莱弟子，明明修为看起来比掌门还要高，却硬是“平易近人”的和门内弟子打成一片，一副娇俏但却有主见的模样，可惜一遇事就往别人身后躲。
　　这世间云术也就只看中两样东西，丹药和酒，其酒集天下之大成虽然宝贵但也会时常赠门中弟子们品尝一二。但是丹药嘛，他最重视容貌和生命，手里最多的就是养颜丹和增寿丹一类的了，疗伤丹不是没有可却少之又少，虽然少之又少但却无一不是立竿见影的圣药。
　　而她居然为了云术宝贵的疗伤丹药，便把这个敢跟她叫板的人给打了……等等，我的伤，是云术师叔的丹药给治好的？
　　定了定神，从床上坐起来，把自己的手臂从秋隐的怀抱里抽出来，莫小妖冷声道：“你从什么时候来这里的？”
　　秋隐含泪抬头不解的看了她一眼，见莫小妖神色冷峻便啜泣了两下就止住了哭声：“从你被萧临意带回来后我就守在这里，你伤得可重了，这三天我每天都给你服下云术的丹药，可却一直都没有好转的迹象，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还和雪矜一样，再也醒不过来了……”
　　秋隐说完后就又哭了起来，但莫小妖的脸上却是寒冰笼罩，她捕捉到了三个信息。
　　第一，云术的丹药没有治好自己，但是自己却好了。
　　第二，从雷云山出来后已经过了三天。
　　第三，雪矜，死了……她真的……
　　握着的拳头紧了又松了，重复了不知多少次，她颤抖了眼睫神色恢复了以前一成不变的冰冷，敛眉敛去了眼底神色，她低声道：“出了这么大事，掌门可是回来了？”
　　听她这么问，秋隐哽咽道：“在听说你们坠入雷云山下后，掌门当天就从南海回来了，不过……”
　　莫小妖扫了她一眼：“不过什么？”
　　秋隐的眼神有些躲闪的低下了头，似乎并不想说出下面的话，而之前不过是一时口快。
　　莫小妖没有再看他，只是平静的说了三个字：“说下去。”
　　眼神闪烁的看了莫小妖一眼，秋隐略迟疑的说：“不过掌门好像并不着急，把雪矜的遗体收好后就再也没有其他的动作，但是掌门已经通知卫王了，就好像……”说到这里，秋隐纠结的低了低头，但余下的话还是说出了口。“就好像不打算救雪矜了，打算准备她的葬礼。”
　　话音落地，秋隐不确定的抬头又看了莫小妖一眼，却见神色一如既往，并没有什么变化的沉默了，虽然如此但是秋隐还是感受到了她身上阵阵的寒意。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得莫小妖冰冰凉凉的声音响起了起来：“秋隐，你修为比掌门高，你有办法救她吗？”
　　被她的声音浇了个透心凉，秋隐眼带泪光抱歉的摇摇头：“想救她，除非她阳寿未尽，那么就可以去冥界把的魂魄带回来，以特殊的方式还魂。可是，我一不知道她寿命几何，也不知道冥界的入口在哪里，再者那个还魂之法我没有学过。所以，我救不了她。”
　　听了秋隐的话，莫小妖的眼神变得深邃，她猛地站起身来，“我去找掌门。”
　　言罢，便向门外走去，只是她没有察觉到，因为心里着急她一向稳健的步伐，此时竟走出了慌乱的姿态。
　　因为心急，她也没有看见在自己的背后，有一个白色的身影就这么突然的出现，而秋隐看见这人的出现竟是焦急的低声说：“你不要命了吗？居然跑出来耗费灵力为她疗伤，要是主人知道又该骂你了！快点回去，以后别再出来了，不然主人的当初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那人听见秋隐的话，并未回头，只是略带嘲讽的轻笑：“你说你主人会出来骂我，那你主人他现在在哪？或许你该告诉我，这几千年来，他莫不是不敢来见我了？”
　　“他……”秋隐一怔，心里想了想，却是自己被这人说的哑口无言，居然找不到任何话来反驳他。
　　就在秋隐怔然的时候，那人似是一声叹息的说：“如果见着你主人了，就让他来见我，虽然，他不一定会来……”
　　说罢，就像来时一般，它离去也是那么突然，就这样消失在了秋隐眼前。
　　抿了抿唇，秋隐神色怔怔的喃喃自语：“主人想亲自对你诉说他的歉意，只是他不敢面对你那张脸罢了……”

　　因为受的伤都好了，再加上蓬莱本来人就很少，莫小妖便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蓬莱大殿，但也仅限于此，她站在蓬莱大殿外没有进去，靠着殿门端着冷峻神色，莫小妖敛去气息静静地听着大殿内传来的谈话声。
　　此刻的大殿内已不是空空荡荡的只有萧临意一个人，萧临意不在这里，蓬莱掌门正闭着眼睛端坐在高座上，而孟卿则跪在大殿之上。
　　孟卿看着高座之上神色平静的掌门面上露出了苦色，虽然明知自己所做的不过是无用功，但它还是高声喊道：“求掌门救救雪矜师姐。”
　　掌门依旧闭着眼睛，没有理会。
　　孟卿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可以救雪矜但却冷眼旁观，他只知道若是自己不来请求，任由雪矜真的死去，他定会难安。
　　孟卿垂首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待他抬起头准备再次把那句话重复一次的时候，却发现此刻掌门的眼睛睁开了，见此他不由得激动了起来，可掌门接下来的话却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掌门神色晦暗的看了他一眼，凝声道：“你已在这里求了三天，本座很是感动，但这件事本座自有决断，你就不要再纠缠了。”
　　说罢，袖子一甩消失了身影，竟是不肯再留在这里了。
　　见掌门走了，孟卿有些绝望，他踉跄的从地上爬起，失魂落魄的走到了殿门口，于是毫无意义的看到了还有离开的莫小妖。
　　他看着莫小妖轻轻一笑，但明亮的眸子中却闪过了一丝冷然：“雪矜师姐为救莫师姐而死，不知莫师姐，此刻好生生的站在这里，心里是怎么想的。”
　　莫小妖没有说话，只是冷着一张脸看向孟卿离去时略显萧瑟的背影，低声喃喃：“想法……可我只想，去救她回来……”

　　莫小妖来到了遇到挽音的那片桃花林，但是她没有进去，而是坐到了桃花林对面的台阶之上，抿着唇，她目光涣散心里一团乱麻。
　　其实，在雪矜躺在自己怀里再也没有醒来的那一刻，她是茫然的，不敢相信她就这么死了。然而此刻待确定了她的消息，她心里想的就是必须救回她，但听掌门说这件事他自有决断，她又退缩了，她想知道，掌门的决断，到底是什么，这件事终归不是自己说插手就可以插手的……
　　——你若与她有过多的纠葛，对于你，对于她，对于蓬莱，焉知非祸是福。
　　萧临意的话，还在耳边回响从未消散，自己也照做了，刻意与雪矜拉开距离。
　　那么，当初自己又是为了什么听秋隐说她去了雷云山就立马跑了过去，萧临意的修为比自己高，他去不是更合适吗？
　　至少，不会自己受伤，最后还连累她为了保护自己而死。
　　莫小妖想不明白，甚至现在也想不透，自己要不要去救她，她知道该去哪里找冥界的入口，也知道还魂之术一个人肯定会。
　　虽然掌门看起来已经严令不许管这件事，但只要有心明的不行就不能来暗的吗？
　　但是，她却纠结了，她在想，是自己亲自去，还是让孟卿去，或者是秋隐。
　　只是选一个人而已，很明显从表面上看去，秋隐比自己和孟卿都要合适多了，可她就是难以下决定，她害怕自己的决定错了，自己会心底难安。
　　挽音从石阶上走下来时就看见莫小妖坐在最底下，一动不动的背影冷绝，看到和以往不同的莫小妖，挽音并没有惊异，只是默默的走到她身旁，与她一样坐了下来。
　　看着眼前一片桃花林，挽音偏头看向莫小妖的侧脸，唇角的浅笑依旧：“看你的样子，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让你举棋不定。我活了上千年，虽然是被关在这里，并未亲眼见过世间诸多俗世纷扰，但也好歹心境纯透，作为一个旁观者能够发现更多的事。不妨与我说说你的困扰，看我能不能为你解忧。”
　　挽音的话可谓是说到重点，听完他的话，莫小妖的脸色白了白，眼神有些闪烁不定。
　　闭了闭眼，她轻声说道：“我有一个同门师妹，不知是何原因她很喜欢缠着我，但我却因为大师兄的诫告刻意的去远离她。”
　　“那如果没有了你大师兄的诫告，你还会刻意的远离她吗？”挽音轻轻地抢话道。
　　莫小妖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大概……不会吧……”
　　“我知道了。”挽音的眸中闪过一丝笑意，他垂眼，将视线从莫小妖身上收了回来。“你接着说。”
　　缓了缓，莫小妖恢复了冰冷的表情：“就在三天前，我与她一起陷入险境，我出于同门之情为救她身受重伤，可后来她却为了救我而身死。”
　　说到这里，莫小妖停了停：“其实她死了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很可怕的事，因为我知道该怎么去把她救回来，但是我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亲自去救她。”
　　“起死回生在蓬莱不常见，却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很难得，你居然知道怎么去做。”挽音语调平平，莫小妖听不出什么意味。
　　她看了眼挽音，冷声道：“掌门说自有决断，但掌门却不想救她，可我不想让她就这么死了，却又拿不定主意到底谁去救她。”
　　听了莫小妖的话，挽音顿了顿，随后笑着开口：“随心吧！”
　　“随心……”莫小妖有一刻的茫然
　　见此，挽音问：“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莫小妖闭上了眼睛，待再次睁开之时已是一片清明：“我想去救她。”

　　俯视着下首神色坚定的浑身散发着冷气的某人，萧临意有些惊愕，却是惊愕这人居然这么晚才来，看来受的伤挺重的，今日刚醒就来了，也不枉自己在一个地方等一个人等了这么久。
　　看着坐在石头上面无表情钓鱼的萧临意，莫小妖生出了心中的第一份忐忑，听闻萧临意自掌门回来后就在这湖边，当时她想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他定然在这里修炼，没想到竟是悠闲的钓鱼。
　　就在莫小妖说出来意萧临意一句话也没说，莫小妖在这里等着他开口就快等得自己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萧临意终于开口了。
　　他手握竹竿，轻声说：“雪矜阳寿未尽，你去找云术师叔，你想知道的，他会告诉你。”
　　“谢大师兄。”得到答案，与自己心里所想的一般无二，莫小妖当即转身。
　　看着她极速而去的背影，萧临意用只有他自己听得到的声音低声道：“是命，果然躲不过？”
　　说完后，他摇着头别过脸，不置可否。
　　而云术那边，也与萧临意一般等一个人等了好久，云术躺在桃花树上看着远处急奔而来的身影伸了个懒腰，唉，终于来了。
　　纵身一跳，云术站在莫小妖面前扯了扯衣领，脸上尽是散懒的笑意：“呦，这不是莫师侄吗？好兴致啊！怎么到你云术师叔我这来了？”
　　看着云术的模样，莫小妖依旧暗暗的在心底给他打了个不靠谱的标签，长话短说莫小妖抱拳颔礼直道自己到此来意：“请师叔带去我冥界入口。”
　　听她的话，云术脸上的笑意很明显的僵了僵，随后他收起笑意，摆上了严肃的表情：“你是认真的？”
　　莫小妖颔首：“是。”
　　云术又问：“为雪矜那丫头？”
　　莫小妖干脆的回答：“是。”
　　拿眼神上下打量了莫小妖一遍，云术转身道：“你跟我来。”
　　闻言，莫小妖便一言不发的跟在云术身后，云术走的路是通向桃花林外面的，可走出了桃花林去的却是一个莫小妖从未去过的方向，但是此刻莫小妖除了相信还是相信，相信萧临意看见的天机就在云术身上，相信云术会带自己去冥界入口。
　　不知走了多久，走到了莫小妖完全陌生的地方，云术在前面浅浅开口：“你能来找我定然是认为掌门师兄对雪矜的事处理的不对了。”
　　没错，不只是我，还有别人也是这么认为的。明明以修仙之身份可以救她一命，为何袖手旁观？
　　莫小妖垂着眼睑跟在云术身后，没有说话。
　　可云术才不管她有没有说话，依旧我行我素的在前面唠叨着：“其实不只是我，就连萧临意和掌门师兄这三天以来都在等你。”
　　“等我？”莫小妖抬首，眼中闪过不解。
　　“是啊！等你，等你为了雪矜，把我们一个一个的找遍。”
　　凝视着云术的背影，莫小妖眼底神色复杂。
　　“其实本来，就算你不来找我们，我们是都该救雪矜的，可我们有点贪心，不止想救雪矜，也想救你。”
　　“救我……”
　　“是啊！在雷云山，你为救雪矜受伤，但雪矜却为救你而死，虽然看起来因果互补，但实际上你却会以为是自己欠了雪矜。如果我们出手救雪矜，那么这份歉意就会在你心底生根发芽，更有甚者在未来走火入魔失去性命。于是我们便设计，等着让你来救雪矜，也好，破除你未来的心魔。”
　　竟是这样……莫小妖沉默了。
　　也许，可以把“不靠谱”三个字从云术师叔身上撕掉了。
　　而此刻，云术停下了脚步，他看着前方双手环胸：“到了。”
　　听到他的声音，莫小妖散去沉思抬起头来，看到的居然是一座建在水中的高塔。
　　看着这座塔，云术解释道：“此塔名千云塔，冥界入口就在塔顶，自己去吧！”
　　塔顶？冥界可以从塔顶进？莫小妖突然间不想撕掉贴在云术身上那“不靠谱”的标签了，她看着离千云塔地基有一定距离的陆地怔了怔，没有桥没有船，当真是要飞过去？
　　就在她发怔时，云术猛地推了她一把，一个没站稳眼看着就要往水里钻的时候，她瞬间反应过来，面不改色的翻了个身，然后纵身向塔基飞去，最后完美落地。
　　侧身冷眼向云术看去，却见他笑眯眯的看着自己扯了一句：“师侄，这塔可不是我蓬莱的东西，你进去后可要小心了！”
　　默默的收回视线，莫小妖神色冷峻的转身，果然不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