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山有仙》倚策江河

16、人世幻

　　就像是做梦一样，雪矜还记得自己前一刻护着受伤的莫小妖被那狼妖的暗劲给伤了，把莫小妖推出界碑外后又被它拍了一爪子，然后，然后怎么了？
　　唔……然后应该没有发生什么事，似乎是自己连遗言都来不及说，立马就到了这个看起来很像是冥界的地方。
　　看着眼前的景象雪矜瞪大了眼睛，这这这，这里的人走路居然都是用飘的，还有些直接就在天上飞来飞去。遍地的红色花朵，还有一条长长的河，河上还有一座桥，桥上面站着一个穿着灰衣的老婆婆，还在不停的送汤给过桥的人喝。
　　这这这……雪矜吞了吞口水，现在她的脑子里只有两个大大的字眼飘过，冥界！
　　在证实了这件事之后，她的反应是……
　　“哇！太好了，我居然来到了冥界，长见识了长见识了！”
　　没错，此刻的雪矜是出于兴奋状态的，也不知她如此心情是因为不知道开到冥界是代表着什么，还是知道了却也因为某种原因毫不在意，不过很显然，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抒发心中的感慨后，雪矜就开始在冥界闲逛，其实冥界和雪矜想像中的世界差距很大，这里的白天与人界完全一模一样，甚至向远处望去都能看到居民房舍。虽然她现在的注意力全都被奈何桥边的三生石吸引了，但是有机会还是要去看看，也不知道三生石是否真的可以看到前世三生。
　　奈何桥看起来很近，但实际上飘忽得很，雪矜走了半天都没有走到，既然内有玄机雪矜叹了一口气，也就没强求了，便找了个地坐下来休息。
　　雪矜望着奈何桥发呆，心里空空的最后只剩下了一句话，我死了，我死了，居然就这么死了……
　　其实她还是挺在意的。
　　坐了一会儿愈发的无聊，她干脆采了一把那红红的传说中的彼岸花，扬着嘴角道：“回去以后就把这花带回去，让他们都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彼岸花！”
　　就在她的话音落地之时，一个阴侧侧的声音说道：“死都死了，你还想怎么回去？”
　　听见声音雪矜立马回头，却见说话的是个面色灰白翻着白眼，嘴里舌头长长的伸出来，身体还在不停的飘来飘去的，嗯，这是个鬼吧！而且一看就知道是个吊死鬼！
　　审视着他的模样，雪矜在心里啧了一声，这模样，死得委实够磕碜。
　　别过头，面对这只鬼的问题，雪矜捧着彼岸花非常有把握的说：“我师父是蓬莱掌门，近千年的修为，难道还不能让我起死回生？”
　　“这个……”这只鬼迟疑了一下，随后绕着雪矜转了两圈，瞪着眼白颇有感慨道：“原来你是修仙的，看你的样子身上还沾着生者的气息，应该是阳寿未尽的生魂……你怎么死的？”
　　雪矜眨了眨眼，感受了一下死之前的痛楚，嘴角扬起了一抹微笑，心情愉快略带自豪的说：“为了救一个人，被狼妖拍死的。”
　　岂知那只鬼听后，意味深长的拖长了语调说：“被狼妖一巴掌就拍死了，你也真是够弱的，我三年前见过一个人也是修仙的，虽然同样是被狼妖拍死的，但也好歹撑过了三掌。”
　　听这话雪矜立马怒目横眉，但还未待她嘴中话出口，便听这只鬼又道：“既然你是因救人而死，人世讲究因果福报，并且你又是修仙者，那么总有秘法可以让你起死回生。我就不一样喽，可怜我阳寿未尽就到了冥界，不呆到阳寿完尽就不能投胎。”顿了顿，这只鬼笑了笑，消了一身的愁怨：“好了，不跟你废话了，我走了。”
　　“诶，等等！”见他转身欲走，雪矜连忙喊住了他。
　　这只鬼回头，不解的问：“怎么了？”
　　雪矜朝他笑了笑：“你能不能带去去奈何桥啊？”
　　一听这话，这只鬼愣了愣，随后又绕着雪矜转了两圈：“我说你都要还阳了，还去奈何桥做什么？就不怕孟婆给你一碗汤，你就回不去了？”
　　闻言，雪矜一脸无所谓的说：“我是去看三生石的，不是去走奈何桥的。”
　　这熟悉的话又使这只鬼愣了愣，不禁想起了三年前，那个来到冥界后行为举止都与面前这人一般无二的少女。
　　那少女面无表情的捧着彼岸花说：“大师兄应该还没见过彼岸花，等我回去，就把这带给他瞧瞧。”
　　他说：“死都死了，你还想怎么回去？”
　　少女瞅了自己一眼，冷冷的回答：“我师承蓬莱，掌门修为近千年，难道还不能让我起死回生？”
　　“原来你是修仙的，看你的样子应该是阳寿未尽的生魂，你怎么死的？”
　　“为救一人，被狼妖拍了三掌。”
　　“既然你因救人而死，人世讲究因果福报，并且你又是修仙者，那么总有秘法可以让你起死回生。不像我，阳寿未尽不能投胎，只能在这里长留……算了，我走了。”
　　“等等，你是怎么死的？”
　　“为夺家财，被人勒死。”
　　“你刚才说因果福报，害你的人会得到报应的。”
　　“谢谢。”
　　“你可不可以，带我去奈何桥？”
　　“我说你都要还阳了，还去奈何桥做什么？就不怕孟婆给你一碗汤，你就回不去了？”
　　“我是为三生石而去，不是要过桥。”
　　……
　　看，所有的对话几乎都是一模一样，除了，那个少女问了一句，自己是什么死的……
　　自嘲一笑，他抛却心中念想，可那又怎么样？
　　那日他带着少女来到奈何桥后，少女看着三生石好长时间，只是脸上的表情好像是冰雕的一样，自始至终都未改变。
　　然后他就看着少女跟孟婆说了一会儿话，便是想也没想就喝了一碗孟婆汤，他想阻止都来不及，虽然生魂不能过奈何桥，但是孟婆汤却不是能随便喝的东西，尽管孟婆声称这汤对生魂而言没有什么作用，但是喝了它真的就没有影响吗？
　　少女喝了孟婆汤后，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改变，也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她没有试着要去过奈何桥，可他只不过是眯了一下眼睛，然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还有一年，他的阳寿便就尽了，那个无意间使自己做鬼的生涯里出现过一丝暖意的少女，他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看着孟婆前长长的队伍，某只飘荡而来的鬼停下了身形，“到了，我也该走了。”
　　看了他一眼，雪矜笑着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回望雪矜的眼神，他的思绪与他的身形一般飘了飘，少女清冷的眼神在脑海中闪过。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他将那时的回答从头到尾的都又说了出来：“我既已死，那么前生之事便都与我没有什么关系了，若你真想唤我一声，那就直接叫无名吧！”
　　说完，他就轻飘飘的飘走了。
　　“无名……”看了一眼很快消失了踪迹的某只鬼，雪矜若有所思的说：“如果那张脸正常点就好了。”
　　摇了摇头，雪矜提起精神就向奈何桥跑去，却发现在孟卿哪里排队的人很多，但来三生石前的只有自己一人，这真是太好了！
　　兴冲冲的站在三生石前，雪矜瞅着这块普通的大石头有点发怵，因为站过来后这块石头根本就没有什么变化。
　　“难不成，还要什么特殊的方法？”
　　这么想着，她便颤巍巍的把手放在了上面，心里默念道：给我看我的前世，给我看我的前世。
　　同时，又呼了一口气，盯着石壁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因为她想看看，孟卿说的前世因到底是不是真的。
　　不负她的期望，三生石上逐渐显现出了影响，从模糊到清晰一点一点的。
　　最先入眼的是一片盛开的彼岸花，红红的遍野都是，雪矜一怔，随后想了想，这里应该是冥界的某个地方，不过还是疑惑，自己的前世怎么就跟冥界扯上关系了？
　　继续看着三生石上的景象，这时的花海里出现了一位蓝衣佳人，蛾眉弯弯眸如辰星面似白玉，唇不施红而自成颜色，她嘴角浅浅勾起，那是一个极浅却极其温柔的笑。
　　虽然她整个人展现出来的只是一个侧面，但雪矜还是震惊得瞪大了眼睛。
　　这，这不是莫小妖吗？原来莫小妖褪去冰冷的外表，笑起来会这么好看……
　　再接着，另一个人的手在莫小妖的对面执起了她的左手，将一个东西放在了莫小妖的手里。
　　雪矜定眼一看，瞬间整个人都呆滞了，那不是自己要送给莫小妖但莫小妖不要的那块玉壁吗？
　　见此，雪矜不由得向赠出这玉壁那双手的主人望去，可惜除了一双手和手腕处的一截白色袖口，便是什么也没有。
　　而此刻莫小妖抬头看着那人的眼神，居然是雪矜从未敢想过的，亮晶晶的溢满的爱慕，然后莫小妖张嘴对那人说了什么，那人回答后，她眼中的爱慕喜悦更甚了。
　　但是雪矜却看得一个头两个大，心中咆哮，为什么会没有声音？为什么会没有声音！为什么！
　　就在雪矜心里咆哮的时候，景象里的莫小妖神色突然一凝，眼神里的爱意全都变成了惊恐，她猛地回头，却只看到了女子因愤怒而甩袖离去的紫红色背影。
　　那一刻，莫小妖的脸上闪现出纠结痛苦的神色，可不过一瞬她就做下了决定，转过身一脸痛苦的把玉壁还给了那个人，看着那人的眼睛表情纠结隐忍的说了一段话，随后垂眼摇着头转身向那紫红色的背影追去。
　　雪矜看到了那人握着玉壁变成了白色的关节，画面一转，莫小妖跑过来抓住了那紫红色身影的手臂，可那人反手一甩转过身来留给了莫小妖一巴掌，莫小妖猝不及防的便被打得摔倒到了地上，这一巴掌打得，雪矜看着都觉得面颊有点痛了。
　　看到莫小妖被自己打得摔到了地上，似乎没想过自己会下这么重的手，那一身紫红色的女子便一脸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看着莫小妖，这回雪矜可算是看清这人的脸了，看清之后却是又被惊了惊，这不是自己的脸吗？
　　然后就见顶着自己脸的那个人，将眼底慌乱的神色尽数隐去，一副理所当然的对着捂着脸趴在地上的莫小妖说了一句话后，眼底闪过一丝愤恨转身就走，徒留莫小妖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痛苦流泪。
　　看到这里，雪矜脸色一变猛地收回手掌：“好烫！”
　　看着又变回原样的三生石，雪矜不放弃的继续又将手放上去，但依旧是不能触碰的滚烫。
　　盯着三生石，雪矜有些气恼：“怎么回事啊？”
　　这时一个老妪的声音在她身后响了起来：“三生幻境照应的是前世，但那毕竟不是现在，能够显现出来一点就算是上天恩赐。平时这三生石可不过是件摆设，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想知道前世来生的人那么多，而今日却只有你一个？”
　　“这话挺有道理的。”思考后嘟囔了一句，雪矜向那说话的人望去，只见她站在奈何桥上，正在往手里的石碗里添汤水，而原本长长的队伍已经一个人都看不到了。
　　雪矜收了继续看三生石的心思，好奇的跑到奈何桥上：“你是孟婆！”
　　孟婆没有说话全是默认了，随后雪矜又指着她碗里的汤说：“这就是孟婆汤吧！”
　　看了她一眼，孟婆不带任何感情的说：“是啊，姑娘要不喝一碗解解渴吧。”
　　“啊？”短暂一怔，雪矜立马摆手：“不，不用了，婆婆你还是留给别人喝吧！”
　　雪矜这般拒绝了，但孟婆没有理会，把汤往她跟前一递：“你是生魂，生魂喝我的汤不过是解渴罢了，是忘不了前生，上不了轮回路的。”
　　“真的？”雪矜有些疑惑的小声问道。
　　孟婆没有再说话，只是又将石碗向她递了递，既然这样，雪矜也就干脆随了自己的好奇心，半信半疑的将石碗接了过来，浅浅的偿了一口。
　　只一口便让她的眼睛闪了闪：“甜的！”
　　此语一出，雪矜脑中便是画面一闪，却看见一个一身白衣的女子喝完碗中的汤后冷声道：“冰水，先酸涩后微甜。”
　　这画面一闪而过，雪矜微愣，怎么会看到这种画面？
　　而孟婆看着她的反应，愣是连眼皮都没掀一下：“我汤中承载着最深处的记忆，却并不一定是自己的，你喝完看看。”
　　“……哦。”听了孟婆的话，雪矜也就释然了，难怪自己看不见这人的脸，却连听声音也听不出来她是谁。
　　仰头一口饮尽，在吞下最后一口汤水后，雪矜皱起了眉头：“怎么中间我还喝出了苦味？”
　　收回雪矜手里的石碗，孟婆淡淡道：“我这汤中，就是你的人生，这汤是什么味道，你的人生就是什么样子。”
　　“人，人生，都在这碗里？”雪矜有点不可思议。
　　孟婆看了她一眼，继续说：“其实人世百态，都不过是幻境一场，就像三生石显现的过去，等幻境散了，便都什么都没了，何必太执着。”
　　听了孟婆的话，雪矜点点头：“有道理！”
　　“妙儿。”一个雪矜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这个称呼全世界只有一个人才会用到自己身上，雪矜僵硬的转过身，待看清了来人沧桑带满慈祥怜爱的表情的脸庞时，雪矜立马哀嚎道：“没想到我死了，父王你居然也死了！”
　　只见来者在听见雪矜的这话后，原本端得非常能够体现他此刻身份的脸庞上“咔擦”一声，再咔擦一声，裂出了好几道裂缝，将整张脸裂成了一块一块一块的。

　　“啊，没想过冥界还有酒铺。”雪矜坐在离奈何桥不远处的酒铺里大发感慨。
　　而卫王就坐在雪矜身旁，笑得一脸慈祥的给雪矜倒了一杯茶：“妙儿，喝茶。”
　　“谢谢父王。”雪矜开心的接过茶杯，妙儿是她的小名，但活了这么久却只有卫王一人喊过，离开父王那么久，现在又听到这个称呼，雪矜有点恍然的感觉。
　　当下茶杯，雪矜看着卫王问道：“父王，你说你是用南水真人留下的法宝特地离魂来找女儿的，那父王您找女儿有什么事啊？”此语一出，雪矜顿了顿，有些尴尬的说：“还有啊父王，您看，你女儿太没用了，按照您的吩咐女儿去蓬莱，这个仙倒是没修成，却修成鬼了。”
　　听她这么一说，卫王倒是低声笑了。
　　卫王是个看起来很是健壮的中年人，这一笑却使得他眼角的细纹全都皱了起来，看起来立马苍老了好多岁，但是雪矜却没有看到。因为在听见他的笑声后，雪矜就撅着嘴，推着他的手臂娇嗔道：“父王，您笑什么！女儿有这么好笑吗？”
　　被女儿嗔怪，卫王低着头连声求饶：“好好好，父王的妙公主啊没什么好笑的，父王的妙公主好得很！”
　　“父王。”雪矜又是一记娇嗔，在自己父亲面前她就一个爱撒娇的女儿。“父王，你还没说，你来找女儿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呢！”
　　“这个啊……”卫王顿了顿，随即拍着雪矜的手笑得一脸慈祥的说：“南水真人曾给你算了一卦，说是你命中有一死劫，一线生机在东方，所以父王才让你来到蓬莱修习仙道。没想到还是避不过，便也只能硬扛了，所幸蓬莱掌门已是你师父了，他修为高深定是能够救你，父王啊，也就放心了。”
　　“那是，师父他是一定会救我的！”说到蓬莱掌门雪矜就是满满的自信，以至于走神后，完全没有看到卫王眼底一闪而过的负面情绪。
　　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好像生死离别时的不舍。
　　见雪矜如此，卫王嘴角的笑也开怀了起来，他拉着雪矜的手道：“看你在蓬莱过得好父王也就安心了。对了，你来冥界，可有想起什么？”
　　“想起什么？”被卫王的话问得一脸糊涂，雪矜反问道：“我应该想起什么吗？”
　　“没，没什么。”卫王立马矢口否认，但随即解释道：“只是你小时候贪玩，经常容易忘记一些重要的事情，我这不是来问你有没有长记性，以前的事还记不记得。”
　　提到以前的事雪矜就别扭了：“哎，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吧！”
　　卫王笑了笑，看着雪矜没有说话，只是眼里却时不时流露出了离别愁伤，这点太明显雪矜自然是看到了：“父王，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卫王挪了挪身子，敛眉将眼底的情绪尽数隐去，再次抬眼时眼底又是一片慈祥：“父王就你这么一个女儿，父王最大的愿望就是你能好好的，可是你要在蓬莱修仙，父王就不能陪着你了，父王有点舍不得。而且父王离魂来找你，是有时间限制的，父王走后，你在蓬莱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雪矜乖巧的掉头：“知道了父王！”
　　“那父王走了。”卫王深深地看了雪矜一眼后起身。
　　“父王保重！”雪矜笑着对他挥手。
　　转身后，他忍住了回头的冲动向前走去，心里同时默念道：妙儿，你也要保重。
　　卫王走后，雪矜一个人坐在酒铺里看着卫王离去的地方，不知为什么有点淡淡的愁绪，也许是离开家太久了吧！
　　“看来等师父把我救回去之后，我应该如家去看看了！”
　　甜甜一笑，雪矜起身就走，却不料刚刚转身就撞到了一个人，还没等自己站稳那人就先出声了：“怎么走路的，没长眼睛啊！”
　　这是一个极其尖锐却带着妩媚的女子的声音，本来一路可以吼出来完整的诠释自己生死的话，一经她口却硬生生的黏腻腻的拐了七八个弯，听得站稳后的雪矜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打了个寒颤后雪矜本想道一句歉就走人的，谁知那女子却突然气急败坏的对着她说：“怎么又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