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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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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在干什么!”
夜重溟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阳天凤不动声色地直起身子,一缕头发就扯断在了我的手里,他也毫不在意。
“才一会儿没看住就跑没影儿了。”夜重溟走到我的身边,伸出手来按住我的肩,我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那只按在肩上的手的力度,微微有点儿疼。
阳天凤微微退后一步,脸上还是挂着一成不变的温柔笑意,缓缓说道,“我睡不着便出来看看,刚好遇着焉儿在这里。”
还是那样温柔轻软的语气,还是那副笑眼弯弯的表情,简直是完美得找不出一丝瑕疵来。
可是完美本身就是最大的瑕疵啊。
我托腮,歪着头看阳天凤,刚好他也低下头看我,双目接触的一刹那,眼中的笑意愈发浓烈,香醇如酒。
然后他的目光移开,忽然看见了石桌上的书,眉心微微皱了起来,“这本书……”
“杨绿芺落在这里的,怎么了?”
他提到书,我才仔细去看了一眼这本一开始就被杨绿芺摔在石桌上的——呃,应该算书吧。
有点破旧的蓝皮封面,没有书名,边边角角都已经翻卷破裂,但封线却很干净整齐。
翻开书面,第一页书四行:
棠棣之华,
鄂不韡韡。
凡今之人,
莫如兄弟。
落款一个“璇”字。
我从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字,纤细柔和,又灵动飞舞,每一个字都好像是停歇在纸上的蝴蝶,仿佛微微呵一口气,它们就会立刻飞起来。
我正准备继续往下翻,夜重溟却劈手把书抢了过去,差点把书扯坏。
我有些恼怒地抬起头看他,却见他皱着眉,口中低叱道,“绿芺越来越不像话了!”
“好像她本来像话一样。”我低声嘟哝了一句,抬手捏住蓝皮书的边,笑眯眯地对夜重溟说道,“怎么了,这里面是有什么宝贝?”
夜重溟脸色一沉,死死盯住我捏着书边的手,“你敢!”
我歪过头看他,“你看我敢不敢?”
夜重溟的嘴角抽动着,脸上的神情十分精彩,我好笑地看着他每一个表情的细微变化,指尖的温度慢慢升高,书边冒出不易人察觉的细小青烟来。
夜重溟气急败坏地伸手来打我的手,另一只手却比他更快地轻轻拍到了我的手上,阳天凤笑眯眯地柔声说道,“这是重溟的大哥写给他的诗集,不是什么大宝贝,焉儿放手,别闹了。”
“姐夫!”夜重溟不满地斥了一声。
“你还有个大哥?”我上下打量着夜重溟,“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
夜重溟瞪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还是把这玩意儿烧了吧。”
“是啊我有个大哥,不可以么!”
我放开了捏着书边的手,再次上下打量了夜重溟一遍,“你有大哥的话,为什么是你来做教主?”
“你对我做教主到底是有多不满?”
“什么?你是教主?”
“喂!”
我正和夜重溟愉悦地斗嘴,十分满意地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模样,冷不防一个陌生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还指名道姓地说着我的名字,“你就是明焉?”
这个声音从夜重溟的身后传来,我抬起头,越过夜重溟的肩,看见了那个一身浸染风华的雅色男人。
他雅,遍染风华,一颦一笑润尽儒雅。他色,倾尽颜色,一眉一眼勾尽世间铅华。
可是他的生命之火,微小得犹如风中残烛,任何人只要多花一点点力气,眼前这样一个遗世美丽的男子就会立刻死去。
我看着他的眼睛,微微叹息,“你要死了。”
“明焉!”夜重溟骤然怒斥出声,他还要再说什么,雅色男人优雅地对他抬起手,夜重溟识趣地闭上了嘴,但仍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眼中的怒火连掩饰都懒得。
男人看向我,优雅有度的表情,双目中的客气近乎冷淡,他缓缓地问道,“你在替我惋惜?”
“人总有一死。”我迎着他的目光,微微一笑,“可我喜欢漂亮的东西。”
这个答案让夜重溟皱起了眉,可是这个男人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似乎他原本就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根本不感兴趣。
“我是夜璇。”他优雅地偏了一下头,“听说你拿到了鸾睛。”
夜璇说话的语气很平淡,几乎没有任何起伏和波澜,这让他的每一句话听起来都像是陈述句,没有疑问,也没有感叹,没有恐惧,也没有悲伤。
他提的问题,也是我一直想问的问题。杨绿芺那句脱口而出的话,被夜重溟以一句“明鸾是男人”堵住,而夜重溟自己那时的状态,也实在不适合追问问题。
于是我一直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问出口,可巧了有人替我问了出来。
“我也听说我拿到了鸾睛。”我故意把“听说”两个字咬的很重,看着夜璇说道,“所以麻烦你告诉我在哪儿好么?”
夜璇微微转过头来,脸上的表情带着微妙的嘲笑,“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根本不知道鸾睛在哪。” 我不动声色地把手背到身后,暗暗捏起手诀, “我甚至没有见过它。”
“何人可证。”夜璇略略看了看四周,花草静谧,花香四溢,薄薄的双唇勾出一抹优雅的孤独,缓缓吐出两个字,“无人。”
他不信我,从甫一出现的那一刻起他便带着根深蒂固的敌意,无论我说什么,他根本就不信我。
那就只能用别的方法让他相信了。
我轻叹一口气,手诀已然捏好,扬手就向前伸去。
结果手伸了一半忽然被夜重溟握住,掌心已然形成的火焰烫得他“嗷”的一声立刻松开了手,但眨眼间又连忙故作镇定的再次握住。
我吃了一惊,连忙甩开他的手,他却握得牢固无比,怎么甩都甩不开,我不得不强行撤回咒文,自己暗暗吃下一记反噬,心中叫苦不迭,不由狠狠瞪向夜重溟。
夜重溟却抬头笑着对夜璇说道,“哥,我作证。”
那笑容如此真实,好像刚才元素之火烧的不是他一样,而我却真切地闻到了皮肉烧焦的味道,还有自己手心里那道反噬的裂口,痛得我人都不好了。
顿时怒由心生,痛下狠手在他烧伤的手背狠狠一拧,满意地听到他强忍着倒吸了一口凉气,才算暂时作罢。
与此同时,阳天凤也微笑着说道,“璇儿,我也作证。”
夜璇甚至都没有看阳天凤一眼,而是径直看向夜重溟,脸上的表情终于出现了变化,错愕,愤怒,夹带着努力掩饰的悲伤,却没有说一句话,转身离去。曳地的长袍划出一个潋滟的弧线,如同漾开艳丽的涟漪。
“哥!”夜重溟连忙松开我的手,追了上去。
夜璇却连头都没有回,可他走得很慢,曳地的长袍遮住了他的双腿,缓缓在地上划过,仿佛在故意等待一样,夜重溟只几步就追上了他,拽住了他的衣袖。
夜璇比夜重溟高出半个头来,微微偏头瞥了一眼,夜重溟便讪讪地收回手。
夜璇收回目光,还是不说话,脚下的脚步也没有停,就那样缓缓地,慢慢地向前走。
夜重溟也缓缓地,慢慢地跟着,不时偷偷瞄夜璇一眼,见夜璇一直没反应,没一会儿就开始从左窜到右,再从右窜到左,叽叽喳喳闹腾起来。
而夜璇任由他闹腾,脸上的表情一直没有变化,直到两人的身影快要消失在花草掩映的小径尽头,一只苍白细长的手从繁复冗叠的衣袖里伸出来,夜璇微微偏头看着夜重溟,眼中的慈爱包罗了最灿烂的星子。
夜重溟咧开嘴笑了,露出两颗雪白的虎牙,伸手拉住夜璇的手,两人的身影终是消失在了烂漫的花草光影里。
“璇儿为重溟牺牲了太多。”身后阳天凤的声音传来,“他太爱这个弟弟了。”
“比如教主的位子?”
“太多了。”阳天凤的声音悠长似叹息,如一口轻轻吐出的上好烟草,形状缥缈,却味道清晰。
我不知道夜璇究竟为夜重溟做了什么,让阳天凤发出这样的叹息,我看见的是刚才夜重溟脱口而出为我作证时,夜璇眼中分明得难以掩饰的悲伤。
他是真的很爱这个弟弟,他无法接受最爱的弟弟竟然有一天会为了别人而违背他的意思。也许这一天终会到来,也许他也为这一天的到来做好了准备,可他仍然无法接受。
“我还真是荣幸。”我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什么?”阳天凤被我没头没脑冒出来的一句给弄糊涂了。
我没有回答,仰起头看天,太阳已经爬得很高,有些刺眼,我把手遮在额前,所有的花草树木都在阳光的滋润下茁壮成长,一览无余。
在这个号称是夜重溟的家的地方,但愿夜璇不要忌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