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鸾引》月缳云1

18、第 18 章

　　第四章客从东来
　　夜里，一声接一声的秋蝉鸣叫，在黑暗里听来格外凄凉。
　　我把被子裹得紧些，蝉鸣声还是不可阻挡地传到耳朵里，而且越来越凄凉，听到后来，就好像夜鬼在凄惨地嚎哭。
　　“笃笃”，床边的窗户忽然响起轻轻的敲击声，仿佛敲门一样。
　　我坐起身，赤着脚地走到窗边打开窗户，窗外的月色如同最漂亮的流水，照亮那人一头如瀑的黑发。
　　胡凉举起手中精致的食盒，温柔地笑道，“有酒有点心。”
　　“你怎么来了？”我奇怪地看着他，“这里是——”
　　“白夜境而已，这世上还没有什么我到不了的地方。”胡凉若无其事地打断我，然后微笑着伸过手来。
　　他的手指纤细而白皙，如同雕琢得最好的象牙，他的眼睛笑得微微弯起，如同天上的那一弯明月，温柔而皎洁，他的眼神慈爱而柔和，仿佛包容了所有最美丽的星子，令人沉迷。
　　我伸出手去，轻轻放在他的手心，他的手掌比我大，微微一扣，就将我的手整个包在了手心里。
　　他的手心温暖，有着令人贪恋的温柔，轻轻一拉，就将我带出窗外，再用单手把我扣在腰间，一个起跃，稳稳落在屋顶。
　　天上的明月只有半盏，却依旧照亮了他铺泻及地的黑发，如丝缎一样顺滑，繁复昂贵的披帛用金线绣出精致的明月，如涟漪一般层层铺展，裹住华丽的绢黄长袍。
　　他就像是明月里的仙子，在皎洁的月光下，熠熠生辉。
　　“你要是长得再好看点儿，就更完美了。”我轻声说道。
　　“容貌皮肉终作白骨，媸妍美丑又如何。”他伸手过来，轻轻点在我的心口，“重要的是心。”
　　我的心口一热，被他的指尖触碰的地方灼热如同火烧，这种火烧在瞬间蔓延到了四肢百骸，让我全身都动弹不得。而心底深处，那个在武斗会上反复出现的幽灵一样的另一个人，拼命的伸出双手，急切地想要从心口冲出。
　　恐惧一刹那蔓延，仿佛下一瞬间身体就会被夺取，而世上再无我的存在。
　　冷汗从额头涔涔而下，我咬着牙脱口骂道，“滚开！！”
　　这一声骂出后，身体瞬间恢复了自由，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幻想。
　　而我抬起头，正对上胡凉微笑的双眼，想起刚才脱口骂出的话，刚要解释，却感觉他的手指再次点了点我的心口，缓缓地说道，“在发光哦。”
　　我低下头，便看见心口的衣服里，透过单薄的亵衣，发出赤红的光芒。
　　我连忙把领口扯开，只见雪白的胸脯之间，夏白颜给我的那块宝石发出柔和的微光，仿佛聚集的萤火，细小的光点微微漾开。
　　胡凉瞪着我的胸，脸上的震惊忘记了掩饰。
　　“又贴身又安全。”我看着他震惊的表情，不无骄傲地说道，“反正不会掉下去。”
　　直到很多年以后，我偶尔回想起这时的画面，才恍然明白，他震惊的根本是另有他物，是无法适应也无法理解，是一时无法接受，才有那短暂的连掩饰都忘记了的震惊的表情。
　　如果我当时能够明白，也许在那之后，也不会身陷迷局，浑浑噩噩，直至失去了太多东西。
　　“哈哈。”胡凉很快反应过来，脸上的表情一瞬间恢复了柔和与慈爱，笑着说道，“你拿到了，甚好。”
　　“拿到了什么？”我不解地看着他。
　　他笑眯眯地看着我，月光铺泻在他的脸上，把他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打出扇形的阴影，他薄长的双唇微微开启，缓缓吐出两个字，“鸾睛。”
　　“你说什么？”我愣了一下，忽然莫名地恼羞成怒，扬手就向他捶去，“连你也相信明蝉那个混蛋说的话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亲切感，会没来由的觉得，这个叫胡凉的，只见了一次面的男人，应该无条件的相信我，甚至支持我做的任何事，说的任何话。
　　所以当我觉得他也相信了明蝉的话，认为鸾睛在我的手上的时候，我很生气，非常的生气。
　　这种生气的感觉，是从心底的深处涌上来的，仿佛与生俱来的，不能碰触的雷区，无法控制的情绪，就那样控制了我的手，直接就打向了他。
　　可他并没有躲闪，任凭拳头落在他的身上，甚至心情似乎很好，竟笑出声来。
　　然后他伸出手，轻易就握住了我的手腕，轻轻一带，就将我圈坐进了他的怀里，另一只手则抚上了我胸脯间的宝石，附在我的耳边轻声说道，“不就在这里么？”
　　“这是一轩的夏白颜给我的，不是明蝉。”
　　“他们原本就是时空缝隙里的收藏贩子。”胡凉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只要出得起代价，什么事情都会去做。”
　　“可明蝉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皱起眉，“为什么要把鸾睛给我，又为什么让别人给我？”
　　“这个问题，”胡凉饮下一口酒，微笑着说道，“你应该去问明蝉。”
　　“好吧。”我撇撇嘴，决定放弃这个问题，“就算这是鸾睛吧，听说它可以完成一个愿望，你知道要怎么做么？”
　　胡凉看着我胸前的宝石，一刹那眼神有些迷离。
　　“这是一只女床山火凤的眼睛。”他的声音忽然微微低沉，带着亘古而久远的气息，仿佛千百年前的风，轻轻吹拂在耳边，“也是一个孩子的心。”
　　“你在说什么？”我仰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我不明白。”
　　胡凉低下头，轻轻在我的额头留下一个带着薄薄凉意的轻吻。
　　“很久很久以前，在神魔大战之前，地上有四个国家。神的眷顾南嘉国，贸易之都东华国，铁蹄之乡北镇国和异兽之地西京国。
　　西京之南有山名女床，其中孕育国运灵鸟，鸣声优美，羽纹斑斓，故名文鸾。鸾分二色，赤羽为火凤，青羽为青鸾。文鸾栖朝，则国运昌隆，天下太平。是故国主争赴女床，祈鸾出山。
　　后来神魔大战爆发，神魔两败俱伤，人类在这场大战中惹怒了天神，天神红泪一怒之下召回所有地上的神仙，从此地上再无术法与灵兽。
　　西京国首当其冲，不过短短十数年，便被北镇国吞并。而聪明的南嘉国，在失去了神的眷顾之后，说服东华国结成联盟，和北镇国展开了长达百年的旷古战争。
　　这场战争持续了一百一十三年，直到一个玉姓少年斩下了北国国主的头颅，火凤忽然在战场盘旋，绚烂耀眼的赤羽洒满了每一个角落，所有人都听见了灵鸟的开国鸣歌，放下手中的兵器，叩地跪拜新的圣主诞生。”
　　胡凉忽然住了口，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怎么了？”我奇怪地问。
　　他握着我的手握住宝石，轻轻在我的耳边说道，“鸾睛就是这只火凤的眼睛。”
　　“呃……然后呢？”
　　“小调皮。”胡凉轻轻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取来一块桂花卷塞进我的嘴里，“西行。寻找女床旧址，或许那里可以给你答案。”
　　他像慈父一样低头看着我的眼睛，长长的乌发垂在我的脸边，我伸手拽住，仰起头来问他，“我能相信你么？”
　　他眼中的星子包罗万象，慈爱而璀璨，微微低头，便轻轻吻在我的额头，“你必须相信我，我的孩子。”
　　我眨了眨眼睛。
　　这种触感，温暖而轻柔，仿佛千百年前骨血中便已联系在一起的亲密，顺着跨越亘古纪元的风，一直传达过来。
　　“有人来了。”胡凉忽然抓起食盒塞进我的怀里，匆忙间却不忘把杯中的酒一口喝干，“小贪吃鬼，这是为你准备的，不要给别人。”
　　他的动作极快，脚下一跃便飞身而去，等话说完时，人影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