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6 一路向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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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照例是睡到夕阳西下打靶归来的日子。天还没亮我的手机就哇哇大叫。迷迷糊糊的抓到它，随手塞到了不知哪里的哪里。它像是被扼住了咽喉，瞬间哑嗓。
大周日的，谁敢不让我睡觉？
老妈是世界上最懂我的人。但凡周末我在家睡觉，绝不会强迫我起床。
所以向北的来电在清晨第一抹光线来临时打来，在傍晚的最后一抹光影即将消逝时被我看到。OMG，已经过了十个小时。
刷牙时我一直在看手机屏幕，刷完后坐在马桶上回电话。
“呃，向先生，我刚刚……”
“谢谢你的回电，沈小姐。”他冷漠的打断我的话，显然不想听我解释。“蒋先生第一次向我推荐你的时候，用了四个字：相当专业。”
“这个，呃，主要是周末……”这个周末我确认过没事的。研究所也不该我值班，所以才睡的这么心安理得。
他再一次打断我：“黄花梨出问题了，早晨工人发现树根有一部分颜色不对。”
我挺直脊背，简短的说：“让你的人什么都不要动，我现在就过去。”
挂上电话，光速套上随便是什么的衣服，背上背包就往外冲。
老妈烧的红烧肉好香，可惜我连看一眼的时间都没有。
这棵树的价值把我们全家都卖了恐怕都不够赔的。培植的土是直接从它生长地运来的，十年间按照一定的比例逐年减量。浇灌的水也是如此。我一直有派人定期取土壤回来检测，数据很稳定的说。
等到了向北家附近，看到一户四合院门口停了好几辆工程车，走去问了问，心里便大抵有了准谱。
只是可惜了那棵树，注定要被截肢了。
D城的初冬雾霾总是飘散不去，今晚却是例外。清冷的黑色夜空，几颗星孤零零闪烁。就这点点星光都让我觉得悸动，心跳蓦然加快许多。
站在门口，考虑着要不要进去。我已经知道问题所在了，只是需要工程上的人配合才能给那棵树做手术。这个点儿工人们都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了，只能留待明天一早。
所以其实我只要打个电话跟向北预约个时间就可以转身坐地铁回家了。或许还能吃上几块温热的红烧肉。
刚做完这个决定，面前乌黑的大门骤然打开，毫无心理准备的我吓得倒退好几步。
“人都到了为什么不进来。在想怎么解释把我送你的衣服都退掉这件事吗？”
向北个子高，俯视我，问出来的话像是从门缝里挤出来的，似乎还带着嘲笑的意味。
我抚着心口，怔怔看了几秒钟才晃过神来。“向先生，你……”想问他怎么知道我就在门口。没等问完我就看到了大门上方阴森森的监视器，于是又说：“哦……”
他懒得看我这自说自话的女人，转身向里走去。
我怎么办？跟上吧。好歹看看我的树。
哦不，是向北的树。
其实叶林绿这人嘴是损，但总是能损到点上。我也就是个种树的。
“向先生，我已经搞清楚什么原因了。隔壁的四合院私挖地下室，塌陷后砸漏了水管管道，一些污染的水渗透过来。是个不小的麻烦，但我会解决它，很快。”稍顿，又补充：“也会很专业。”
他站在树下，背影跟天上的星一样孤零零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孤零零的。可是此时的向北身边没有司机秘书安保一类的人环绕，一身月白色中式剪裁服装，双手环抱胸前站在花十年时间一路向北移来的树下，画风真的真的好孤单啊。
我那颗善良而又八卦的心一时没忍住，轻声问：“向先生，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费劲的移栽一棵黄花梨？”
就我这个种树的从专业角度来评价，黄花梨就是做成家具才好看。它作为一棵树的观赏价值实在难以让人恭维。
这个问题我只是忍不住随便问问，压根没打算得到回答。
可他竟然回应了我：“先告诉我为什么把那些衣服退掉。”看来这人很不习惯送出去的礼物被嫌弃。
“呃，”我的脑子里瞬间想出许多借口，最终还是诚实的回答：“想出国旅行，缺路费。”
向北终于不当雕像了，他转过身，紧盯着我，时间漫长的令我恨不得找个ATM机取钱当场还给他。
“花十年移来这棵树，是因为我曾经跟一个人打赌。”
“女人。”我猥琐的接话。
他倒是承认的痛快。“对，女人。”
“你爱她？”好吧我这是瞬间八卦记者附体。
“爱？”他似乎从没在心里琢磨过这个字似的，蹙眉想了想，说：“谈不上吧，只是打赌。我这人，没有输的习惯。”
不知怎么，我一直呼吸不上来似的，这会儿才感觉平顺了些。
蒋老板真抠门，还不组织我们体检一下，我这小心脏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夜色美妙。所谓相谈甚欢，大抵就是形容此时我跟向北的状态了。
向北命人搬来了沙发茶几，还有三个一人多高的户外燃气取暖器。他呢，就坐在一大张玄黑牛皮沙发里，慢条斯理的沏茶。夜色、茶具、他的小V领套头毛衫和脖子里好看的围巾（人家讲究，又换了套衣服），一切都是黑色，衬的他不停翻转的双手白皙的不像话。
怎么忽然就有些嫉妒那些黝黑茶具呢。
摇摇头，没话找话问他：“你手腕里戴的珠子一定很值钱。”
向北正在分茶，低着头轻声说：“只是戴在我手上而已。”
夜色静好。我愣是闻到一股扑面而来的牛逼哄哄之气。接过他递来的茶，我第N次感叹：“有钱真TM好。”
有钱，我就可以盘腿坐在贵的要死的沙发上喝贵的要死的茶。有钱，我可以在冷风飕飕的初冬夜晚穿着我便宜的T恤，高呼“让寒风来的更猛烈些吧”（事实上我也真这么喊了）。有钱，就是这么任性。
“你们要去旧金山？”听我说完那笔退款的用处，向北问：“什么时候。”
“月底吧，好像。”
“是吗？”
他话不多，安静听我叨逼叨。手倒是不闲着，行云流水的泡茶。只可惜我不会品茶，白瞎了向北这谪仙般的画风。
“怎么你不跟我要这些钱吗？”
“你不就是知道我不会要才去退款的吗？”
我一拍大腿，竖起指着他说：“大气！”
对我衷心拍的马屁他显然没放心上，转而又问：“我发现沈小姐喜欢用脏话表现形容词的最高级。”
“嘿嘿。”我一仰脖，牛饮下一杯茶，“就像有些女白领说话喜欢中英文两掺儿，是一个意思。”转转眼珠，又补充：“你的公司里这样的女的一定很多。”
“好像是的。”
“你的女人一定也很多。”
他笑了，问我：“你真要问？”
“……”
也是，我是以什么立场来问的。
可我不甘心，又抽风似的补了一刀：“你的技术一定很好。”
夜色里我看不清向北的表情，不知哪里来的一阵风吹歪了取暖器的火苗。待那阵风消失，他也思索完了，居然很认真的回答了我的问题：“真的想研讨一下？”
“……”
敢情他的前任们都是用来练习的？还好我不是他前女友，不然准抽死丫的。
我败下阵来。
这个话题好像不是我们俩这种雇主与雇员关系适合继续聊的，于是赶紧转移画风。
“有钱到你这个份儿上的人还会有苦恼吗？”
“有。”向北很认真地回答：“钱太多。”似乎知道我一定会炸毛，会跳着脚跟他理论，还特特加了句解释：“你没到我这份儿上估计不大可能明白。”
我只好长叹口气，“反正你这样的有钱人多一点也挺好，最起码我的研究项目有经费了不是。哦对，还有出国玩的钱，您看，您只需要偶尔发发善心拔根汗毛，我这样的升斗小民就会发笔横财欢喜雀跃。”
“听蒋教授说沈小姐家境也是很不错的。不过几次见你都像是很需要……”他蹙起眉毛，显然在努力组织不会伤害到我的语言。“嗯，需要帮助似的。对不起，因为我实在是没见过你这样年轻、气质好，却又彻彻底底不修边幅的漂亮女孩。你的不修边幅在我看来很有点没有礼貌充满敌意。这种行为就跟你说话特意要加些脏话是一样的，相同性质。”
他越说，我越张开大嘴呈现出呆滞状。
“你会心理分析？”
好吧我承认有时我是有点刻意的与众不同标新立异。
“心理分析倒谈不上，只不过但凡出现在我面前的女人都跟你表现的不一样。所以才会说你对我充满敌意。”
我颓在沙发里，在黑色裤管的尽头尽情舒展着我的脚丫子，我喜欢我的脚丫子。“向先生，你不会以为我是在你面前表演欲擒故纵吧。”说完，我低头寻找鞋子袜子，套上脚准备离开。
他哈哈大笑。
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第一次哈哈大笑。因为我看到他的老管家紧张兮兮的跑了过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突发事件。看到弯腰穿鞋的我和仰天大笑的向北，一脸的迷茫外加搞不清状况。
“我走了，明早上见，向先生。”
他渐渐收住笑，看着我，很认真的说：“我没有。”
什么跟什么嘛。“没有？没有什么？”
“没有觉得你跟她们一样。”
或许是被取暖器烤的太久了，我感觉热的透不过气。
我，沈安之，女，二十六岁，第一次必须使出全身的力气才能阻止自己心底冒出的强烈念头：扑倒对面那男的，扯掉他的围巾扒掉他的毛衫，在黑色单人沙发上跟他痛痛快快打一架。
但我到底还算剩点儿理智，加之全身的骨头都是骄傲做成的，才不屑做练习生。
爱若卑微，就只能跟院子里这棵昂贵的黄花梨一样：十年一路向北，从此寸步不移。
这不是《蓝色生死恋》片场，我不是恩熙，完全不明白做一棵树的好处。
对不起啦，吴水娟女士。
离开时向北不顾我三番五次的劝阻，坚持送到门口。
“那么，明天见。”他说。
显得那么温文尔雅，绅士范儿俱现。跟早上打电话给我时的凶神恶煞完全不同。向北这人估计有点双重人格。
咱也不能没风度不是？双重人格谁还不会啊！我嫣然一笑，摆手说：“明天见。”说完，潇洒离去也。
直到听见大门关闭的声音，这才吐吐舌头，在夜色里扮个大鬼脸。“切，你以为是大宝天天见呢。”
就在此时手机“叮”的响了声。
打开微信，看到路逸文默默发来的自拍照：这货抱了一束花，穿的花枝招展站在我家楼下低头看手表。画风还算正常。不正常的是他委屈嘟起的嘴。
星空下，寒风里，这张小嘴是多么可怜见啊。
妈的，这是提醒我要为做过的事负责吗？
我把手机揣兜里兴冲冲往地铁站奔去。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06 一路向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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