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奇缘》君子十妆

21、沧海月明珠有泪(五)

　　阿云伸出了手，那细瘦的手腕上是墨绿色的一个翡翠镯子，在阳光下更显耀眼，将那人的皮肤衬托的更加苍白。冰糖就感觉自己手上传来冰凉，阿云那几乎皮包骨头的手已经是紧紧握住了她的手。用力之大，冰糖甚至感觉到了疼痛。
　　“不要，阿云——”海睿惊叫出声，伸手就去抓阿云的那只手，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受到了惊吓的冰糖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已经瘦到了没有斤两的阿云被冰糖一下子带出了房门。
　　清晨的阳光并不刺眼，但落到阿云身上却照的她面色苍白剔透，几乎能看见皮肤下的血管。
　　“阿睿，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早就该走了。”血液从身体深处一窜而出，顺着血管在身体里四处逃窜，阿云发出了痛苦的呻、吟，淡淡青烟从她身上飘出。几乎就在一瞬间，握在自己手上的那只手一下子消失，已经被洍渊抱进怀里的冰糖听到了阿云淡如薄烟的最后一声轻叹。
　　“抱歉了，冰糖姑娘。”
　　“阿云！”奔出门外的海睿终究只来得及扯下阿云手腕上的那一只翠镯，眼睁睁地看着阿云在自己眼前化成一阵青烟消失不见。他浑身颤抖，纤细修长的身子抖动的就像是垂暮的老人。
　　冰糖从洍渊怀中走了出来，有点不知所措，她望着沉痛中的海睿，喃喃道。“对、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躲？为什么要把阿云带出房门？为什么？！”海睿失去了往常的温润模样，瞪大眼睛仿佛如地狱勾魂的恶鬼，站起身来，紧紧握住冰糖的肩膀，一步一步将冰糖逼到了门边。
　　冰糖张了张嘴，想开口解释，但是对上了海睿的眼睛，她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自己一个陌生人都能够看出来阿云的企图，那深爱着阿云的海睿又如何不知道阿云的意图，他只不过……是无法接受阿云消失在自己面前罢了。
　　“对不起。”最终，冰糖还是只能开口说出这句话。
　　“道歉有什么用，你把阿云还回来，我要阿云回来！”说着说着，海睿的眼角却已经湿润，他哽咽着，手指握住镯子的地方已经是指节泛白。
　　“公子？”就在冰糖被海睿握到肩膀发麻的时候，感觉身后有谁搭上了她的另一只肩膀，一个用力，不知怎么的，她就被洍渊扯回了自己身边。冰糖抬起头，突然就感觉到无比的委屈，她的眼眶湿润，眨巴眨巴竟然哽咽了起来。
　　“糖糖……”被葫芦捏在手里逃难的云朵儿见冰糖哭了起来，顿时也不管葫芦了，一把撞进了冰糖的怀里，顺着冰糖的手臂以超乎她体型的灵敏爬上了冰糖的肩膀，蹲在了冰糖的肩头上。凭借着体型优势，她愣是挤进了洍渊和冰糖之间，用自己胖乎乎的脸颊蹭了蹭冰糖的脸颊。“糖糖，别难过。”
　　“云朵儿，我没事。”冰糖抑制住了那股子从心底透出来的悲悯心情，抬起袖子擦了擦自己的眼泪，伸出手来小心翼翼的抓了抓洍渊的袖子，喏喏的开口。“公子，你……你有没有办法……”
　　洍渊是冰糖遇见的最厉害的人了，连天兵天将都不怕，而且曾经一下子就秒了四个要杀自己的黑衣人，所以在冰糖的心里，没有什么洍渊解决不了的事情。她和阿云认识时间并不长，只见了短短的两面，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无端的同情这个姑娘。
　　洍渊低首望了冰糖一眼，正好对上冰糖充满期待的望着自己的眼神，他抿了抿唇，从心底叹了一口气。将冰糖和云朵儿往身后揽了揽，洍渊走向前去，站在了海睿身前。
　　海睿瘫坐在地上，感觉到了洍渊的到来，却只是淡淡的抬头瞥了一眼，目光又重新落到了翠镯上。他温柔的摩擦了下镯子，似乎还能感受到那人的体温，他眼眶通红，却轻飘飘的笑开了。
　　“你们走吧。”他低低的开口，哽咽了一下，又稍微提高了声音，整个人已经没有了刚刚的癫狂。“走吧，我知道这怪不了你们，是……是阿云的选择。”
　　“如果她不走，你找不到复活她的方法，你是不是会一直用元灵替她养魂？”洍渊淡淡开口，却是无关紧要的问了一句。
　　“那是自然。”海睿目光还停留在镯子之上，眸光极尽温柔。“我会用元灵养着她，直到耗尽我最后一丝元灵，然后跟她一起走。可是……”
　　可是她不愿意，她不愿意连累我，所以她选择了消失。她宁愿留我孤单一人，也不愿意我继续耗费元灵。
　　“你有没有想过，你再留她，只会消磨掉她的魂魄，等到有一天你的元灵已经养不起她了，那她就会魂飞魄散，永远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回来的葫芦开口，脸上是难得的严肃神色。“你知不知道，你一味地执着不愿意放手，最后可能会害死她。她是凡人，生老病死之后本该接受轮回，你却偏偏要逆天而行。”
　　海睿的眼神渐渐空洞，他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从指缝中落下大滴大滴的泪珠，滴落到翠绿的镯子之上，冰糖诧异的睁大了眼睛。晨升的日光下，晶莹剔透的眼泪从海睿指缝滑落，落到镯子之时已经变成了一颗颗圆润的珍珠。
　　“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我知道我会害死她，可是我怎么……怎么能放开她的手。”海睿顿了一下，瞥见了冰糖还未来得及收起的惊讶神色，他抬起指尖，捡起了落到地上的珍珠，在阳光的照耀下，那珍珠更是透着美丽的色泽。海睿嘴角渐渐溢出红色，他将手中那颗珍珠抬起，递给了冰糖。
　　“她一直不愿意看我落泪，即使在我们俩最贫穷的那段日子，她也不愿。她说我的每一滴泪都是心头血，所以她宁愿死也不愿意看到我落泪。所以我答应她，我再也不哭，我面对她的时候永远会笑着。”
　　“不过现在她已经不在了……冰糖姑娘，这颗珍珠送给你。”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传说海中有鲛人，他们来自海的尽头归墟之国，每当月圆之日便对月泣珠。鲛人有美丽的容颜和优美的嗓音，会用美妙的歌声引诱迷途的船只。
　　可是没人知道，鲛人其实极少落泪，也并非每次落泪都能化珠。鲛人的每滴眼泪都是心头血，只有极悲伤的时候时候，那眼泪才会化成晶莹剔透的珍珠。
　　“你若在，你可以去寻她，无论她轮回多少世，变了什么模样，你都能找得到她。”洍渊淡淡的瞥了一眼海睿，云淡风轻的开口。“可是若连你都不在了，恐怕就没人会记得她了，那个叫阿云的姑娘。”
　　海睿怔了一下，半响后，突然间想通了什么一样，他震惊的望着洍渊。洍渊却是不愿意再开口了，他接过海睿手中的珍珠，放到了冰糖手里。
　　“公子……”见海睿欲言又止的模样，冰糖忍不住再次拉了拉洍渊的袖子，想要她将话说的更明白一些，可是洍渊却是不愿意再开口了。冰糖只好将求救的视线落到了葫芦身上，葫芦摸了摸鼻子，认命的开口。
　　“如果我记的不错的话，归墟之国有一独门秘法，只要有亡者的任意一件东西，无论是她转世多少次，都能找到她，让她想起前世。我想，阿云姑娘应当也知道这件事吧。”
　　葫芦的视线落到了海睿手上的翠镯上，眼神中满是复杂，冰糖这才了然。
　　海睿怔怔的望着翠镯，半响之后，他站起身来，给洍渊冰糖深深行了一礼。“两位的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如果往后有什么需要之事，在下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跨步走了出去，走至门口时又回过头，仔细望了一眼院子里，视线落到了冰糖身上，他微微一笑，又是初见时温润的模样。
　　“冰糖姑娘，你身怀异物，要多加小心。不过姑娘心地良善，一定会好人有好报的，海睿就此别过。”
　　话闭，已经是转出了房门，衣角划过门槛，下一刻，院子里花朵渐次枯萎，绿树渐黄，片刻之后，已经是一派衰败景色，再也找不回当初的小院模样了。

作者有话说

　　最近有大事要忙，加上申榜又一直申不上，所以可能更新要断一段时间，我会尽量更的，而且不论怎样，只要有人看我就不会弃坑，这点请放心的啦(哈哈好像并没人催文呢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