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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玫瑰凋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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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国王知悉,一切注定无法挽回。
这场悲剧对国王是致命的打击。杀害上帝的重要仆人就象违背封建誓言一样,引起了普遍的愤懑。
亨利,这个英国国王,这个大教堂里的凶手,一下成为最高级的王族罪人。
“你们干的混账事!”
国王怒瞪着眼前下跪四者,“崔西也就罢了,菲舍兹,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狠毒心肠,贝克特和我们在一起有多久,你忘了吗!”
“我……我没想到事情后来发展成那样……”
权倾众臣的胖子也是懵了,说实话,他到现在,似乎手头还残余那温热的鲜血,还不敢相信。
他永远记得他第一次见到贝克特,一身银白,宛如画像中的拉斐尔。
“他是我的挚友啊!!!”国王泣不成声。
崔西梗着脖子,一言不发。
良久,国王终于控制住情绪,扬手:“起来,赶紧走,远远地。”
“陛下?”
“犯下这等事你以为你们能逃脱吗?”国王道:“我都逃不了!马上,连夜走!”
骑士们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崔西道:“不过一条命!要就拿去!”
“不错,”菲舍兹道,“我们走了,陛下您怎么办?”
“我已经失去了一个朋友,不想再多失去几个!”国王暴躁地:“现在唯一的赎罪方法,去参加十字军,参加圣战,也许可以洗脱你们的罪名。如果命大,将来,许有回来之一日。”
“可是,陛下您呢?”
“一切由我承担!”
国王嚷,尔后,失神般地,倒在靠椅里:
“……而且,我该为他这么做。”
他亲手用布条将逝者的头皮和头包起来,为他穿上宽袖法衣、大披肩、长袍、十字褡,戴上权戒,从里到外,细细密密,一丝不漏。
大主教静静躺在石棺里,脸上的血迹被擦拭干净,金发粲然。
教皇的使节到来。
大主教之死轰动欧洲,各种舆论铺天盖地:一名红衣大主教死了,被人杀死了!上帝!!!
为了维护教会权威,罗马教皇私下再有心,也不得不必须施予严厉的惩罚。他派出使节来到英国——此时国王已经守在大主教灵柩前,几天几夜没有动过一步——使节让国王脱下王袍,在众目睽睽下,实行了鞭笞之行。
国王身上血迹斑斑,民众们一开始窃窃私语,后来,静默,再静默。
白白的日光下,血一滴一滴淌下,聚成小洼,由鲜红,至暗红。
国王始终一声不吭。
头却垂了下去。
有妇人捂上了眼睛。
……也许,大主教一生没有做错过任何事,没有对不起过他所处的任何境地,没有错待过任何人。
因为他那爬满虱子的毛衬衣,因为他的苦修,因为他的禁欲,现在,他被封圣。
从此,他就成了“圣托马斯·贝克特”。
永受后世教徒的膜拜。
但看着眼前这一幕,人们忽然觉得,也许他唯一对不起的,大概就是这位曾对他寄予无限厚望与信任的旧日伙伴。
……
你爱着上帝的荣耀,而我,始终牵挂尘世中的你。
“这就是传说中的迷宫?”
国王守在大主教灵前之日,大队人马护卫着华丽骡轿穿过郁郁葱葱的森林,停在柏树路口。
“是的,陛下。”
卫队长答。
“萝丝,扶我下来。”
“是,陛下,小心。”
金色的面纱长及垂地,裙摆窸窣,碾过地上霏霏芳草。
环视四顾,王后并没有立刻进入。
“陛下,您确定要这么做?”良久,心腹侍女道。
“我已给了他足够时间。”
“也许国王另有隐情……”
“他有时间去法国各地看葡萄酒,却没时间向我解释半句?”王后深吸口气:“走,进去吧,是真是假,一探便知。”
“陛下——”
“啊萝丝,你也觉得是真的是吗,所以一直阻拦我?”
“如果那位小姐在里面……”
“我会怕她?”
不,我是怕您伤心。侍女心想,有些事情,何必拆穿。
“记住,我是堂堂英格兰王后。”
王后昂头,示意卫队长带路。
卫队长早已买通宫内一名熟悉道路的侍从,在他的带领下,队伍并没有遇到多大障碍。
“啧,”眼见大门在望,王后对心腹侍女道:“瞧,他还真费了不少心思呢。”
一条人影一闪而过。
“谁?”
卫队长厉喝。
那人影吓了一跳,宛如小鹿般想慌张逃走,但王后亲卫队岂是吃素的,几个跳将上去,把人带了回来。
“啊,是个女人。”王后道。
那人在士兵喝令下抬起头来,浅色长发蓬松的拢在深绿兜帽里,奶白肌肤,浓眉长睫,一张小脸我见犹怜。
萝丝暗暗叫糟,瞅一眼王后,道:“克利馥小姐!您怎么在这里?”
“我——我——”
罗莎蒙德完全措手不及。
王后脸上看不出神情:“……她当然应该在这里。”
萝丝发急,“克利馥小姐,您说话呀!”
“我、我就是看看——”
说了几个字,她低下头去,似乎不愿与王后直视。
如此更加引燃了王后心头一把无名火,“这里果然够隐秘,适合金屋藏娇,呃?”
“这里柏树成林,您是怎么进来的?”萝丝竭力挽回,心中大叫,但愿这位小姐别那么蠢。
“有、有金线——”
金线?
萝丝问:“什么金线?”
少女手指往草丛指指,众人注目,但见几点金光闪烁,在阳光下跳跃至远处。
“呵,”王后明白了,冷笑:“这就是你们幽会的方法。”
“我们?”少女显得疑惑。
“还要我直说吗!罗莎蒙德·克利馥!”
少女被她威势一压,立时跪倒在地,益发显得楚楚可怜。
王后把牙齿咬得咯咯响,后来又露出了笑容。
“你相信爱情吗,克利馥小姐?”
少女瑟瑟点头。
“我也相信,所以我也明白,如果你真的爱着,那么,你必不会如你现在表现的这般软弱,因为真正的爱情也是一种野心,对吗?”
少女蓦然抬头。
“很好,就是这种眼神。告诉我,你爱他?”
“……”
“说话!”
“我、我没有……我不敢……”
“国王呢,也爱你?”
“……”
“好,很好,”王后当她默认,“你要是勇敢的人,我倒还愿意给你一个机会,否则,你不配做我的对手。”
“陛下,请开恩,我并没有——”
“是吗?这些年来,想接近国王的不知多少,只不过国王从不多看她们一眼罢了。终于来了一个你,我必须承认,这张小脸,的确够漂亮。”
罗莎蒙德又低下头去。
“白玫瑰,呵,纯洁的白玫瑰。”王后一把捋过她压在鬓边的玫瑰花,末端划过姑娘的脸,罗莎蒙德捂住面庞,惊呼一声。
王后道:“我早知道,当初舞会上他看你的第一眼,就与众不同。”
罗莎蒙德心中一动,瞥向指间蓝宝石戒指。
王后也注意到了,白玫瑰捏得粉碎:“你这枚戒指,就是他送你的,对吗?”
罗莎蒙德不答,王后道:“你不说我也知道,那戒托还是陛下亲自设计并雕刻的,因为宝石难得的大且亮,多年未见,我还以为他弄丢了,没承想压箱底送了你。”
姑娘闻言,顾不得脸上微微痛楚,手放下来,转动戒托,仔细观赏着。
“很得意,是不是?”
“没错,我是爱慕他,”她忽尔下定决心,决定赌一赌,“我要得到他,哪怕牺牲我的名誉,我的地位,乃至我的性命。”
王后眯起了眼。
“您嫉妒,对吗?”姑娘道:“他爱谁,或者谁让他感到高兴,您就嫉妒谁。可是,他明明是国王,他尽可以随心所欲的享乐,可以拥有数不清的情妇,这一点人人都明白。”
“克利馥小姐!”萝丝简直要跪了,这姑娘不要命了吗!
“所以呢,你这是在为他鸣不平?还是为你自己,”王后淡然道:“或者以你为代表的一大帮争先恐后想爬上他床的女人?”
罗莎蒙德脸一下通红。
“我是王后,就算如你所说,他以后有数不清的情妇,他永远都要回到我身边来。”
“但您失去了他的爱了,不是吗?”
王后像被重重击了一拳。
许久,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来吧,既然如此,姑娘,我们让上帝来裁决,你该呆在他身边,还是不该。”
再次开口说话的时候,王后已经又回复到了那个高贵优雅的王后,也是全副武装没有任何缝隙的王后。
萝丝怜悯地望地上的姑娘一眼。
“……陛下?”罗莎蒙德迟疑。
王后朝心腹侍女点点头,心腹侍女转身,从骡轿内取出两把小小的金壶,以及一只小金盏。
“选一个吧。”
罗莎蒙德从王后的眼神里看到了她寻找的意思,“不……”
“一个有毒,一个无毒。敢吗,”王后道:“不敢?”
姑娘忍不住颤抖。
“你刚才不是口口声声愿意抵上你的性命?啊,原来只是说说而已。”
“不,并不是……”
“那么,这是我给你的一个机会。如果无毒,证明你命大,上帝宠爱你,我无可奈何。”王后好整以暇,:“或者,你也不是非选不可。”
罗莎蒙德看着她。
“只不过,你就要进我所安排的修道院了。如何?”
姑娘全身哆嗦起来,她知道,进了修道院,这辈子别想再出来。
她将永远葬送在那里。
啊,王后,不愧是闻名天下的埃莉诺王后。
“——我选。”
终于,她站起来,挺直脊背。
“很好。”王后笑了。
姑娘选了戴蓝宝石戒指手边的那只壶。
执起壶前,她低下头,轻轻吻了戒指一下。
王后脸色差点再度没绷住。
姑娘平静的将酒倒入盏里,看她一眼,仰头,一饮而尽。
修长洁白的颈项咕咚一声,将酒吞下去了。
王后心中大石落定,又似若有所失。
仿佛有什么……一去不复返了。
片刻后,姑娘半跪在地上,扼住了自己喉咙口。
一缕细细血丝从她嘴角溢了出来。
染上了蓝宝石,染上了墨绿色斗篷内的白银绣花边袖口。
“其实……”她咳了两下,“两杯都有毒,对吗?
王后冷漠地看着她。
“你会后悔的……”瘫软下去,雪白色的裙子点点猩红,如离枝的花瓣,枯萎坠落,玫瑰凋零:“我诅咒你,你将失去他,你的后半生……将会是一位悲哀的王后……”
“罗莎!!!”
马蹄哒哒而近,目睹此景,二王子理查德目眦欲裂,连翻带滚从马上跳下,冲过来。
他将姑娘扶起,颤抖:“罗莎,罗莎——”
怀中人儿闭上了眼。
不单口唇,血渐渐从鼻中、眼中淌了下来。
王子发狂:“是谁!”
无人回答。
王子移目至最大人物身上:“是您,是您杀了她?”
王后木然:“不错,是我。”
“母后!”
王后摆摆手,示意萝丝扶她上骡轿:“把人安葬了吧。”
“母后!为什么!!!”
王后头也没转,“你以为她爱你?傻、儿、子。”
“她当然爱的是我。”
“……她爱的是你父王。”
“什么?不!”
“她自己亲口说的。”
“不,不,您骗我!您骗我!!!”
“不然我为什么要对付她?”
“……你们嫌她身世不好,一直想要拿我的婚姻与纳瓦拉国王做交易不是吗?”
“那与我无关。要有也是你父王的主意。”
“你跟父王不是一路?我不愿意,所以你就杀了她!”
“胡言乱语!理查,你昏了头了。”
“没想到您心肠如此狠毒——”
“够了!”王后怒斥,返首。
她嘴唇直打哆嗦,为她这个最疼爱的儿子。
“我恨您!”
深深吸一口气,她垂目,“……你以为我高兴?”
“我恨您,也恨父王,我不会如你们的愿的!”
“——我累了,萝丝,”王后抬起手,心腹侍女立即扶住,这一瞬,王后眼角一直精心修饰的鱼尾纹再也遮掩不住:“——这个位子坐得太久,我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