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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亲政之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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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多佛港。
九月,一年中最好的日子。
所有的街口都建起了长廊,装饰着古典的徽章、女神、花环和王室纹章,身穿猩红色外衣的号手、骑马的王公贵族们、以及挤挤挨挨的人群们,全部往码头涌去。
他们的国王,要回来了。
“来了,来了!”
“到了到了!”
巨大的桅杆出现在视线中,人们兴致勃勃,争相引颈。
在一众随从的簇拥中,年轻的国王出现在臣民面前:他穿着一身漂亮的白缎子齐膝紧身外衣,斗篷从他肩上垂下,腰间挂着一柄细细的银色长剑。结实瘦长的双腿,迷人的嘴唇,半掩在眼睑之后的琥珀色双眸——人群欢呼:“国王!国王!”
多佛最大的贵族克莱尔伯爵、本地治安官以及主教围上去,克莱尔伯爵邀请国王先去他的城堡暂作休息,以便明天有充足精力赶路。
国王答应了。
热烈欢快的音乐奏起来,伯爵卯足了力气招待,竭力讨国王及其一行的欢心,单单接下来入席的一顿饭,就有超过三十头牲畜作为第一道菜——你可以想象那张桌子得有多大。
野猪的头、鹿肉、孔雀、天鹅、乳猪、鸫和云雀源源不断送上,许多小贵族前来陪席,讲各种各样的笑话和故事娱乐众人,鲁特琴、竖琴在旁边不间断的弹着,伯爵供应大量美酒,使得人们保持兴致勃勃。
饭后客人们又起哄跳舞,将狂欢继续下去。国王与伯爵夫人跳了第一支舞表示礼貌之后,就借故走了出来。
院外也有不少人在嬉闹,玩滚木球的游戏,国王找到一个仆从问哪里安静些,那仆从受宠若惊的带他到一间小厅,国王要了纸笔及墨水,谢过仆从,坐下来,看了窗外的场景一回,俯首,漂亮的字体从笔底流畅而出:
“我最最敬爱的教父:
一登上岸,我马上提笔给您写信,因为每时每刻我都在想念您。船上无法寄出信件,而我照例写了好几封,打算一起寄给您。
您说过,马歇尔爵士去世了,所以我必须回来。可我看这里,似乎并不为之有多么悲伤的气氛似的,也许这里的人比较擅长快乐吧。
接下来我将前往威斯敏斯特教堂举行哀悼,并接受‘圣爱德华王冠’。宰相也来信说他在那里恭迎我。说实话,我对于宰相的印象,仅仅于他每次与父王在房间议事,对于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流言很多,而您教导我说,我应该亲自去了解。
多年未回,心中实有忐忑。然而我将谨遵您的教诲,用我的眼睛去感受,用我的耳朵去聆听。
祝圣安。
您最最虔诚的,亨利。”
十月十一日。
“我最最敬爱的教父:
我寄给您的信您都收到了吗?一直没有收到您的回信,我知道,您也许太忙了。
我见到了宰相赫伯特,与我记忆里的不一样。
他应该是带点儿畏缩的,面对我父王时他的背似乎从来没挺直过。可当我在威斯敏斯特教堂见到他时,他穿着金线织成的布做成的上衣,深紫色的天鹅绒外套,披风和腰带上绣着最精美的刺绣和缨苏。镶有宝石的金戒指、胸针、挂链、手套、佩剑,啊,他打扮得简直比国王还华丽!
我也见到了坎特伯雷大主教朗顿先生,他对我很和气,很友好,我知道,这是多亏您的福。还有约克主教及温彻斯特主教。
贵族们有些陌生,我甚至不认得几个了。幸好我见到了太后陛下,还有如今已经长大的王妹。
太后托我向您问好。她不知道,我天天都问候您几遍,就好像随时准备回过头去,回答您对我说的话似的。
万灵节即将到来,意大利也冷起来了吧,英国这里开始阴雨连绵,一下子变得十分寒冷,让我有些不适应。不过一切都好,您不必担心。
为万圣、万灵祈祷。
您最最虔诚的,亨利。”
十一月六日。
“我最最敬爱的教父:
最近纷纷传扬罗马绯闻,虽然仅在上层流传、而且是秘密的,但其中似乎牵涉到您?我很担心,恨不得立刻到您跟前,可是国事繁忙,诸多尚不顺手,但如有能效力之处,我随时候命。
虔诚盼望您的回复。
您最最忠诚的,亨利。”
十二月二十四日。
“我最最敬爱的教父:
今夜是平安夜。外头正在下雪。
首先谨致我的思念与祝福,在即将来临的新的一年,祝您永远安康。
此刻我坐在桌前,刚与太后、王妹及教俗贵族吃完了一顿晚餐,但我心情有些纷乱。
我需要您的智慧的引导。
宰相说我们遇到了麻烦。
当年父王被迫签订《大宪章》停止内战,曾参与叛乱的贵族们,这些年不断要求王室兑现停战条约上的承诺,即恢复其被父王剥夺的产业和特权——他们占了贵族数目绝大部分,而且多是大贵族,宰相说他一直应付着他们,现在他们已经没有耐心了。
而另外一批人,他们属于平叛一族,在战争中掌握了很多王家城堡和领地,并凭着内战有功、以及我不在,把这种监管权保留了下来——他们希望把这种权力能持久地保持下去。宰相说这是不对的。
我翻着国库帐簿,勉强的达到收支平衡,以及属于国王名下那一点点可怜的土地,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话是对的。
这是一个恶性循环,国王土地越少,越没有钱,越打不起仗,王权越发被削弱,导致被圈走的土地越多,贵族们越不把国王放在眼里。
我日思夜想,寝食难安,然后,我发现了第三股势力。
像宰相这样的、但却是从幕僚成长起来的新兴贵族。
宰相执政十年,他提拔扶植了很多人,这些人出身不高,却羽翼渐丰,并在执政过程中获得了不少既得利益。可以说,如果前两股可称之为“古老”势力的话,那么这个“新”势力又受到了前两者共同的猜忌和敌视。
这就是英国的遍地荆棘。利益错综复杂,权势集团间时而合作、时而冲突,都想争夺我——作为他们的操纵木偶。
而国王怎么能是提线木偶?
在您身边,我目睹了作为君主,是应该多么有权威!
宰相提出了问题,没有提出解决方法。他也许在苦恼,也许,是想看我。
看我,这个从小失去父王的庇护、对当前政局一知半解、缺少与贵族周旋的经验与策略的新任国王,怎样处理这件事。
我决不愿做傀儡。
我想出了一个主意,希望您能给予指导。
首先从那些不断要求恢复特权的大贵族入手:一方面,我将以国王的名义下令在全国展开调查。在发给全国每一位郡守的令状中,我将要求他们成立一个由十二位骑士或领主组成的委员会,调查当地在亨利二世时代存在哪些特权,限于一个月内上报结果。
——想必您明白我为什么选择亨利二世时代作为特权标准的原因,因为那个时代,王权空前强大。
如此一来,那些大贵族便会明白,他们如今手中已有的特权,已经够多了。
而另一方面,这些调查有另一番作用。它能使我掌握作为国王、我在地方各郡应有的收入情况,我将要求郡守们把这些收入如数上交财政署,如此一来,郡守滥用权力的情况会得到有效控制,同时,王室的收入也会增加。
也许这个主意在您眼里很幼稚,或者可笑?但我能求助、能信任的也只有您。
唯有您。
殷切且虔诚盼望您的回复的,您最最忠诚的,亨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