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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你争我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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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德温?”
维京人驻地,当男人尾随托基尔进去据说是克努特正在等待他们的房间时,一声迟疑的呼唤从旁传来。
男人转眼。
一个大概及他腰高的小男孩,金色蜷发,见到他正面,蓦然欢呼:“戈德温!戈德温!”
他挣开母亲的手,小炮弹般冲过来,栽到他怀里:“抱!”
男人顺从的抱起,一面朝艾尔吉芙致意,“好久不见,夫人。你们怎么在这儿?”
艾尔吉芙笑:“克努特说我们再也不分开。”
随军带上妻儿,这是表达不归之心吧。男人颔首:“再次见到你们很高兴。”
“很高兴,真高兴!”哈罗德搂住他脖子,“你知道我多想你吗?”
“我也很想你。”
托基尔若有所思的看着这幕。
艾尔吉芙注意到他神情,连忙去接儿子:“好了哈罗德,戈德温及这位大人要去见你父亲,先下来吧。”
小孩儿还想赖着,但听到父亲两个字,恋恋不舍的下来了:“戈德温,我在这里等你。”
“好。”
艾尔吉芙道:“小孩儿不能太粘人,哈罗德,也许他们要谈很久。”
“是吗?”小孩儿马上确认。
“我会尽快出来。不过夫人的话没错,要不你先去玩儿,我出来了就去找你。”
“马上?”
“立刻。”
小孩儿又要了两个保证,又把自己住的房间告诉他,又让他重复一遍,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托基尔道:“你们相处得不错。”
男人嗯一声,托基尔看他一眼,“走吧。”
克努特比一年前见的时候显得成熟了很多,额前垂着的头发往一边梳了过去,露出他宽阔的额头。他正坐在桌子前,一人坐在他对面,旁边另站了两人。
听见敲门声,所有人看过来,托基尔扬扬眉:“又见面了,埃里克船长。”
克努特对面的人站起:“好久不见,欢迎,托基尔船长。欢迎,戈德温。”
他竟然记住了自己名字。
男人笑:“好久不见,克努特,船长,以及这两位——”
“我儿子,哈康,斯沃德。”埃里克介绍。
哈康,真是久仰大名。
“你们好。”
哈康与斯沃德似乎有丝不屑,也是,如今交战双方哪个不知高个子托基尔大名呢?不过不是好名声罢了。
“你们两个先出去。”埃里克朝儿子们道。
年轻人们不敢有违,顺手关上门。
“请坐。戈德温,你也坐吧。”克努特道。
“埃里克船长知道我跟你父王定下的计策,”落座之后,托基尔并不废言,“佯装叛变至英方,有朝一日成事后再回来。”
克努特手指轻轻叩着桌子:“现在是回来的时机?”
“埃塞尔雷德二世与爱德华之间感情恶化,父子各为一方,猜忌、背叛充满英格兰,而东盎格利亚伯爵斯特雷奥纳是个擅变之人,这个朝廷很快就要四分五裂了。”
克努特与他的雅尔对视一眼,埃里克道:“托基尔船长对形势很乐观。”
“去年打伦敦功亏一篑,”克努特道:“要不是埃德蒙突然弄出些骑兵,我们倒是去年就占领英格兰了。”
托基尔面色不变,“是的。”
“所以这话若是放在去年此时讲,我信;现在讲,谁知道埃德蒙会不会又弄出些什么招数来?”
“不错,那骑兵就是他们现在掌握的一项有利战术,让人大为头疼。”埃里克道:“说也奇怪,打了这么多年,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想出那种点子。托基尔船长,当时你在,能为我们解惑否?”
托基尔道:“具体我并不清楚,只知道那时人心惶惶,他去了一趟铸造所,本为了催督箭头制作情况,大概是军械匠们给他提了什么建议,让他灵光一闪,回来后就说出这个办法。”
男人暗赞,真真假假,虚实掺杂,最是难辨。
托基尔继续道:“也是抱着试试的想法,没想到这么有效,亦大出我所料。不过英格兰人被我们维京压制了这么久,大概那次爆发了,真打还是打不过的,威塞克斯如此被轻而易举拿下,不是证明了我们维京的实力么?”
“因为这次我们有两百艘船。”克努特道,似乎没什么疑问了,“埃德蒙比较难对付,这一次,我们决定先对付埃塞尔雷德二世。”
“还是打伦敦?”
“不错,我们商量过了,采取围攻,在泰晤士河南岸挖一条水道使我们的舰队可以溯河而上,做好一切准备,送英格兰国王上天堂。”
托基尔点点头:“我们可以拉拢塞菲尔斯的弟弟。”
克努特叩桌子的指停了停:“那个被谋杀的麦西亚伯爵?”
“虽然国王宣布收回领地,但当地被伯爵家族统治已久,而利奥弗里克一定会为他兄长报仇并夺回爵位。”
“这么一说,我想问问,那个麦西亚伯爵夫人真的如此美丽?”克努特开起玩笑:“王子为了她竟然与国王决裂?”
气氛顿时轻松起来,男人们的话题开始流向另一个自古都感兴趣的方面。
男人看向窗外,春天来了啊!
从威塞克斯到沃里克郡,从桑威奇水域到泰晤士河,遇到的英国人民有抵抗意愿都没有的、有顽强反抗但因为连年不断的战争而消耗了所有力量、后劲不足只好投降的,总之一路摧枯拉朽,就在船队终于驶进那条闻名的河的时候,埃塞尔雷德二世去世。
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据说国王打猎下马,喝完一杯凉水后突然倒下就再没有起来——医生说他是自然死亡,但谣言四起,最流行是毒死的,说埃德蒙遣人下手的也有,王后得知国王曾觊觎伯爵夫人后愤怒的也有,更有说是东盎格利亚伯爵干的,纵然那个递凉水的侍卫被抓进大牢严刑拷打以至丧命,也根本于事无补了。
伦敦城现在以东盎格利亚伯爵为大。
斯特雷奥纳意气风发,对城民发表讲话,信誓旦旦一定会把丹麦人赶跑——可惜他办事能力与吹牛皮的本事成反比,克努特甚至连预计内的水道都没挖,几场硬战下来,斯特雷奥纳就被打趴下了,伦敦不得不打开大门相迎前夜,斯特雷奥纳率了几名亲兵偷偷摸摸逃跑。
并未像往常一样,维京人没有对伦敦城蹂躏、抢劫、或屠杀,相反,克努特在见到埃玛王后后表现得十分尊重,他甚至别出心裁的送了一只喜鹊给王后当宠物,用绳子系着,喜鹊在窗台上一跳一跳,所有进屋的人都会被吸引目光,好奇观看,太逗了。
而这时传来消息,在尤特里德的帮助下,埃德蒙居然杀了一记回马枪,发起了名为解放威塞克斯的战斗,口号轰动一时并取得了成功,当地居民都归顺了他。克努特大怒,当即将伦敦交给埃里克掌管,自己带领军队前去追击,在诺丁郡时候,他与尤特里德相遇,双方厮杀,尤特里德被擒,然后被处决。
闻好友被杀,换埃德蒙大怒了,恰此时斯特雷奥纳前来,言愿奉献东盎格利亚领土上所有士兵。埃德蒙没工夫计较,接受了他,稍微整顿后,集合两地兵力,在肯特郡发现维京人踪迹,于是,以一场偷袭始、以前所未有的猛烈攻击终,加上骑兵辅助,种种因素下,克努特不敌,败退了。
但败退是暂时的,他们在麦西亚得到了补给,利奥弗里克——这个年轻人虽然没有得到朝廷认可的麦西亚伯爵头衔,但他实际就是本地人心里的麦西亚伯爵。他热情招待了克努特及其军队,道:“虽然国王死了,但斯特雷奥纳还没死。我并不怨恨埃德蒙王子,也并不责怪如今的王子妃,我只希望该偿还的债,必须偿还。”
“我明白。”克努特答。
战争继续。
双方你来我往,你追我赶,从春到秋,互有胜负。
戈德温在草地上教哈罗德骑马。
金黄的阳光洒下来,从旁观者角度看来,明明还是少年,却能拿出无可比拟的耐心,一点点告诉小孩儿怎样抚摸小马,怎样跟它说话,怎样喂它苹果,怎样的力道使鞍子不致太过夹紧马肚勒住它。
当小孩儿终于正确的掌握骑马姿势并渐渐跑开的时候,看了许久的克努特忍不住鼓掌:“戈德温,你可以当他父亲了!”
戈德温看场上一眼,见并没有什么危险,这才走到他身边:“你什么时候来的?”
“挺久了。我说你什么时候跟我儿子感情这么好的?看得我都嫉妒!”
“如果你像我这么多时间陪着他的话。你太忙了。”
这点克努特无法否认。
望着场中人影,他道:“我尽量抽出时间陪他们母子俩,在挪威的长长冬季,哈罗德五岁之前,我每年都陪他们母子俩过年。”
男人回想起比尔卡的漫长冬季,最令人难忘的竟然是约恩带他参加的那一次次集会,男男女女聚在令人安慰的火塘周围。不必其他什么,温暖就能让人们靠在一起。昏暗、拥挤的环境,人与人之间隔得那般近,互相取暖,何来厮杀?
“你想什么呢?”
“哈,想起了约恩曾给我猜的一个谜语,至今我没猜出来。”
“来,说说看。”
男人于是把船上那个很多条腿的谜语复述一遍,说实话,也亏自己记得住。
克努特越听到后头越笑,“你没猜出来?”
男人有种不好的预感,摇头。
“一直思考到如今?整天都在思索答案?”
“我没这么无聊。”
克努特又是一阵大笑。
“喂,你笑得够多了啊!”
“啊呀,不好意思,实在对不起,这阵子我好久没这么笑过了,让我再笑下。”
男人无语的望着他。
好容易青年停下,抹抹眼角:“这种谜语呢,关键就是千万不要把它想得那么复杂!你想啊,无聊的在火塘边猜的谜语,除了又长又臭,还能有什么?”
“可不可以别卖关子了。”
“好吧,答案就是:一个女人——两条腿,带了一条羊腿——一条腿进来,把它放在一个凳子上——三条腿。这时候进来了一只狗——四条腿,叼起肉就跑。其余的你该知道了吧!”
男人默。
真丢脸啊。
青年笑够,男人不说话,于是四周渐渐寂静下来,只剩下场上小孩儿越跑越顺畅越来越高兴的叫声。
“埃德蒙给我写了一封信。”
一只鸟儿扑棱飞过,克努特看着它飞远,说。
“哦。”
“他建议我们一人一半,分而治之。有一个公平的方式,让两边的恩怨一了百了,那就是,分治之后,两边不管谁先死,其辖下的土地就无条件并入对方的版图。”
历史上著名的“分治条约”。男人点头:“不错。”
“你认为不错?”
“你认为吃亏了?”
“也不是……”
“或者你认为你活不过他?”
克努特瞪眼。
“那就是了,他如果想撕毁条约,我们不怕他;你如果想撕毁条约,你儿子已大,他儿子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好像有点道理。”
“而且,你应该知道,英格兰的盎格鲁-撒克逊血统有多么顽强,他们又多么尊崇阿佛烈大帝。你父王终其一生未能得到英格兰人民认同足以证明,他们不会那么容易接受一个丹麦人称王。”
克努特望向男人的眼光变了。
男人却仍望向场中,仿佛这些话都是随口说出的,“如果大家都打仗打累了,都想停,那么就停好了。这样百姓也可以少受点苦。”
克努特的目光益发震动。
“戈德温!”远处小孩儿驱使着小马嘚嘚而来,细细的汗在他脸上流着,整个如冒着热气的红苹果:“接住我!”
“抓住缰绳,最后再松!”戈德温拉高嗓音嘱咐,展开双臂,侧首对克努特眨个眼:“就像你儿子骑马一样,慢慢来,挺好的,不是吗。”
后来的克努特无数遍心中感谢戈德温帮他做了这个决定。因为分治条约签订后不到一年,被誉为英格兰勇敢者的埃德蒙暴毙,终年不过二十二岁。根据条约,怀着悲哀和某种解脱之情,全英格兰推举克努特为王,而他甚至比埃德蒙还年轻。
两年后,他的兄长金发王哈拉尔突然死去,没有子嗣,克努特横渡北海继位,同时成为丹、英两国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