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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战定江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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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克伦威尔深刻抓住了对手心理。他的“诱敌深入”之计,敌人非但没能识破,反而认为抓住了一个大破绽,小查理御驾亲征,不顾利文伯爵劝阻,倾苏格兰全国兵力,欲一举踏平伦敦。
克伦威尔布下天罗地网严阵以待。
北路,龙骑兵一路不显行踪尾随苏格兰军身后,封锁退路;
西路骑兵行军至长镇;
南路民兵北上,炮兵压阵;
自己则率步兵主力,沿东海岸南下,自东路追击。
这场战争的关键在速度,若王太子行军超过英军主力,那么查理二世便可轻易直捣黄龙,血洗英伦;反之就会四面楚歌,任克氏宰割。
结果当然是一步步走入圈套的苏格兰军全军覆灭。
伍斯特决战,王太子躲过英军数千人马的搜捕、追杀,据说藏身在一棵橡树上才得以逃脱,在海边找到条船,再度辗转流亡欧洲。
如同待爱尔兰一般,克伦威尔将得到的土地分封给手下,彻底铲除长老会内苏格兰的势力,并命兰巴特为苏格兰督军,率军驻守,确保高地人老老实实不再启衅。
征爱平苏的克氏,从此可谓威震天下。秋季当他回到伦敦的时候,他看起来就像英国的凯撒,OC旗中O字被绘成了太阳,C字被绘成月亮,人们欢庆着胜利,高呼声宛如一重重巨浪,带着无以言述的喜悦,路上鲜花散漫,钟声长鸣,簇簇拥拥。
男人在白厅宫前停下,接受并戴上了人们为用橄榄枝编织的花环,有人激动的说他是爱德华一世,更有人说他是英国的上帝!
“斯图亚特时代统一英国的梦想,正是内战的起因,”男人道:“现在,我实现了这个梦想,并宣布,内战彻底结束!”
底下人群欢呼。
“从此所谓的英国,不再是个四散的简单的联合王国,而是不列颠联合政体的王国。我懂得,大家真正想知道的,是谁能保证你们的安全,是谁能还你们平和宁静的生活,十五年来,人民饱受痛苦,国力在内战中基本消耗殆尽,现在,是该安定的时候了!”
“OH YEAH——”
举城沸腾,“将军!将军!”
波伊提乌怀揣药油,穿过一连串种着几何体形状植物的庭院,穿过聆听平民们请愿的接见厅,一道道门,房间越来越小,也越来越私密,直到最后两扇门开启,他看见两个人正头挨着头,在桌前轻言细语,看上去十分融洽。
听到推门声,男人抬起头来,“波伊提乌,你来了?”
“是我,大人。”
“今天晚点儿收拾,来看海图。”
海图?
波伊提乌觑爱尔顿一眼,棕发青年的手边摆着绘图仪器:圆规、铅笔、尺子、不同的墨水以及铅笔刀,半俯身,似乎没注意他。略略迟疑,上前,看到桌上摊着展开的平面图,还有技师的模具和小木棒,以及图上弯弯曲曲似乎是海岸线的东西。
“布莱克怎么还没来,这家伙可真难请。”男人抱怨道。
“他是霍克斯将军的忘年之交。”
“嗐,那个老顽固。”
“当年正是他发掘了布莱克。而且查理一世一手创立海军,如若不是霍克斯将军,海军也不会在内战爆发时转而支持议会……说起来,虽然是为了与法、西等国攀比而建立的海军,但查理一世还算用心,当然,他设立征收的‘造船基金’也加剧了他的灭亡。”
“这么说,”男人旋转着尺子:“也许我有必要上霍克斯家拜访拜访,吃个饭什么的?”
“您确定他欢迎您?”
“他的确是位身经百战的沙场老将,可是,他缺乏魄力、谋略,作为统帅并不成功,难道我说错了?”男人道:“开战前两年,议会军在他的带领下可谓屡战屡败,第二大城布里斯托失守,伦敦甚至一度被包围,还好有个法尔法克斯。不过法尔法克斯么,对我砍了国王的头一直耿耿于怀,我知道。”
“将军——”
“将军,将军!”接替兰巴特之职的满克将军匆匆进来,他原本是个保皇党,长着一张宽脸庞,五十来岁,是个消息灵通并善于见风使舵的人物,道:“波尔福德发生了几百名士兵的哗变!”
“什么?”
“是利尔本煽动的,在您回来之前,他四处演讲,完全是一个危险得足以危害国家安全的反动份子!”
“他可是平等派的代表人物,虽然第一次参加战斗就被捕,”男人勾唇:“却有着杰出的演讲天赋。”
“可不是呢,他对着士兵讲,在战斗中他们所需要的就是打破旧的东西,然后才可以取而代之——”
“这不错。”
“但是,他蛊惑他们也该拥有选举权,更进一步使士兵们甚至相信他们的军官们也是暴君,也可以取消了!”
“‘我告诉你,对付那魔鬼的人没有别的办法,要么你们搞垮他,要么他搞垮你们,这个用鲜血和罪恶累积起来的国家,我再说一次,必须搞垮他。’”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爱尔顿一看,“哈比斯老师!”
留着一大把白胡子的哲学家缓缓进门,朝男人微微弯腰:“将军大人。”
“快请坐。”男人道:“波伊提乌,拿椅子。”
“是。”
波伊提乌搬来高背椅,哈比斯坐了,摸摸胡子,道:“刚才我说的那段就是在市集上曾听到的利尔本的演讲,魔鬼,呃?”
男人十分冷静:“爱尔兰曾把我们的军队称作魔鬼的军队。”
“那你岂非撒旦。”老人咂咂嘴,“奥利弗,你可知道,你最不该的,就是处死国王。”
“他不死,有任何喘息之机,旧的体制就会复活。先生,英国的君权已经被消灭了,现在只有代表自由民主的共和国。”
“废除君主,并不代表废除了君主制度,千百年来,它根深蒂固,人们不能没有国王。”
男人淡然:“——我只是想试一试。”
老人叹口气:“将军,你见过《圣容》吗?”
男人挑眉。
满克忙道:“那是一幅描写查理一世死前的图,在市面上流传很广,并且非常畅销,一年之中就出了三十五个版本。”
“画的什么?”
“这——”
“说。”
“也没,就是国王在祈祷,一道圣光照在他的额头上,使得查理一世宛如不朽的化身……”
“他被描述成一个为人们的罪责而献身的近代耶稣。”哈比斯道:“更有传说,一世会戴着圣冠以他儿子二世的名义复活,从流放的法兰西回到祖国。”
爱尔顿看向男人:“是不是长老派——”
男人摆手:“先生,舆论很多?”
老人点头。
男人叫来传令官,吩咐他立即找诗人弥尔顿来,一面问道:“市面上还流行什么?”
“妇女们也很受平等派学说的影响,”哈比斯道:“她们成群结队上街,支持利尔本。”
“妇女们难道不该温驯听话么?”一直默默无声的伍德吱声了。
“不,她们认为这是解放。她们从事各种运动,散发小册子,据说有个叫伊丽莎白的曾凭一己之力将丈夫从监狱里营救出来;还有一个叫凯瑟琳的,原本是个牧师,她极力提倡男女之间的平等——”
“我的天!这年头丈夫们都不好好管教他们的老婆吗?”汉普顿上校擦着汗走进来,道:“将军,波尔福德发生哗变——”
“我已经知道了。”
“最新消息,他们试图联合牛津的士兵!将军,都是我的错,这是步兵第十九轻装营,我是来请示马上赶过去的。”
男人点头:“确实应该过去。”
“等抓住了,我一个个枪毙!”
“那倒不必。控制局面即可。”
“请将军下示。”
男人道:“问明白他们是否真的受利尔本煽动。头目枪决,其他的,流放到海外的岛上罢。”
“是!”汉普顿马靴一并,行礼,掉头离开。
厅中倏然陷入肃静,不因别的,只因大家都察觉到男人的沉默。
最终还是老人咳了咳:“将军,莫非你在担心平叛不成?”
“自然不是。”男人走到窗边,背对众人,良久方道:“如果士兵们真是听了利尔本的话……先生,我不该愤怒吗,谁才是战争一再掀起的罪魁祸首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蓦然回身。人们说克伦威尔其貌不扬,那是因为他们没真正面对他的眼睛,如同此刻。
气势慑人,让人完全不敢轻举妄动。
波伊提乌亦是头回见,他知道他是睿智的,他是宽容的,却不知道也是睥睨一切的。
早在马斯顿荒原战役,红衣主教逐一评论东西中三路将帅,就曾讲克氏霸气过重——也许,他看透了最本质的东西。
打过一场场硬仗,改组过军队夺取军权,将国王推上断头台。
无一不胜。
这个人……
波伊提乌想,自己了解远远不够。
“将军,你说过,人民想要的,不过是谁能保证他们的安全。”此际,唯一敢接话的只有老人,“你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你能看见方向。”
“我能看见吗?”
“你得明白,人民需要一个代表国家的、强有力的组织者。共和主义也许是好的,可是,这就像让一个快要饿死的人吃一顿大餐,不但救不活他,反而会把他撑死。你懂我的意思吗?”
“……让我想想。”
老人朝众人挥挥手,众人会意,连伍德也没留下,陆续退出,老人最后,到了门前,看着窗前的背影,慨道:“你说,因为国王不值得信任,只有夺过权力,才能做自己想做的。可是啊,真正的治理国家并不那么容易,尤其在新的制度下。”
“先生,”男人沉沉:“长老派、平等派都曾是议会军一员,如果可以,我并不想对他们动手。”
“我知道,孩子,我知道。”
“刀刃可以对准外人,但不该回头对付曾经的战友。”
不知第几度叹气,老人道:“看你吩咐汉普顿上校如何处置那些士兵,我明白。”
“我怀念亨廷顿的那些日子,打猎,读书,逗弄理查德和小莎白,平淡却生意盎然。”
“是啊,距咱们第一次见面多久来着?至今我记得在剑桥看到你的样子,大雨里一群人在跑,唯独你慢悠悠的走,我问你为什么还不快跑,你说,跑什么,前面也在下雨啊!——当时我就知道,这个学生不同寻常。”
男人唇角勾起淡淡笑意:“先生高看。”
“我等了很久,后来世界发生重大变化,再度听到惦念的名字,已经是二十多年后了。”老人笑笑:“别人都奇怪怎么突然冒出来这么个人,战无不胜,实不该寂寂无名。可我知道,不是你不该寂寂无名,而是你甘愿寂寂无名。”
“民不聊生,东盎格鲁也不例外,莎白病死,孩子们挨饿,生活过不下去了。”
“从此英格兰多了一名战神。也许,不止战神。”
“……”
“我的学生是个通透的人。处决查理一世前你说过,你无所畏惧,因为你问心无愧。”
男人的瞳孔收缩。
老人朝他眨眼。
眉间阴郁消散,男人展颜:“哈,是啊,多谢先生提点,我竟自忘了,世间事,岂能事事称心,生尽欢、死无憾已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