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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这是三个月来,渥佛根•米达麦亚第三次在黑暗中逡巡。
第一次,他故意弄伤了自己,在半昏半醒的状态下被人抬进医院。夜半时分他借口上厕所,翻窗、走扶手楼梯、潜入医院太平间时连个手电筒都没带,他相信即使没有照明,用手指他都能摸得出心爱妻子的容颜。结果,在凄怆的蓝光照射下,他对着一袋炸得分不出形体的东西呕吐,眼泪流不出来。
第二次,他推倒自家酒窖的暗门,露出一条漆黑地道,他像一只敏捷的地鼠般在地道中潜行,从透出光线和声音的砖缝里发现了杀妻害友的阴谋。地道越往前走越变得低矮,人为堵住的部分必须等到夜晚以锹和钻头慢慢挖出一个缺口。他灰头土脸,却发现自己已然逃出了被幽禁的家中,一条通往宇宙的路展开在面前。
现在的情形不可同日而语。虽然米达麦亚垂着的手只要半秒就能拔出腰间的热线枪,但他就像在家里一样舒步闲行。除了主人之外没有比他更熟稔这架蓝色的战舰了。舰桥涂抹成帝国军服一般的黑银色真空壁;指挥席上酒红色缀着他说不清意思的纹饰靠垫;专门为了放咖啡而雕琢出凹口的流线型扶手;战略室一角为了庆功而放置的酒柜(下格打开后可以找到香槟专用的冰桶);还有平民出身的米达麦亚永远记不住名字的画:将官休息室里是一幅描绘古希腊人登陆作战的大壁画、旗舰主人的专用卧室里则是一幅天使屠龙。因为它米达麦亚极不喜欢在托利斯坦的卧室里喝酒,旗舰主人喝醉了的时候会仰面倒在那幅画下方的沙发上,天使五指成抓的手势在米达麦亚起了叠影的视觉里,像是要扼住那人喉结颤动的白皙脖颈。
说起来,自从罗严塔尔去海尼森赴任之后就没有和他喝酒了啊。好不容易见了面,那家伙又很不幸地挂了彩。嗯,不知为何这次倒没有手术后第二天就偷酒喝呢,什么时候变这么老实了。
米达麦亚很想醉。但是奇怪得很,没有罗严塔尔坐在对面的话,怎么灌都醉不了。
他也很想畅快淋漓地说,关于艾芳的、关于皇帝的、关于奥贝斯坦的、关于那个杀千刀的恶魔组织地球教和杀千刀的卑鄙小人朗格,一股脑儿统统倒个痛快,该骂的骂,他娘的,该哭就号啕大哭,不知道事后会不会被罗严塔尔嘲笑一辈子?
他妈的罗严塔尔,每次你醉糊涂了唠唠叨叨发表那番女性有害论的时候,是谁借膀子给你靠,是谁搬你上床睡觉啊!
以前在“海鹫”俱乐部里,侍应生专门在执勤本子上记了他家的电话,任谁都知道如果罗严塔尔提督不去打仗不去约会不去社交,专门在海鹫“发疯”(那是一种极其棘手的安静疯癫状态)的时候,叫警察来也不敌打电话给米达麦亚提督有效。毕典菲尔特的话粗管粗了点,却一针见血:“米达麦亚你整个就是那小子的保姆!”
作为补充,缪拉的玩笑话却揭示出深深的隐忧:“我看罗严塔尔提督是不是想被您宠坏,作为逃避结婚的借口啊。”
至于帝国双璧里谁是光、谁是暗,谁一直慷慨无私地给予,谁又一直心安理得地接受,众提督心知肚明。
罗严塔尔,还记得曾经有谁把我比喻成太阳么?我们为之大笑了一通,这话听着真是肉麻。
假如我是太阳的话,那你是什么呢?
一直以来,大家——包括我有的时候,都会将你看作月亮的阴面吧。
其实你是星辰啊罗严塔尔,你是那种冷璀却真正光华四射的恒星。而我,即使是太阳的话,也是地球时代那种会被黑暗吃掉的太阳吧。
到了海尼森之后我才知道你从奥丁时代就没有停止过暗中结交各个领域内才堪治国安邦的人,尽管你巧妙地保持与他们之间的距离,让这个智囊团直到你揭起反旗之后才迅速集结在你的身边。你以为就算骗得过皇帝,奥贝斯坦那个家伙会没有察觉吗?既然你早就准备走这一步棋,为什么十年来一面对我隐瞒,一面还要反复强调你对我的依赖?罗严塔尔,在你的棋局里,我米达麦亚到底在哪个位置呢?
好吧,可是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我能够给你的温度,已经耗干了。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别无所求,本来我只想试试看用我的双手见证那个腐朽时代的终结,我的忠诚给了皇帝,我的爱给了艾芳,然后——你不是我能保护的,但我希望你能幸福。
□□乌斯•加尔巴是个有趣的人,他的迷糊很让我想起杨威利呢,不过,比起那位用兵天才,加尔巴更像个富有创造力的诗人吧,理性和智慧,你都已经足够了。
加尔巴告诉我一件令人惊异的事。他为你招募起了人数多达一个团的科学家,这些人已经合力完成了一套能把荒芜的行星改造成人类理想居住地的方案。你的初衷是为了发掘新行星的资源、吸引移民,然后缔造一个与昔日伊谢尔伦、费沙回廊一样的战略跳板吧。不过想想看,如果在那个让你我永世难忘的卡普契兰卡上面种植矢车菊、唐菖蒲和牵牛花,该是多么美妙的事?你一直嘲笑我不懂得花语,但我喜欢蓝鸢尾和黑郁金香,可以配成你眼睛的颜色。
现在我还不能离开你,但是时候到了的话,我会走得无声无息。
让我为你做最后一些事,罗严塔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