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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渣男惨变包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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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一个早晨流逝地很快,泠之尝试让自己尽力融入宋殷的讲述中,竟然亦听得津津有味,待得戒尺声响,宋殷大声道各位可以回去的时候,才被扯回了人间。
薛妙烟步履轻动,慢慢踱出房内,躲在一丛翠竹之后,抬头看着高高的竹子。
泠之见状,道:“怎么不走了呢?”
“想起一首诗。”她回答道,又伸了个懒腰。其时她正着一身水红水红的衣裳,蹲在一支嫩竹旁,然并无突兀之感,反是呈出一幅色彩鲜明的画。
“让我听听。”泠之打了个哈欠。
她轻轻地用小手摸了摸竹叶,对泠之道:“但令无剪伐,会见拂云长。”
这句诗并不难懂,便是街上的孩童都知道是什么意思。泠之笑道:“妙烟是遇到了烦心事?”
薛妙烟杏儿眼水灵灵地转着,清秀可爱的脸蛋在阳光下分外雪白,虽只是个十余岁的女童,却已是美人胚子。
她蹙眉低首,清脆的声音响起:“没有啦,只是觉得这竹子长得好慢。”
“哪有一来就有七八尺高的竹子。”泠之心中一动,安慰她道:“总要一节一节慢慢拔起来。”竹子就和人一样,前期的变化并不大,到后期才突飞猛进地生长。
她想通这点,蓦然大喜,心道自己重生一世,当为此翠竹,报仇十年不晚,待到后来再让人大吃一惊,出其不意者多半易得胜。
泠之随即自嘲,自己心思又深沉些许。这一世,想通了很多事情,也有很多想不通的事。
自己尚未去拜见皇帝,况且躲开李怀简一事还尚未交代,这是当务之急。
薛妙烟见她沉思,也不打扰,匆匆道了一句:“我这便要回家啦,公主姐姐若是有空可以来我家找我!我们家便在谢城的,离皇城并不远。”
“去吧,我会的。”泠之回她。
谢城乃是第一大城,城中之城便是皇宫,是以多世家贵人在此买宅安居,薛妙烟家若住此,应当不难找到。
她此厢正默默想着,一道小小的白影突地扑进了她的怀中。
“安平皇姐……”软软的声音传来,正是李怀简。男孩子小时候总是长得慢一些,是以他虽只小半岁,却身形颇小,像个小包子一样。
青青的竹林恍若一片绵延的翠盖,青翠欲滴,格外炫目。她忍不住低下了头,恍惚间回到了上一世。也是在这般一片碧竹林,她冒冒失失闯进来,却看到了婆娑竹影里那个孤寂的孩童。
李怀简一身青衣,倚靠在一直粗壮的竹旁,无声地哭泣着,长长的睫毛挂满泪珠。
“皇姐……”李怀简的再次呼唤让她从沉思中回过神,她问一句:“怎么了?”
说话时候,尚带着几丝颤抖。
那是多少年了呢?多少年的陪伴,让她从一个孩子成为一具深宫里的枯骨,让她灰了心、死了情?
那时的怀简拥有多么清澈的一双眼,那时的她是何等相信李怀简呢?
柳泠之后退数步,火舌在她面前升腾,窜上深宫内的九重帘帐,发出噼啪噼啪的响声。
在火光中,她颓然坐回床上。
在绝望中,她喊道:“怀简!怀简!”
对方听闻她的呼喊,嘴角处缓缓勾起一个清晰明朗的笑容,他的话轻柔却充满了威胁:“皇姐啊,你安心地去吧。”
那个笑容渐渐定格成永恒——慢慢在眼前愈发逼近。
“安平皇姐,我找你好久啦!”
少年特有的音线将她拉回现实。
李怀简眼睛里俱是光芒,尚有些圆的脸上充满了喜悦。少年的头微微搭在她肩膀处,眷恋地窝进她的怀里。
很快他意识到泠之不复往日的沉默,悄声道:“柔姐姐,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觉得先生的课很无趣?我好想你……你都好久没来我玩了。”
此时的他仍是宫里并不被青睐的皇子,最依靠的人便是皇姐李怀柔。
皇帝虽总能记起他,却并未表现出宠爱,这样的举动让不少人嗅到了失宠的气息,远远躲开“灾星”。
“怀简。”她声音十分平静,平静到冷淡,连着眉目都冷淡了几分:“圣人之书必有其中道理,莫要乱说。你是皇子,应当有个样子。”
李怀简瘪嘴,一张小脸委委屈屈,闷闷道:“父皇也这么说我。”
“圣上来找你了?”她暗自一惊,难道自己近些日子一举一动都被他知道了么。
“是呀,父皇说你很用功呢,还表扬你啦。”李怀简并未看到她的多心,遂将来龙去脉都告诉了她:“你知道么,他见你肯来这里读书,可是欣喜了,还对我说,要我多来找你,请教学问。”
泠之闻言,暗暗里蹙眉。皇帝哪里是想让她教李怀简学问,分明就是派来故意刺探虚实。
这是在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么?
谁能猜测到帝王之心?
“我知道了。”她强作欢颜,稍微点头看着李怀简,见对方抚摸翠绿的竹叶,凝神看着。
柳泠之正欲离去,便听到李怀简对自己说:“皇姐,宋殷是个好夫子么?”
“算是吧。”她敷衍地应付,又觉得欠妥,想了想才继续补充道:“学问做的很好,可我没听进去多少。”
“公主殿下说的可是老夫?”
熟悉的声音一响起,吓得泠之浑身发抖,瑟瑟地在风里晃来摇去。
她兢兢战战扭过头,尴尬地说:“夫子……”
“老夫从不知道,竟得如此青睐。”宋殷捋了捋白胡子,脸上带笑,只是这笑容委实可怕,只怕是笑里藏刀啊。
柳泠之一眼就打量到他手中的戒尺,心里如同提着七八只打水的桶,说的话也结结巴巴:“夫夫……夫子!安平驽钝,不学无术。夫夫……夫子莫要见怪!不是夫子教的不好!”
宋殷此番折回太学馆,是为了取回落在馆内的小毫,却不想这么久后,还在此地好巧不巧地撞见柳泠之。
他本来很赞许泠之的表现,听了自她口中的话,心里长叹一声,自己怎么会老眼昏花,觉得一块不开窍的木头也能心思聪颖呢。
泠之重生一回,本来不该是这么胆小,偏偏挨了一次戒尺,到现在手还痛着,能不怕他么?这副哆哆嗦嗦的没出息样子,要是被燕逢秋看到,一定会被笑死了。
不小心听到墙角的宋殷若有所思地来回踱步数次,指了指翠竹,安然道:“公主既然这么有空,不如作一份额外的功课如何?不难,列出十个关于竹子的律诗,公主博览群书,定能很快完成。”
柳泠之闻言,神色霎时怏怏若阴云。
宋殷的“不难”,算是什么程度?
对对子的时候他明明也说过“不难”,可谁知出了那样一个对子,实在欺人太甚!
李怀简气呼呼地鼓起包子脸,像模像样地随着泠之的目光,指着宋殷大声道:“夫子,你这就不对了。皇姐只是随口说了数句,你便这样责罚。”
宋殷这才发现躲在柳泠之身后的皇子,定睛瞧了半晌,才道:“你是四皇子还是六皇子?”
李怀简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不满道:“夫子!”
“原来是五皇子,老夫眼神不太好,眼力毕竟下降了。”宋殷摇头,眼睛里透出一股子浓浓的厌倦,长声叹道:“想老夫年轻的时候,也曾快马加鞭,一日看尽长安花……”
柳泠之讶然,没想到宋殷平地里居然是这般的一个老人,确实有趣,令她无言以对。
李怀简的眉毛跳了一跳,脸都抽搐了。
“呃,老夫有哪里说得不对么?”宋殷正色,郑重其事问道。
柳泠之快口道:“先生哪里都说的很对,就是有些卖弄风骚……”
她默默吞下去了街坊内流传甚广的一句话:“莫卖弄,卖弄遭雷劈。”
李怀简突地大声叫道:“街坊有句话形容先生很好,那边是:莫卖……”刚一提及卖弄二字,马上伸出了一只如玉般洁白的手,堵住了他的嘴,只余下含糊不清的嗡嗡声。
“怀简,不宜乱说。”柳泠之见大事不妙,自然忙伸手堵了他的口,小声提醒道。这小包子真的是前世那个心机深沉的李怀简么,看起来确实纯良无害啊。
这么白嫩白嫩的脸蛋,眉眼弯弯,此刻因为被她教训而红了眼睛,泫然欲泣的样子,分明就是只又白又乖又可爱的小兔子!
她有些心虚地讪讪收回手,心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现在你我无冤无仇,千万别来找我麻烦。
兔子眨了眨眼睛,可怜巴巴地说:“皇姐,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呜呜呜,我就知道你不喜欢我,你有了那么多同席一起读书,不像我一个人在自己的宫殿里无人问津。现在你为了夫子训斥我,是不是真的很烦我……”
泠之抽搐的眼角包含了一丝丝诧异,她有些内疚,再怎么都是前世的事情了,今世李怀简还是个小孩子,自己起码不能以大欺小。
于是她问了一句:“你到底在想些乱七八糟的什么事情。”
小少年委屈地眨巴这卷长的眼睫,小声地说:“夫子明明真的是在卖弄……”
泠之有些忧郁地凑近了他的耳朵,“你不知道,你如果这样说夫子,他会罚我抄好几遍四书五经。千万不要多说一句话,放着我来!”
宋殷摸不着头脑,问:“有什么话不能光明正大地说?”
“没什么!我们在商量如何捅鸟窝!夫子英俊倜傥、芝兰玉树、为人师表、仪表堂堂定能老树开花!”柳泠之妙语如珠,迅速拍起马屁,惹得宋殷眉开眼笑,“还是安平公主的话中听。”
“不过,老树开花是怎么一回事?”白发先生吹胡子瞪眼,给柳泠之来了记重击:“要不要再抄书呀?”
“夫子我错了!”泪眼汪汪的某公主郁结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