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定风波(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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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南山，慕容晚的小宅内。
三只恹恹的松树精并排跪坐在一侧，忐忑地等候慕容晚的处置。
谁料慕容晚一杯茶喝完，也只不过训了他们一句“若是没有修道之心，就不要惺惺作叶公好龙之态”，然后赶了他们和小黄鼠狼一起去扫洒庭院。
“松一，来搭把手，石头搬一搬。”
被点名的皂衣老者哼哧哼哧跑去，一把抱起半人高的石头。
“松二，别傻站着，屋顶补瓦去。”
瘦精精的绿袍老叟三下五除二攀上了屋顶。
“松三，你去……”
慕容晚瞧着他一副病怏怏的模样，眉头一皱，嫌弃道：“先把你胡子修整修整，脏兮兮的。”
卖力干起活来的三株松浑身上下都是使不完的劲儿，在慕容晚这里，他们觉得自己好像有些什么不一样了。明明是被慕容晚呼来喝去当做杂役对待，既没有人尊他们老，也没有人颂他们清高，人人平等——呃，平等地被慕容晚驱使。转念一想，自己好像本来也没什么了不起，修成精怪的时间甚至没有那只黄鼠狼来得久。
阳光暖洋洋的，晒得他们仨都有些恍恍惚惚，自己之前为啥要躲躲藏藏来着？唔，好像、似乎也并没有犯下多十恶不赦的罪吧？顶多风流了些。
第二日，金仙观放出风声说“三贤松”不幸被天雷劈中，飞升渡劫失败。观主张天师对此万分遗憾，表示会为“三贤松”开坛打醮三日，届时欢迎广大信众共同参与法事，一起为道友祈福送行。
做法事那日，小黄鼠狼好奇，偷偷化身黄小公子混在人群里围观，三只松树精对于自己的身后事也很感兴趣，随着一块儿去了。
日暮西山时，众妖一同回了来。
“金仙观的张天师可真有意思！”昨天还是“牛鼻子老道”，今天就称“张天师”，可见小黄鼠狼也是个善变的妖。
摇着折扇的黄小公子心情大好，笑嘻嘻道：“可怜那些凡人被他使的障眼法耍得团团转，对着三块黑糊糊烂木头又是吟诗，又是画画。”
不过，他们前脚才回来，后脚就跟来个不速之客。
“听闻慕容姑娘卦术天下一绝，英奴特来拜访。”
——正是那位折腾得金仙观鸡飞狗跳的长安名妓。
“夏至后，长安城就没有下过雨。”
仲夏夜里，带了暑气的热风吹过庭院里的三株松树，树枝轻晃，月光稀稀疏疏落下来。
英奴坐在慕容晚的对席，举杯噙酒。
“原来如此，我道最近天气怎么这么热。”见了美人，小黄鼠狼自然成了风流多情的黄小公子，他坐在英奴旁边摇着扇，殷勤斟酒。
“姑娘难道是来找我算雨水？”慕容晚漫不经心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开始挑挑拣拣吃英奴带来的茶点。
莲花状的芙蓉冰，裹着豆皮的吉祥果，草色的艾叶团子，还有糖心酪、玫瑰酥、荷叶香饼、如意糕……一口清茶一口糕，慕容晚觉得心情妙不可言。
英奴自然不是真的来算卦，卜卦只是个由头。金仙观三株松的事她也听说了，她对法事不感兴趣，她只在意是谁在背后捞了一把张天师，此时敢接锅的，必然本事不会比张天师弱。
“但请姑娘开一卦，算一算长安城何时有雨。”
闻言，慕容晚嘴角勾了勾，轻声地笑了一下，抬眸淡淡瞥了眼英奴。
英奴对上她的目光，下巴微抬，歪头一笑，举杯饮尽手中酒。
毋庸置疑，英奴是一个绝色美人，五官深邃，肤白胜雪，举手投足间带着三分傲慢。若是一个寻常人，哪怕是一分傲慢都叫人生厌，但她的傲慢反倒为她添了七分风情。任谁看了这样的美人，都不会舍得拒绝她的请求，更何况她还给你带来了上好的茶叶和糕点。
慕容晚缓缓坐直，重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而后垂眸静看茶叶在沸水中浮沉。
“上巽为风，下兑为泽。今日应当有雨。”
“什么时候？立刻马上吗？”黄小公子一听，满脸喜色——下雨天，留客天呐！天公来做媒呀！
慕容晚夹起青团子，嗅了嗅，一口咬下，享受地眯起懒洋洋的眸，慢吞吞道：“下雨的时辰已经过了。”
人间食物的味道实在是美妙，不管吃多少都不会腻。最奇妙的是每个季节都会有不同的应季食材，同一样食材，品尝的时间、环境稍有改变，味道也会相应地产生微妙区别。这种情况，在万万年一成不变的天宫是永远不会发生的。一想到以后可能吃不到如此美味，慕容晚便有些许惆怅。
“什么意思？”黄小公子一脸莫名。
“下雨的时辰已过，却不见有雨师行云布雨，姑娘不觉得奇怪吗？”英奴沉声道，一双黑得发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慕容晚，身子稍稍向前倾，修长的颈脖隐隐泛红。
“确实奇怪。”慕容晚放下茶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英奴瞪着一双凤眼，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似乎在期待她主动说点什么。
慕容晚被她瞅得头皮发麻，不自在地放下刚端起的茶杯，叹道：“你找我所为何事，直截了当说来好了。”
英奴仿佛专门等她说出这句话，立马坐直身来。
她伸手略略整了整鬓发，朝慕容晚正色道：“长安的雨师乃灞河河伯，他因不敌黑鱼精，被黑鱼精打回原形，赶出了灞河，故而长安现今无人司雨。而且，那黑鱼精占河为王，在河运上兴风作浪，残害了不少无辜百姓。听闻姑娘有大神通，英奴特来参拜访会，万望姑娘能为我长安城枉死百姓做主，杀妖除魔！报仇雪恨！”
最后“杀妖除魔，报仇雪恨”八个大字喊得格外的慷慨激昂，慕容晚若不是早早一眼看破了她的真身，还真要信了她的邪。不过，这只花鸨妖着实聪明，明明是出于私情，却巧立名目将自己的姿态做高，以一城百姓的名义来说动慕容晚出手。
没错，眼前的英奴是一只千年花鸨妖。
花鸨，乃鸟中至贱至淫之物，喜好盘踞在凡间的青楼妓院。
一般花鸨妖真身出场接客的少，绝大多数都是在幕后当老板娘，这也是青楼“老鸨”称呼的由来。虽然花鸨的名声不好听，妖力也低微，但在妖界的地位却不低。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而她们一族恰恰是妖界排得上名号的富裕户。
花鸨最拿手的一招——蛊惑人心。
“娘子大义！”一时被煽动得热血上头的黄小公子激动难抑，一把抓住英奴两只手按在自己胸口，双目闪泪，信誓旦旦道：“黄某不才，愿尽绵薄之力与娘子共担大义！拯救黎明百姓于水火之中！”
显然，并非人人能做到明辨善恶，修得一双火眼金睛，这不，黄小公子就入戏得很。
想蛊惑的人岿然不动表情淡淡，不想牵扯的反而热情洋溢。被抓住小手手吃豆腐的英奴柔柔笑着，随声附和了两句。
“如果是黑鱼精的话……”慕容晚啜了一口茶，脸上露出了几分纠结的神情。
“如果是慕容老大的话，一定能降服的！”黄小公子接过话头，信心满满地大声道。
他一手握拳，高高举起，“为了大义！”说着朝慕容晚眨了眨眼，期待她的配合。
慕容晚对他很无语，无奈地扬手泼了杯中茶，再重新倒了一盏。
这回的茶叶，她端详得十分仔细，作为在职仙官，降妖除魔，她确实责无旁贷。
片刻后，慕容晚站起身，走进了室内，随后出来将一面精致的雕花铜镜递给了英奴。
“那黑鱼精来头不小，又颇有些神通。我虽然会些仙术，却没有半分武力，你须得找一个在凡间的武仙官来相助于我。”
英奴脸上略显踌躇，“我要如何找武仙官？”但凡妖魔鬼怪，遇着武仙官基本都是绕道避着走，现在叫她主动去找，着实让她犯了难。
“你拿着鉴心镜去街上照人，照到哪个有三个影子的就是了。”
英奴千恩万谢离去，护花使者黄小公子自然要护送佳人平安回家，也一同下了山，庭院一时空了下来。
慕容晚坐在外廊的石阶上，仰着头遥望圆月。
她的手边换着一壶茶，两只裂纹杯。
一副画从她的乾坤袖中飞出，缓缓展开来，静静悬浮在半空中。
画中只有一人，那人奇怪地背向而坐，只留一个颀长背影引人遐思。
“不知道千年花鸨妖欠了那凡人何等的大恩，散尽千金都要替他报仇。”
并没有人回应她。
慕容晚低声喃喃着，直到后来倦意慢慢袭来，她倚着廊柱渐渐睡了过去。
夜已深，有道缥缈人影从画中走出，将她打横抱回了里屋。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定风波(二)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