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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定风波(一) ...

  •   终南山子午峪内有一道观名金仙观,是玄宗为金仙公主所建。

      临着金仙观有三株老松树,每日听经论道,经年累月修成了精怪。观里的道士见松树生得清瘦苍劲,志洁行芳,便也没管它们,偶尔还会给它们浇浇水,施下肥。

      有道观的虔诚信众说,某月某日自己见过三位松翁在月下吟诗讲道,个个长得超凡脱俗,霜姿丰采。

      久之,三株松的事迹传到当今圣上耳中。

      圣上捻须一笑,御笔一挥,赐下了“三贤松”的美名。

      ******

      慕容晚按下云头回到终南山的小宅时,院子里小黄鼠狼和牵牛花妖正在打架。

      一群山野妖怪赖在外廊上,敲锣打鼓摇铃铛,呼呼喝喝地在一旁加油助威,好不热闹。

      “你、们,”慕容晚环顾了一圈杂草疯长的庭院,朝僵在原地的众妖似笑非笑道:“干什么呢?”

      嬉戏胡闹的众妖一见慕容晚这个笑容齐刷刷打了个寒颤。

      只有小黄鼠狼两眼亮晶晶,激动地挥着爪子大喊:“慕容老大!”

      左叼住它脸上一块肉,右噙住它胸口一团毛的牵牛花瑟瑟收回自己张着的数十张花嘴。

      慕容晚打了个响指,指尖蹿出一朵火苗,众小妖见状脚底抹油,瞬间跑了个精光。

      “老大,你终于回来了,大利好想你!”小黄鼠狼撒欢儿扑上前来,泪眼汪汪道。

      没错,小黄鼠狼的名字非常的接地气,他们一家兄弟两个,一个叫大吉,一个叫大利,寄托了他们黄鼠狼一族对未来美好的愿景!

      大吉大利,今晚……吃鸡?

      说起这只小黄鼠狼,自打上回经历了鬼夜叉作祟一事后,对慕容晚那叫一个心服口服。人前风流倜傥的长安公子,人后“慕容老大”喊得谄媚又热情,俨然成了慕容晚的头号迷弟。

      为五斗米折断老腰的慕容晚为满足口腹之欲,时不时会下山去摆摊算个卦,也乐得多个腿部挂件“黄半仙”来装神弄鬼。久而久之,一仙一妖也混熟了。

      “哼哼,我不过走开三两天,这宅子都快叫你们拆完了。”慕容晚拎起小黄鼠狼往旁边一丢,揉着额头抬脚往屋内走,尽量绕开那一地的小板凳、瓜子壳和西瓜皮。

      小黄鼠狼听慕容晚语气中并无责怪之意,堆起一个灿烂笑容,道:“老大你一走就是三年,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慕容晚一噎,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她倒是忘了这一茬。

      因为上回把长耳定光仙的欢喜庙当做淫`魔窟烧了,被当事人抓着小辫子拉到玉帝跟前去理论,天上呆了不到三日,凡世可不是三度春秋已过嘛。

      平白浪费了三载好时光,慕容晚不觉有些唏嘘。

      虽说她是奉旨下凡来追拿魔君混沌,但怎奈人家老狐狸并没有出来兴风作浪,报复社会,叫她无迹可寻,只好在凡间抓抓作祟的妖魔,时不时烧烧魔界众君的观宇当做绩效往上报。加上老君师父近日闭关,在为西王母的寿宴准备贺礼,没空督管她。她在人间乐得是逍遥自在,更觉得在天庭是消磨时光,了无生趣。

      外头虽乱,室内却清爽,可见有人日日打扫。

      慕容晚瞥了一眼案几上堆得满满当当的信件,不用看就知道是谁写来的。

      这几年,高元星君带着两位仙司给转世的重明当老妈子,日常鸡毛蒜皮的锁事都可以洋洋洒洒记上一大篇,一份留存归档,一份誊抄寄给慕容晚。自她看过一次后,就对所有“重明成长日记”表示敬谢不敏,悉数压箱底等发霉。

      正这时,外面传来问候声。

      “请问慕容上仙在家吗?”

      换了一身轻便鹤氅的慕容晚走到廊下,见柴门外站着一位手持拂尘的老道士,说话的是他身后略显稚气的小道士。

      来人是金仙观的张天师,道法造诣颇高。慕容晚初来终南山时,他曾上门来拜访过,算是有点交情。

      慕容晚往旁让了让,请他进来说话。

      这张天师安稳坐下后只顾埋头品茶,他不开口,慕容晚不急,小黄鼠狼却看不下去,直接呛声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张老头儿,你总不是专门来蹭茶喝的吧?”妖精对道士总是怀有三分敌意。

      “你!”

      张天师拦住了身后生气的小徒孙,放下茶杯,笑呵呵地开了口。

      “见笑见笑。”他将拂尘从左边换到了右边,旋即缓缓说明来意。

      他是为了金仙观门口的三株松树而来。

      自从“三贤松”的美名传开后,慕名来金仙观参观的游客往来不绝,他们道观也因此被列入了长安四大观之一,一下子香火旺盛了起来。

      可是一切美好戛然而止于一个月前。

      说到此处,张天师的神情略有些无奈和尴尬。

      两个月前,一名唤作英奴的长安名妓携带了厚礼重金来道观拜访张天师,想要请他下山诛妖,为她的恩公报仇。

      英奴的恩公是一位姓许的苏杭客商,他在长安城卖完茶叶和绢丝后,收拾了细软打算乘客船回家。一日,客船行至灞河关隘时,忽然听得江心传来一声鸣啸,狂风霎时大作,顿时江面上翻波涌浪,飞沙迷目!在那狂风掀起的千层黑浪上,一条巨大的黑鱼显现出真身来。接着它硕嘴一张,一口就将客船囫囵吞下了肚。英奴可怜的恩公,便如此惨兮兮丧命于鱼腹。

      若是寻常妖物,张天师倒也愿意出手相助。但得知自己要去降服的是灞河作祟的黑鱼精后,张天师退缩了。

      但凡天师降妖除魔,凭的都是一口纯阳真气。张天师考虑到自己年迈力衰,未必会是黑鱼精对手。此外,他有点担忧,听说这头作怪的黑鱼精有点来历——要么是观世音莲花池里走丢的鱼儿,要么就是海里龙王的第几个儿子。天界仙官众多,都还未出手,他一个肉身凡胎,而且即将面临飞升前最后一次渡劫,他实在不愿意蹚这趟浑水。

      多方面考虑下,张天师只好委婉地回绝了英奴。

      那英奴也是个七窍玲珑的通透人,早将张天师心里的小九九摸得一清二楚,明确表示只要张天师同意出手协助,法宝、财富,乃至于通天大路,她都愿意花钱给他买断下来。

      张天师一听对方口气不小,更为谨慎小心,当即推脱抱恙在身,关门谢客。

      英奴是个泼辣性子,明里不成,暗地里使了个阴损手段。她召了一堆青楼花馆的艳妓小倌,日日在终南山嬉闹游玩。金仙观的道士们抱朴守真,倒是耐住了寂寞和风流,但却苦了门口成精的三株松树。

      几天之后,当道士们发现自家门口的三株松不复清矍,株株形销骨立,一副委顿之态时,一切都已经晚了!长安城里关于“三贤松”成了“三色松”的谣言,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这岂不是在“啪啪啪”打当今圣上的脸吗?

      圣上金口已开,断然没有收回去的理。该怎么处置三株松的难题,抛到了金仙观的头上。

      毕竟是被御赐美名的树,道士们倒也不敢直接动手砍了一了百了。随着三株松一天天委顿下去,他们金仙观的名声也越来越臭,宫里圣上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观里的道士有的受不了取笑,每日都有自请下山去的。

      眼看金仙观的名声就要砸手里,张天师没法子,底下有小道士给他献了一计——引道天雷将三株松劈死,再把责任推到老天爷的头上去,皆大欢喜。

      谁知张天师还在犹豫,听了风声的三株松已经连夜拔根跑路了!

      “噢,原来是这样。”慕容晚慢条斯理地喝着茶,眉眼间有盈盈笑意,“天师说了许多,慕容却是不解。不知此事与我有何干系?”

      张天师瞥了眼慕容晚身后的木窗,十分无语。三只松树精的脑袋都快伸进室内了,这位上仙还在装傻充愣问与她何干,这脸皮厚得他自愧不如。

      但他也不好与慕容晚撕破脸皮,只好继续保持着呵呵笑脸。

      那厢张天师正酝酿措辞,这边他带来的小徒孙已经忍不住,抢先开口呛道:“你窝藏了那三只老不羞的松树精,我都看见了,你休要不承认!”

      三只原本在悄悄摸摸听墙角的松树精“唰唰唰”收回脑袋,迎风站成了一排沉默的树。

      小道士到底年轻气盛,见状愈发上火,横冲直撞过去,企图将他们全部揪出来。

      哪知缩在慕容晚脚边的小黄鼠狼动作更快,它尾巴一扫,便将小道士绊倒在半道。

      小道士恼羞不已,爬起来调头又去抓小黄鼠狼,才起身,被慕容晚轻飘飘一张符贴在了脑门上。

      “噗——”

      一阵青烟后,小道士变成了一只小小不倒翁。

      “我自家宅院里的花草树木,就不劳天师费心了。”从容淡定的慕容晚端着茶杯,微微一笑。多管闲事也好,护短也罢,慕容晚的法则——自己的地盘,自己做主。

      “恕不远送,下次再来做客!” 小黄鼠狼自觉有人撑腰,站在廊下挥着爪子送别张天师和一脸气愤的小道士。

      “哎,老大,你觉不觉得那牛鼻子老道一脸如释重负?”

      “他当然轻松啦,”慕容晚白了它一眼,“现在该发愁的是你家老大我了。”

      看样子,有桩麻烦事要落到她的头上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定风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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