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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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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恩公爵(上)
就人们对它的期待和筹备而言,这一天很难说是顺利的。
上午,在格兰达宫的会议厅里,洛贝朗一世召开了自他康复后的第一次御前会议。作为一桩国际事件,内政大臣切萨在他所作的汇报里,不可避免地提到已故弗兰肯大使的安葬事宜。
虽说这位年轻的外国贵族参与决斗是全米萨城的人都知道的事实,然而富有智慧的切萨先生还是在报告里圆满地将整个事件归纳为一场不幸的“意外”——连一个字都没提什么“决斗”、“挑战”这些不和平的字眼,更别说被民间传得沸沸扬扬的某位半路出场的神秘“临时副手”了。
提起这桩悲剧,难免触动了洛贝朗长久压抑的哀伤,以至于他当着全体内阁大臣们的面哭了起来。痛苦的呜咽,满面泪水,被扯得乱七八糟的领巾,所有这些都充分体现着国王对这位弗兰肯绅士的至深友情。
“不,我还是不能相信他已经死了……别忙着把他埋进冰冷黑暗的泥土里,在教堂的地下室找间屋子安放他的灵柩……也许什么时候,我们还可以去看看他……”
尽管当时还有一大堆积累下来的事务需要他的过问,承受不了悲恸的洛贝朗还是起身不辞而别,单方面地提前结束了会议。在不远处的衣帽厅里,一群弄臣花了整整一上午使出各种花招来讨好安慰他,好让国王不至于形容憔悴地出席下午的授勋典礼。
这些人的努力是有目共睹的。下午三点,洛贝朗准时出现在众人面前,神采奕奕,威风凛凛,一身合体的新礼服衬托出他一如既往的光彩夺目。
为了弥补清瘦对国王威仪的减损,裁缝使用了大量缎带,组成好几种花样装点在前襟和袖口。这种繁复的装饰一不小心就会造成适得其反的效果,但由洛贝朗穿起来,却丝毫不显得夸张可笑。可以说,这种过分的华丽与他的美貌算是相益得彰的。
仪式一开始,吕西安•拉斐因伯爵念诵了一篇由宫廷诗人杜雷耶男爵撰写,并经国王亲自审核的演讲稿。长达一个多钟头的长篇大论里,绝大部分文字都在颂扬国王对抗病魔的顽强意志,仅只字片语提到了本次的表彰对象——年轻的吉格•加拉塞上尉,其中最有文学创意的一个句子就是把他比喻成“为国王照亮微弱□□的萤火虫”。
好在这只卑微的小昆虫从来不懂这些所谓的的咬文嚼字。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流露出别人认为应该有的那种喜不自胜乃至感激涕零的神色,但造成吉格闷闷不乐的根源绝不在这点不公正的措辞上。
终于熬到了晚上七点,万众瞩目的晚宴开始了。
洛贝朗按照他之前对众人许愿过的,下令他的救命恩人脱下刚佩戴上勋章的军装,换上围裙去厨房打杂。这不是他乐于接受的使命,不过相比于在宴会上充当一个备受约束的关注对象(当然,只是名义上的),吉格倒是宁愿在厨房里乐得自在。
然而等他真的站在炉灶前端锅掌勺的那一刻,才算恍然大悟地意识到:最艰巨的挑战原来竟潜伏在这里!
无需高人指出,我们年轻的主人公也深知自己在这门艺术上不会有任何天赋。距离那次迫不得已的“冲锋陷阵”已过去了小半个月,吉格没花过半点心思理会过他的那份杰出的“处女作”。事实上,国王后来食用的这类营养品,全都是御膳房的厨师们按照传统办法精心制作的。
回想起来,一切更像是一场荒诞奇异的梦。看着那些古怪可笑的食物材料,吉格无法想象自己当初是怎么把它们送进那口大锅子里熬成浓汤的,更不要提什么味道了。曾经帮助并目睹过其制作全程的让娜姑娘,此时正在圣卢克街的侯爵府里陪伴她的女主人——毫无疑问,可敬的侯爵夫人又回到了她那不问世事的隐居中。本来有心予以协助的御膳总管先生看到这位客串的临时大厨,将超出用量好几倍的调味料往锅子里扔后,立刻不动声色地领着一干人等远远躲避到了一旁。
没人知道仆人们是凭着怎样一股毅力把这锅东西从厨房一路端来宴会厅的。这太可怕了,据后来一些人回忆,随着锅子的移动,附近那些敏感的贵妇们被接二连三地薰晕了过去,不过这也免除了她们稍后更大的苦难。
汤被分发给各位贵宾,数量有限,位高者优先。有人为了讨好国王,拿出十足的耐力,往嘴里送了一两口,然而那股怪味在他们的嘴里制造出翻江倒海的效果,没等他们强迫自己把它们咽下去,就以更顽强的求生本能当众吐了出来。
可以说,这非凡的食物让自诩优雅高贵的王公贵族们出尽了洋相,然而作为他们的领袖,国王再次表现出其君主的超凡镇定和勇气,拿出优雅的举止,不慌不忙地把自己那份喝得干干净净。最后还做了个十分满意的表情,赞赏地说:“确实妙不可言,不是吗?”
这是第一次,他的话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国王喝的无疑与他们难以下咽的东西完全一样。所幸后来国王并未感到不适,人们松下一口气之余也得出结论:陛下从这锅汤里得到过新的生机,那独特的味道和其中的神奇力量一样,已经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只有他才能真正接受这汤的疗效。
众人不禁又一次羡慕起那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设想他从此得到了君主独一无二的信任。不过据一位可靠的宫廷人员流传出来的说法,国王在晚宴结束后,曾当面亲口对加拉塞上尉说:“亲爱的先生,以我已故父亲的名誉起誓,您要是胆敢再接近我的厨房哪怕一次,我都将以弑君的嫌疑将您投入国家监狱!”
这场“臭名昭著”的授勋宴作为话题,在米萨社交界流传了颇有一段时日,以至于当人们发现后来的异常时,事情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
在这期间,格兰达宫一次也没举办过任何形式的宴会或舞会。
对于曾经每天都要在声色欢娱中度过的洛贝朗一世来说,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更加令人忧虑的是,国王把所有这些以往用来娱乐的时间都投入到工作中,以加倍的频率召开各种会议,甚至还会破天荒地单独召见某些大臣。
有人说这是国王在重病中得到的神谕,从此要摒弃享乐,励精图治了。另外一些人的意见是,关于弗兰肯大使之死的某些传闻可能引起两国不睦,继而引发外交危机,陛下现在加强统治正是防患于未然。还有个别自以为是的浪漫主义者则认为,国王此次重病的根源不在身体而是心灵,他目前的异常作为不过是在用大量的工作令自己在忙碌中无暇它顾,以驱逐心中痛失密友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