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絮集》云为君

3、怎有飞絮入梦来（三）

　　夜里清柳想去看看那病重的孩子，结果撞见子晏悄悄推开门，他四下打量，见没什么人便翻墙离开寺里，他的手里正拿着一把匕首。

　　清柳不想打搅寺中僧人，她一路跟着子晏走出了寺庙。

　　“你想去哪？”

　　安子晏猛地回头，恶狠狠地盯着清柳，他的眼睛变得血红残暴，容貌变得虚幻了起来：“要不是你，我早已占据了这个身体。”

　　清柳不想废话，先发制人，从她的袖子里飞出两根长长的柳条向鹿妖缠去，那鹿妖不甘示弱，伸手便要斩断了枝条，清柳一个跃身跳到他旁边，缠住他的脖子。鹿妖握着匕首的右手从他的左腋下穿过，刺向后面的清柳。清柳的腰一扭，手里的枝条收紧了一些。

　　鹿妖虽然被紧紧勒住，但清柳知道再不松手安子晏同样会死去，无奈之下撤回了柳条。

　　鹿妖大口的喘着气，邪气一笑：“你不要在靠近我，否则你走一步，我就刺自己一刀。”

　　清柳看着安子晏的脸，再无动作。

　　鹿妖用刀抵着自己的脖子，一步一步后退，退到那柳树前，只要清柳死了在也没人阻止他成为这身体的新主人了，它正高兴地准备砍树枝，柳树枝突然疯长，缠绕在一起，一只手从里面伸出来，拍向鹿妖的胸口。

　　“让你得逞一次难道还会有第二次？你只记得要砍掉这棵树，却忘了它就是我，我就是它。”

　　清柳看着被打出安子晏体内的鹿妖，他久无真身，只剩下一团黑雾，清柳搀起昏倒在地的安子晏正要走，那团黑雾却将他们包裹了起来，清柳只听到尖锐而邪气的笑声不断回荡在耳畔，四周辨不清方向。

　　黑气渐渐收紧，颜色愈来愈浓郁，像是想将他们消化了一般，渐渐地，清柳觉得呼吸困难了起来，她试着用柳条刺穿这些黑雾，却无济于事。这时安子晏悠悠转醒，干咳几声。他诧异地问清柳：“我们这是在哪？”

　　“在那鹿妖的肚子里。”清流干脆坐在地上。

　　子晏嘴角抽了抽：“那怎么办？”

　　“他没有真身，从你体内出去，坚持不了多大一会。”

　　“一会儿是多久？”

　　“十几天吧。？”

　　“那我岂不是饿死了？”

　　“反正我饿不死。”

　　“……”子晏嘴角又抽了一抽，他走过去想要触摸那团黑雾，脚下却踩到了什么东西，正是一把匕首，他眼前一亮，捡起匕首向那黑雾划去，清柳想说省省力气吧，你见过用匕首杀死妖精的么？却被眼前的阳光晃了眼睛，那黑雾竟被划出了一道口子。

　　“是了，这是小时候慧空大师送我的匕首！”清柳也很高兴，拉着子晏赶紧逃了出去。黑雾开始疯狂的搅动，发出了阵阵哭声，倒像是一个小孩子的哭声，那黑气聚成了一个人形，看起来是个小孩子，似乎还抬起手臂擦了擦眼泪。

　　安子晏的脸刹那间黑了，他的记忆不是突然间消失的，而是被这家伙一点一点蚕食的。等到他回忆起来，那段日子他不修边幅，跟鬼见愁一样。失去清柳的那种感觉在寺里会异常清晰，心痛窒息，像是被取走了一半生命。

　　他指着鹿妖对清柳说：“就是这个小鹿崽子让我们分开了十年？”

　　清柳的脸色也不好看，她拉起安子晏就走。黑雾还后面跟着，一边跟着一边哭，絮絮叨叨讲述它悲伤的人生，它本是一只刚成人形的鹿妖，正在玩耍时一不小心就被老虎吃了，怨气正重，刚好碰到安子晏摔晕了，本着不住白不住的原则，住进了安子晏的身体。

　　那鹿妖跟着他们走进寺门口，一直哭个不停，令走在前面想和清柳独处的安子晏十分想拿抹布塞住它的嘴。

　　清柳忽然想到寺里住着的那个苟延残喘的孩子，她灵机一动，回头对那团黑雾说：“有个孩子没救了，你有新身体了，也算是给这孩子一个新生吧，世事循环皆有道理，别去害人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迈进了寺中。

　　今天阳光正好，适合睡觉。

　　…………

　　梅雨霁，暑风和，高柳乱蝉多。

　　这梅雨时节真是烦人，刚刚还下着雨，转眼又停了。子晏撑着伞往白鹿山上走，群山滴翠，愈显生机，刚下完雨的山间小路有点泥泞，他走得很慢。

　　他与清柳相约来寺里祭拜慧空大师。说起大师，清柳和他都是满心歉意。当年一人一妖一僧在寺中相伴是何等快乐，如今故人驾鹤西去，到底也是因为那些年他们的拖累。

　　大师是一个亦师亦友的人，清柳刚刚离开时，子晏的记忆一日日模糊，但却记得来寺里听经。大师从不安慰他，只是说……

　　“公子可曾娶亲啊？”子晏抬头，清柳背对着他坐在树上晃荡着双脚，伸手晃着一根柳条。

　　大师说，要记得珍惜身边这个人，他是佛祖不忍你独行于世，赐给你的另一半生命。

　　子晏收了伞，从袖中取出扇子风骚地摇了摇：“尚未。”

　　“我在等一个人，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