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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女人最美的时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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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也的确是焦头烂额。
时近圣诞,公司里却毫无一丝欢乐迹象,反而越来越人心惶惶。
明明公司的业绩不错,可皮特像是得了失心疯,不是在办公室里用德语大声咆哮,就是轮流叫各部门的头头谈话,其中以弗兰克与他的交流最为频繁。同时他对摔门的热爱正前所未有的高涨,我从未见过这样脾气暴躁的总经理,他甚至因为一封快递而当众大骂前台小姐,那姑娘其实家里条件不错,当前台无非是想有个工作,一气之下愤而辞职,连年终奖都不要,害得公司到现在都没个把门儿的,物业、快递员和机修工因此得以堂而皇之的直接闯进大办公室。
最后连扫地阿姨都看出皮特有问题,她悄悄的问行政经理,是不是男人也有更年期,而皮特正好恰逢其会?
这个笑话在全公司流传,完全无视皮特身为公司总经理的地位,其公然张扬的程度令人吃惊。也从侧面证明了,皮特是多么的不得人心。
不过我的纠结绝不只限于皮特:我和弗兰克已经变成了敌我矛盾,我所在的市场部与财务部已经完全陷入了一场战争。
弗兰克将整个下半年做过的活动全部拿出来查,每一张□□和单据,全都细细的重新核对日期,并且不断的打电话给我反复确认,他的询问语气里装满了怀疑,就差没有直接说我弄虚作假。
我很生气,这种盘查式的沟通让人非常的不自在,我觉得自己就像个嫌疑犯,每一分钟都面临被抓进局子去的可能。
和我一样生气的还有海伦,她遭受到的待遇比我更严重,弗兰克甚至写邮件到香港,要求亚太区总部的财务来对她经手的项目做单独审计。
海伦约我吃晚饭,一边吃一边发狠的道:“我也不是好惹的,他们要是真的敢动我,我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我挑眉问她:“你打算怎么样?”
海伦冷笑一声,“我手里那么多客户,这种事情要真的传出去,我个人丢脸事小,公司声誉受损事大。”
显然海伦自己也清楚,她那些底细并不怎么经查,“祥龙”公司的回扣绝不可能是第一笔。不过她说的对,在这种事情上,真正的大公司都会花钱来息事宁人,真闹大的话,对谁都没好处。
然而被调查始终是件窝火的事儿,仿佛空气中有一万只眼睛盯着,我开始觉得工作变得没有乐趣,项目的成败与我没有关系。反正公司不信任我,我为什么要那么卖力?
我想起美剧里的那些爱恨交织,起因往往与我们国家不同,他们心碎的原因从不是房价、工资、婆媳关系……他们的一切问题,都出自信任。常常一句“你不信任我了”,伴随着悲痛欲绝的表情,就可以解释和结果一切,如同这是最严厉的指控。若换成以前的我,多半会想,“信任”值多少钱一斤?
我现在终于明白,信任很值钱,很贵重。
与此同时,我的专栏也走到了尽头,编辑正式通知我,12月31日将是最后一期,从此《一时性起》正式宣告结束。
我在电话里回答的很淡定,我说,知道了。
其实难过的想去跳黄浦江,恨不得立刻死掉才好。
我开始减少加班,反正圣诞临近,到处都在打折,我宁愿去逛逛街,买一些漂亮的衣物和装饰品。然而我还是不喜欢早回家,妈妈一直在逼婚,她像特务头子那样到处搜索单身男人的情报,软硬兼施的要我去相亲。有一次她问我:“我觉得那个黄兆晖虽然离婚、还有个孩子,但家庭条件还是不错的,我听你舅舅说,他过年期间都在国内,你要不还是去见见?”
我当时的第一反应是:黄兆晖是谁?
我问妈妈:“我有那么可悲吗?”
我开始在外面一个人吃晚餐,去一些小的居酒屋、或者是茶餐厅。这样的地方总有很多单身的人出没,点一碟三文鱼寿司、或者一碗车仔面加荷包蛋。没有人会对你侧目,这个城市远远比一些小地方要宽容的多。
有时候会觉得寂寞。
我依旧喜欢坐在窗边看街景,上海不怎么下雪,但总能让人觉得冷,即便你坐在暖气充沛的室内,还是会发自内心的冷,锥心刺骨。
我还是会情不自禁的想到费诚,想到我们在食堂“吃二楼”,点满满一桌子菜。
原来,一个人吃饭没有两个人吃饭开心。
***
不记得是哪位大师说过:亲爱的,但愿我能每天这样,静静的看着你在晨曦中醒来,那是你最美的时刻。
我觉得大师是鬼扯。
女人最美的时刻,绝不可能是梦醒时分。
我瞪着镜子里的自己,面色苍白,双颊浮肿,不止有黑眼圈,连下巴上痘痘都爆出来一颗。想到若有男人每天静静的看着这样的自己在晨曦中醒来,顿时寒意陡生,压力山大。
忽然想到,自己跟海伦同事三年,竟从未见过她不化妆的模样;又想起八卦杂志上说某女明星常年带妆,连男友都不曾有机会一睹她的素颜。
做女人果然不容易。
这段日子以来,妈妈已经变得好似《时报》般体贴,每天一早靠在卫生间门框上嘘寒问暖:“那个谁谁谁……”恰好小芳阿姨组织加勒比海邮轮游,我大力鼓吹妈妈参加,理由是一起去的人多半是有钱又有闲的人,刚好可以替我留心行情,若谁家有未婚儿子便可顺水推舟云云。妈妈一听大喜,也不再心疼旅费,当机立断带着我爸一起去参加。
换来我长达十五日的平静生活。
然而一进公司就还是头疼,有无数次我都想拂袖而去,又或者,打开窗户,把弗兰克从三十二楼推下去。
罗莲在MSN上问:“你家老板是不是想把你扫地出门?”
“有可能,我最近运气背到家,先是丢了男人,再是丢了专栏,眼看着连工作都要不保。”
罗莲不忘雪上加霜,“之前连相亲都被人放鸽子!”
“没错,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苦其心志,苦其心志……”
“心态不错啊!”
“砧板上的鱼肉,只剩下心态好,不然岂不是要得癌症?”
“漫漫人生路,总是一会儿高*潮,一会儿低谷。”
“要是能一直高*潮该多好。”
“啊啊你个下流胚。”
我对着电脑咧咧嘴,“苦中作乐,我正在整理客户资料。”
“真的要交出去?”
“不交怎么办?其实交出去也没事,都是多年攒下来的人脉交情,新人就算拿到人家的生辰八字,人家一样搞不清楚他是谁。”
“厉害啊!”
我无声的笑笑。
“啊,我们老板咆哮了。”我手停在键盘上,脑袋朝右边转过去。
全办公室的人都仿佛平空长高半尺,皮特的咆哮声从小办公室直传出来,轰隆隆的好像打雷,难怪有人说法语是情人的语言,而德语是用来对马说的。
罗莲问:“咆哮?发生什么事,世界末日情况属实?”
“我也想知道。可惜二外是日语。”
“年底到了,银根紧缩,大家都不好过,我们学校昨天还组织了大规模游行。”
“为什么?”
“取消了两项奖学金,书呆子们这下全都急红了眼。”
“你也去了?”
“只参加了上半场,下半场就算了,这会儿他们都坐在办公楼前绝食,我舍不得饿自己,回来煮一大锅海鲜面吃。”
“你是来自中国大陆的富家小姐,怎么能跟那帮外国穷酸一起绝食!”
“我就是穷的揭不开锅,也会去快餐店刷盘子换双层牛肉汉堡吃,要我绝食还不如直接一刀把我给杀了。”
“胖过120斤不要让我看见你。”
罗莲已经不再提起史密斯先生,我担心她是化悲痛为食欲。
手机接到一条短信,我一看,哑然失笑,对罗莲说:“又要同学聚会了,这次订在了温泉。”
“你去吗?”
“我不想去。”
的确是不想去,尤其是我不想看到某些男女,若是他们在我面前大秀恩爱,我就算不吐血,也有可能内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