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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惊艳 ...

  •   我窝在车后排,人靠着车窗,脚放在座位上,像鹌鹑那样蜷缩着作楚楚可怜状——按照罗莲的设计,我若能像一只受了惊的鹌鹑般瑟瑟发抖才好,可我实在是抖不起来,又被她狠狠的鄙视了一回。

      罗莲拿着我的手机去路口接费城,四周很静,只有发动机在工作,发出低低的响声,远处塔台的光有一些洒在车窗玻璃上,我伸出手,端详自己修剪到弧度完美的指尖,海蓝色的甲油,在这样昏暗的光线下,变成了浓黑。

      我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这感觉有些难以形容,仿佛山雨欲来风满楼,你听见窗外竹叶沙沙作响,周遭温度陡然下降,手臂上汗毛一根根竖起,瞳孔都在夜色中璀璨发光……你知道一定有哪里出了问题,可你却怎么都找不到,这问题是出在了哪里。

      我的心突然“通”得一跳,然后眼睁睁的,看着车门被打开。

      是的,先有心跳,后有人来。

      费城站在车外,弯腰看向里面,我恰好抬头,四目相对,视线相接。

      按理说,此情此景,我本该学着电影里演得那样,幽幽说一句“你来了……”,这样他就可以坐进车来,握住我冰凉的手,或者顺势将我拥住,在我耳边柔声说,“我来了”……才对嘛!

      可惜我江郎才尽,我的矫情必须在人没出现的时候才能施展,我的做作只有在心无旁骛的情形下才能发挥。

      我的演技太烂,演不了文艺的纯情女主角。

      我只能用粗犷的嗓门大声招呼,“不是吧!这么偏的地方都能被你找到,了不起!”

      费某人“嗯”了一声,问我,“这大冷的天,你跑到机场来干什么?”

      这个问题颇让我踌躇。罗莲不是明明跟他说过我被人欺负了所以才到荒郊野岭散心的么?他现在又来明知故问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我干笑一声,像座山雕般豪气干云的拍拍后排靠背,“进来坐!”

      他便坐进来,关上门,我的小心肝又扑通扑通乱跳一气。

      “那个,”我故作镇定,“我朋友呢?”

      他拿出我的手机递给我,“她说她打车先走了。”

      “这家伙……!”我喃喃自语。

      “说吧,出了什么事?”他话锋一转,直切正题。

      “没什么。”

      “不是说被人欺负了?”

      “谁敢欺负我!”我嗓门高出八度。

      “哈!”谁知他竟轻笑起来,这么暗的地方我都看到他唇角上扬的弧度,极其开心的样子。

      “笑个屁啊!”我恼羞成怒。

      “我就说不相信,什么被人欺负、什么情绪不好……听着就不像你。”

      “喂!”我指着自己的脖子,“我受伤了,真的受伤了好不好!”

      “受伤还那么大嗓门!”他凑过来。

      我头抬得高高的,“喏!破了,很长的口子……哎,你别碰!”他的手突然碰到我的下颌,吓得我一躲。

      “根本没碰到,”他叹气,又问,“疼不疼?”

      “疼……”我颤巍巍的。

      其实不怎么疼,可在这如此暧昧的当口,一抬头就能吻到的距离,我怎么能说不疼呢?

      “还好是冬天,应该不会感染,”他冷静的替我诊断,“伤口也不深,过几天就好了。”

      我在心里都翻了十七八个白眼。

      他继续说,“你真是白长了这么高的个子!”

      “喂!我是猝不及防好吗?谁知道她突然就扑过来,又抓又挠,我这么斯文的人,我多少年没打过架……了……你……”我垂下眼,他的唇近在咫尺。

      我感受到他的呼吸,周围的空气都烫了起来,我如同置身于一锅沸腾的开水。

      “苏三?”

      “嗯?”什么意思?这种时候开始聊天?

      “其实……”

      “什么?”我闷哼。

      他轻微的摇头,“没什么。”

      “那?”

      “嗯?”

      “你烦死了!”我忍无可忍,一把攥住他的衣领。

      他重重的吻住我。

      两个人,四瓣唇,久违了,别来无恙?

      这一吻,来势凶猛。我本来还能抓着他的袖管,然而很快我就节节败退,最后只能勉强攀住他的肩,头顶抵在车门上,全身上下都似被通了电,每一颗细胞都在“劈啪”作响,车里的温度烫得惊人,我真以为自己会熔化死去。

      许久。

      他居高临下,轻咬我的唇瓣,“你真彪悍。”

      我这会儿还半晕,没力气说话,便冷哼一声,表示我的不以为然。

      他突然低笑起来,我感受到他胸腔内的振动,皱眉,“笑什么?”

      “笑你白痴。”

      “切!”

      “切什么切!”

      他再次吻下,我又一次一败涂地,什么智商、情商,统统离我远去。

      ***

      时间是一月份的某个夜晚,地点是机场附近的某处荒郊,北风卷地白草折,如此天寒地冻、冰窖一样的环境,却有一男一女,不好好待在车里,偏要肩并肩靠在引擎盖上看星星、数飞机,幸亏四下无人,若有晚归的农户经过,必要冷冷的讥讽一句,神经病!

      “冷不冷?”费城问我。

      “还好。”我擤一擤鼻子。

      “冷就回车里吧。”

      “不回。”

      不是不回,是不能回,车里那样狭小的空间,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太容易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好几次差点就失手了,总算我还有一丝理智尚存,紧咬牙关毅然决然的推开了费某人,将我们俩从罪恶的悬崖边拉了回来。

      “随你。”他两条长腿交错,一派悠闲自在。

      我双手抱住胸前,聆听不远处飞机经过时的呼啸声。

      我觉得很舒服。

      他在我旁边,即便我们之间连一片衣角也不碰到,我也觉得舒服。

      这个发现令我吃惊,我想起很久以前我写过的一篇短文,里面说“我渴望的感情关系,是两个人在一起,可以长时间的不说话、不交流,甚至都没有看彼此一眼,却不会感觉尴尬,因为你知道,TA在那里”。

      有读者留评:好难,需要多少的信赖,才能堆积出这样的默契?

      我把评语拿给关韶阳看,他笑着说,我们有很多。

      很多么?

      再多的信赖,也经不起互相折腾吧。

      人总是这样,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互相可这劲儿的折腾折磨,直到把彼此那点情分全都给折腾尽了,这才心里踏实,天下太平。

      我和费城又何尝不是,车里暖和却不敢待,只能站在车外挨冻,因为有了隔阂,彼此间没有信赖,我们不得不学习克制自己。

      “走神了?”他问。

      “嗯……是啊。”

      “你很容易走神,稍微停一停就魂游天外,”他顿一顿,“这种性格,怎么跟客户打交道?”

      我脑中顿时警铃大作,“喂,我跟客户打交道的时候那绝对是全神贯注的,而且正是因为工作的时候注意力太集中了,脑力消耗过大,才导致我空下来的时候容易走神!”

      居然敢质疑我的工作能力,该死的!

      他轻笑,“一大堆歪理。”

      “本来就是!”我誓死捍卫我的职业尊严,“你去打听打听,哪个客户不夸我好的?”

      “嗯嗯嗯……”

      “你身为老板,尽然这样说我,这真是……”我含恨控诉,“我勤勤恳恳,我尽职尽责,我鞠躬尽瘁,我死而后已,我把所有的精力都贡献给了公司……”

      “是吗?”

      “嘎?”

      他慢条斯理的,“你不是还写专栏吗?写作是很耗精力的事情吧?这是不是充分说明你尚有余力,远不到鞠躬尽瘁的地步?”

      “我……!”

      我早该想到他会在这里等着我!我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我真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我!!!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采取怀柔政策了。

      我噙着热泪望着费某人,“老板,您有所不知啊,为了更好的投入工作,我已经主动辞去了报纸的兼职,弃笔从戎!”

      “哦?”

      我一脸心痛的说:“……从今年起,你再也看不到苏三的专栏了,我不写了,再也不写了,我要以公司为重……”

      真的是心痛,挖心戳肺的痛,如果能保住我的专栏,我宁愿辞职啊呜呜呜呜……

      他打量了我半晌,终于在我的脑袋上摩挲了下,“不容易。”

      “应该的!”我一脸“你一定要明白我为公司甘于奉献一切的心啊老板!”

      他接着说:“真不写了,未免有点可惜!”

      我狂撇嘴。这就是典型的站着说话不腰疼,资本家永远是那么虚伪!

      “没什么可惜的。”我忧伤的望向天际。

      “你写的很好。”

      “咦?”我陡然来了精神,“你看过?”

      “是啊,那天你告诉我笔名,第二天我就去买了报纸,还特意上网找了你以前写的来看。”

      “是嘛!”我承认,我的心里开始冒泡泡了,我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有一段我很喜欢。”

      “哪一段?”我喜滋滋的问。

      “小时候我以为,如果长大以后长的好看,肯定什么烦恼都没有,后来发现,狗屁;大学的时候我想,如果毕业后能找到一份好工作,肯定每天都欢天喜地,后来发现,狗屁;找到第一份工作的时候我想,如果我能在十里洋场站稳脚跟,肯定走遍天下都不怕,后来发现,狗屁!”

      我咂舌,“你竟然能背得出?!”我自己都记不清。

      “哪里,”他谦逊的说,“我向来过目不忘。”

      我好奇的问,“为什么喜欢这段话?”

      “因为我也这么想过,除了对长得好看没有什么追求,再把十里洋场换成华尔街,其余几乎一模一样,”他笑笑,轻轻的说:“都是狗屁!”

      夜幕之下,他的眼神幽暗而冷清。

      人在吐露心声的时候,难免会恍惚,谁遇到真实的自己不会吓一跳?

      我想起这一段的最后一句:再后来,遇到真心喜欢的什么人,想一想,觉得不能在一起也好,起码不会让我心花怒放却开到荼靡,最后只能轻轻说一句,狗屁。

      “怎么了?”他捏我鼻子,自然而然的,“又走神?”

      我和他都未发觉,彼此之间已经多出许多小动作。

      “没什么,”我做出一脸崇拜的表情,双手捧心,“老板你怎么连说‘狗屁’都说的这么好听!”

      他顿时大笑起来,我也跟着笑,真是开心。

      他说,“你个傻瓜。”

      我无所谓,“傻瓜就傻瓜,反正最近大家都这么说。”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嗯?记得,”我愉快的指出,“你在酒吧搭讪我啊哈哈!”

      美好的回忆。

      “那天是我刚到上海的第一天,晚上无所事事,就去酒吧喝酒。”

      “你在上海一个朋友都没有?”

      “朋友当然有,不过不方便联系,也不想联系。”

      我现在已经明白,那时候的他,估计是正在跟公司谈跳槽过档的事,这些都需要秘密进行。

      “酒吧里那么多的美女,”我问,“你为什么会跟我搭讪?”

      这个问题在我心里藏了很久,女人大都喜欢问“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啦、“你喜欢我哪一点”啦、“我这样穿好不好看”啦……诸如此类的问题,男人则觉得这些问题简直蠢透了!可是,你当真以为女人不知道这些问题有多蠢么?

      明知道愚蠢还是会问出来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喜欢听答案。

      一首好听的歌你可以单曲循环播放一万遍,那么一些好听的话,自然也值得循环播放反复聆听不厌倦。

      唯一可惜的是,绝大部分男人,都不爱主动说。

      你不主动说,我只好,主动问了。

      “唔……我想想。”

      他真的开始歪着头想,一只手搭在我的肩头。

      我自然而然的凑近,半靠在他的胸前。他的大衣上传来淡淡的香水味,薄荷调,海洋的感觉,清爽而冷冽。

      “好闻的。”我嗅来嗅去。

      他顺手抱住我,我目的达到,心满意足,“想好了没?”

      “嗯,想起来了,我当时正喝着,很无聊,心里也有些烦,然后突然就看见你从酒吧门口走了进来。”

      “你惊艳了!”我用肯定语气。

      他在我头顶上方低笑起来,“是的。”

      我满意的抿嘴。

      “当时我就想,那是谁?”

      我静静的听。

      他继续说,“然后我就跟着你,一直看你,我看到你一个人孤单的喝酒,我想,你需要一个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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