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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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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蔡记琴行走的路上,莫言站在我身边半步远的地方安静地走着,长街上往来的人流依然数也数不清。
偶尔为了避让迎面过来的人,我们的肩膀会撞在一起,每每这种时刻他总是会转头看我一眼,那一眼中带着淡淡的关怀。
可他始终没有说话,这份静谧让我渐渐觉得紧张,为了打破尴尬的气氛,我只好没话找话:“公子是姓莫名言吗?还是说莫言只是名字?”
喧闹的长街上,我的声音很轻,轻到我自己听来都觉得勉强,话音刚落我就在后悔,说得这么轻,别人怎么听得见?
没想到他却听到了我,并用一贯淡淡的嗓音答了话:“莫言是名,我姓沈。”
“原来是沈公子,听弦凝说,你住在鄂硕大人的府上。”
“嗯,爹娘早逝,是姨娘一手把我养大。”
老实说我并不擅于寻找话题,尤其又是在这半陌生的古代,对话至此,我一时也不知该如何继续。
好在莫言没有继续沉默,他看我一眼,淡淡问道:“庄姑娘以前是哪里人?”
本来他愿意主动开口,我是很高兴的,可一听是要问我身世,我顿时一个头变成两个大,若我说我是穿越来的,他肯定当我是疯子。
当下,我只能含糊其辞,遮遮掩掩地说:“我之前晕倒时撞到了脑袋,很多事都记不清了,但依稀记得,我是南方人。”
这话果然让他转过了头,看向我的目光中浮起了明显的狐疑。
我知道他不是大黑,不好糊弄,可也实在没有更好的借口搪塞,只能装出小女孩见到漂亮东西的欣喜样子阻止他继续这个话题,“哇,好漂亮。”
其实我只是装傻随便叫了一声,可没想到,莫言却当真在身边的胭脂铺子边停下了脚步。
“你喜欢?”他看着我问,一瞬不眨的目光那么深邃,居然让我的心跳在霎那间失衡起来。
我脸颊发烫,用力摇头,拉着他的手臂就想继续往前走,一边急道:“没有,我随便说说的,我哪里需要这些。”
“这位公子,姑娘家都是这样,喜欢的才不会真的说出来,我看啊,这从江南新进的胭脂就顶适合这位小姐……”
胭脂铺子的小贩见生意来了,自然不会放过,拿起一盒淡粉色的胭脂就开始一个劲推销。
我满头黑线,嘴角都忍不住开始抽搐,拉着莫言的手没放松,拼命想把他拖走。
可惜莫言根本不是我拖得动的,那家伙往胭脂铺子前一站,居然就像是生了根一样。
他盯着满铺子的胭脂看了一会,居然挑起其中一个淡烟色的盒子问:“这盒子可以更替吗?”
那小贩也是机灵得很,一听这话,二话不说地把他手上那个淡粉色的胭脂芯给换到了那个淡烟色的盒子里。
莫言取出银钱买下了那盒胭脂,递给我说:“喜欢的话,就收着吧。”
我整个人傻眼地看着他,半天回不过神来。
那淡烟色的胭脂盒上用金银双线绣着好看的花纹,边缘还点缀着彩珠,那或许不是整个胭脂铺子上最好看的盒子,可却是我最喜欢的一个。
我不知道他怎么能一眼就挑中我最喜欢的盒子,只知道这一刻,我心中诧异到无以复加。
在我愣神时,他已经把胭脂盒子塞进了我手里,他的手轻轻碰到我,不过是一霎那的功夫,却已经足以让我感觉到他的体温。
他的指尖很热,点到我的皮肤上,我就像是被烫到一样缩了一下。
“沈公子,我不能这样收你的东西。”我尴尬地开了口,手里的胭脂盒子根本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我不想去揣测莫言对我的心思,因为那样太容易显得自作多情了。
莫言已经迈开步子往前走了,他的声音顺着风吹回来,灌入我耳中,“你若实在觉得难以接受,这就当是我谢你帮弦凝的忙。”
淡漠无波的嗓音,可却夹杂了一丝叹息,我皱眉看着他修长的背影,心里实在忐忑不安。
这可是弦凝喜欢的人,我是不是应该和他保持距离?
我愣在原地,他却没有独自走远,几步后他回过头,背着一只手朝我喊道:“庄姑娘,走吧。”
长街上,满身披着阳光的莫言纵然面无表情,可到底是如暗夜星辰般的耀眼存在,我压下心头不稳的跳动,深吸了口气,快步跟了上去。
之后的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我只知道紧握着手里的胭脂盒子,脑子里一片空白。
其实我也是个直肠子,如果这件事发生在现代,我一定拽着莫言问清楚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可偏偏这是在男女授受不亲的古代,而且还刚好让我在不久前发现了弦凝的心思。
想到这里我就觉得有些郁闷,早知道会变成这样,之前怎么着都不应该装傻卖萌说什么“好漂亮”,我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庄姑娘,我们到了。”
好在,莫言淡淡响起的嗓音将我回到现实,我抬起头,一眼就看到那修葺得奢华无比的蔡记琴行。
三层高的楼,整个漆成了大红色,中间再点缀金色和黑色,匾额上的字写得花里胡俏,两边还垂着大红灯笼。
第一眼,是奢华,第二眼,奢华就成了庸俗,待看到第三眼,我简直要看不下去,这夸张的门面哪像是典雅的琴行?这根本就是个俗不可耐的妓院嘛!
我打了个寒颤,收回目光,就听到莫言在身边说:“蔡浩然琴确实弹得好,可惜品味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很难想象莫言会说这样的话,不过此刻我确实觉得他是我知音,连忙点头说:“可不是,这琴行要是搬去花街,怕是一点都不突兀。”
这话说完,耳边突地传来低低的笑声,我一惊转过头,竟看到莫言真的笑了。
性感的薄唇勾起轻微的弧度,眉眼微微眯起,笑意从眼中冒出来,就是这样淡而简单的微笑,却改变了他整个人的感觉。
他面上的薄冰似乎在那一刻化开,淡漠疏离的感觉也在霎那间消失了。
“原来你会笑。”我眨巴了下眼睛,喃喃开口。
不能怪我看着他的笑失神,实在是那一笑太好看,那一瞬间我只觉得天地都失了色。
莫言嘴角的弧度已经开始下垂,渐渐恢复到平时的样子,他看着我答:“当然,只是能让我笑的人很少。”
“喔?那不知道我是第几个幸运者?”和他一起往蔡记琴行的大门走,我忍不住开起了玩笑。
“除了姨娘外,你是第一个。”
“那看来下次我要好好向夫人讨教一下。”
“我对姨娘笑,都是在十岁之前。”
我们在这时走到了蔡记琴行门口,我已经可以听到从琴行里传出来的曲子,但莫言的弦外之音却让我不得不在意。
这家伙是在告诉我,自他懂事后,我是第一个让他笑的人吗?这怎么可能?莫非这古代的人都不擅长讲笑话?
我们两相对视,片刻之后,我眨了眨眼睛,一脚迈进蔡记琴行,口中低声咕哝道:“看来下次我要好好教几个冷笑话给弦凝。”
莫言没听清我的话,跟在我后面进了门,狐疑地问:“你说什么?”
我转过头,朝他露出灿烂的笑容,“没什么。”
说完,也不等他反应,我径自看琴去了。
这蔡记琴行的生意确实比柳记琴行好了很多,店里有不少客人正在挑琴,掌柜亲自陪着的应该是贵客,别的客人则有的由伙计陪同,有的就没人管,自己在挑。
楼上一直有琴声传来,估摸着就是蔡浩然在指导学生,从声音来听的话,现在在学的起码有四、五个人。
我和莫言进门,没人来管我们,我低着头在一架架摆着的琴间走了一圈,虽然我本身对做琴这个工艺并不是很懂,不过看得出来,这里的琴和柳记的确实一模一样。
古筝由于选料和做工的关系,外观也会有些微的不同,从这一点来看,蔡浩然确实还在沿用柳记的制琴工艺。
我站在靠近楼梯口的地方仔细听了一会,就像莫言说的,楼上在弹的正是《高山流水》。
伯牙子期的故事应该说在哪个朝代都很有名,所以这首《高山流水》是真正的名曲。
巍巍高山,洋洋流水,曲意正好最适合古筝演奏,从低音到高音,再从高音到低音,滚奏的手法可以惟妙惟肖地描绘出一幅大自然的美景。
花魁比赛就弹一首曲子,本来我也有意让云姨手下的姑娘弹这首《高山流水》,可如今既然蔡浩然也选了这首,那么和他撞曲,我觉得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虽然他调教出来的学生肯定不如他弹的好,不过同样的,我也不可能在短短三天里让学生突飞猛进。
正思考着要换什么曲子,楼上的乐曲同时停了,接着,脚步声和说话声同时响起,是蔡浩然和他的学生们要下楼了。
我连忙往边上走开了一些,同时向莫言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可以走了。
虽然我们在这里打探敌情也无可厚非,可我就是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觉得这会儿和蔡浩然对上面还不是时候。
结果天不遂人愿,我们走到门口的时候遇到了刚送贵客离开的掌柜。
那掌柜认识莫言,当即拦住了我们,扬声道:“咦,这不是时常出入柳记琴行的沈少爷吗?真是稀客啊,今日是吹的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一时间,整个一楼的人都朝我们看了过来,我嘴角一抽,心里忍不住想这掌柜长得明明还挺有儒生的样子怎么嘴这么贱?
就是这一句话的功夫,蔡浩然从楼上下来了,身后果然跟了五个姑娘,其中有三个打扮得妖娆妩媚,大概就是醉月楼的人。
我从他下楼开始就盯着他看,眼睛是越瞪越大,简直快要瞪出眼眶。
为什么呢?因为这蔡浩然的长相实在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我本以为能弹好琴的男人总是天生带着书卷气,温文尔雅,清雅不俗,可我哪里想得到,眼前这人居然长得五大三粗,手臂上还有肌肉!
一时间,我嘴角不住抽搐,只觉额头冷汗挂了满面,实在难以想象这个男人是怎么用他粗壮的手指拨动纤细的琴弦。
我正在内心吐槽,那蔡浩然居然看着我开了口:“前面有人来通知我说柳记琴行新来了很厉害的琴师,说的不会就是这位姑娘吧?”
他一开口,声音又大大震撼了我,实在难以想象,长了这样魁梧外表的男人,居然声音尖尖细细,让人大倒胃口。
我浑身一颤,只觉得鸡皮疙瘩禁不住爬了满身。
正犹豫要不要回话,身边莫言开了口:“正是这位庄姑娘。”
我微微皱了皱眉,转头朝莫言看去,这种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不是应该想办法先撤吗?